当风长栖的脸映入眼帘,白欢的第一反应便是眨眼,她伸出自己干枯的苍白的手,想碰碰风长栖的脸,却又颤抖着停在半空中。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了?”
风长栖用力的摇了摇头,用力将白欢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阿娘,你不是在做梦,我是栖儿,我真的回来了。一个多月没见面,阿娘想我了没有?”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白欢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这一刻,她更愿意自己是在做梦,毕竟皇宫实在是太过危险:“栖儿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你没有见到青秀吗?我让她给你带去的书信你也没有见到?”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白欢开始咳嗽起来。
风长栖连忙上去帮她拍背顺气,一边轻声的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阿娘别担心,我已经见到青秀姐姐了,阿娘让她带去的书信我也已经看见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
白欢很少有这种流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时候,对她而言,现在的皇宫实在是太危险了。捧砚此人,行事阴险狡诈,故意留下她的性命除了利用她的威望来掌控朝堂,乃至掌控整个孟丽国之外,应该还存着将她当成诱饵引风长栖等人来皇宫的意思!皇弟已经死了,如今白欢在世界上的亲人就剩风长栖一个,她不想让风长栖有任何闪失!
纵然心里有千万般不舍,白欢还是将风长栖用力的向外推去。
“如今你们沿着密道离开还来得及……快走,快走!”
风长栖眼眸一热,拉住白欢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阿娘,我这次进宫便是为了看你的,怎么可能刚见面就离开呢?”
“可皇宫实在太危险,我怎么舍得让你经历那些!”
风长栖紧紧握着白欢的手,勾唇一笑道:“顶多也就是一条性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若是这样能一直留在阿娘身边,那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白欢的心蓦然收紧,苦笑着摇头:真是一个傻孩子,你的命跟我的命,也是能比的吗?你还年轻,往后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我的性命确是从阎王爷那里偷来的,能见到你长大成人,我已经知足了。”
“阿娘,不许你这么说!”风长栖用力的抱住白欢的腰,像小时候那样撒着娇:“我才不管什么命长命短的,我只想永远留在阿娘的身边,一辈子做阿娘的女儿!我们两个再也不分开!”
“你这性子,真是被宠坏了。”白欢轻揉着她的脑袋,神情似笑非笑,“栖儿,你要是总陪着我,那国师可怎么办?”
“师父……”这个问题有些超纲,风长栖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白欢没忍住噗嗤一笑:“你啊,还是连慌都不会说呢。”
房间里的两个人轻声说着话,即便她们有意识的压低声音,以免有人发现房间的不同寻常来,却还是被路过的人给听见了。那小侍女在青秀离开后负责照顾白欢的生活起居,今天晚上,她本来应该守在白欢的身边才是,是白欢想要清净,把她赶回房间睡觉的!夜半醒来,她怕白欢出事自己遭殃,便轻手轻脚的走向白欢的寝殿。
“只在门外看看应该不会被陛下发现吧……”侍女一边想着,一边轻轻靠上房门,因此,她听见门里传来的有说有笑的说话声。其中一道相对沙哑的声音,属于白欢,还有另一道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但侍女却怎么都想不起它的主人究竟是谁,便小心翼翼的绕过寝殿,来到一扇没关紧的窗户外。
借着灯光,小侍女清楚的看见那两人的身影,另外那人竟然是风长栖!没想到宫内局势如暗潮涌动一般,她却还要回来,莫不是不想要命了吧!
小侍女侧耳倾听,却没办法听清那两人说话的内容,只能从隐约的笑声中看出些许端倪!除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白欢在风长栖的面前竟然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人,她谈笑自若的模样,跟平日里病殃殃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难不成之前陛下病重垂危的模样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看看白欢现在没事人似的模样,再联想到之前的样子,侍女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件事一定要尽快禀报殿下才是!
侍女挽起裙摆,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去,她本来想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不料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一枝枯树枝。
咔嚓的一声,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守在门口的青秀猛然回头望去,正巧见到那侍女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陛下,殿下,不好了,刚才好像有人来过!”青秀急急忙忙将这件事告诉房间里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风长栖与白欢皆是呼吸一窒。
风长栖拧起眉头道:“阿娘,你跟我们一起出宫吧?趁着现在还早,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密道离开皇宫!城外有乐清和吴曦接应,我们一到地方便能走!还有师父,他去西北大营找陆明陆将军了,我们加快行程或许还能赶上,等见到陆将军,和西北大军汇合,我们就安全了!”
风长栖一边说着,一边将白欢向外拉去,可后者却像是在床榻上生根发芽一般,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没法拉走。
风长栖揣着疑惑转过脸:“阿娘……”
身后的白欢唇角挂着笑意,眼泪却在眼眸中不断打转:“栖儿,我走不了,我得留在宫中。”
“为什么?”风长栖实在无法理解白欢的坚持!
如果说白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百姓和将士们对她的信任,但以性命为代价真的值得吗?风长栖特意冒险开到皇宫,为的就是将白欢带出去,离开这是非之地,结果到了地方,见到人以后却被告知不走,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这些事往后都可以从长计议,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啊。”
“是啊陛下!”旁边的青秀也帮忙劝说,“将叛贼就地正法的机会数不胜数,何必非要在这个地方钻死胡同呢?我们还是先离开皇宫,跟国师汇合以后再想这件事吧!”
方才那侍女是往宫外跑去的,想必是发现了风长栖的存在,急急忙忙跟捧砚报信去了,他们得尽早离开此地才是,不然就走不了了!
在青秀和风长栖劝说之下,白欢有那么一点点的动摇。但很快,她又把这份动摇给收了回去。
“我走不了……”
便是她想离开皇宫,想继续继续活下去,这副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住了,此时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就是想走出自己的寝宫也艰难万分,更别说是穿长长的密道一路走到宫外了,仅剩的体力根本没法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白欢半掩住唇角,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就像寒风中颤抖的枯叶,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身体状况来。
风长栖攥着白欢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阿娘要是身子不适,那我背着阿娘过去便是!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丢下阿娘一个人不管的……阿娘,我们我们这就走!”
话音刚落,风长栖便凑上前,看样子是真有将白欢背过去的打算。
这一举动逗得白欢迷起眼睛:“好孩子,你就别在阿娘这边折腾了,快走吧,再这样耽搁下去,咱们谁都走不了。”
转了转眼珠子,白欢又补充道:“捧砚想控制整个孟丽国,手上就必须有个皇室之人,你皇叔虽说是皇室宗亲,但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闲云野鹤散漫惯了,便是拉出去也不能服众,除非有我在后面撑着。我活着比死去价值更大,捧砚不可能会杀我。所以,你们快走吧。”
青秀一咬牙一跺脚,拉住风长栖的手带她向外走去。
“殿下,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风长栖试图挣脱,可转头对上白欢温柔的,但是满是坚定的视线,她胸腔里所有的气力就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揣着依依不舍的情绪,她只能轻声呢喃道,“阿娘你一定要平安啊……”
风长栖被青秀拖着走出寝殿,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白欢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待视线尽处什么都没有了,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方才一只藏在身后的手一点点张开。
只见她的手心上,一滩血迹如花朵般绽放,令人触目惊心。
白欢闭上眼睛:“栖儿,对不起,阿娘欺骗了你,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欺骗了。”她说的捧砚不会杀她,并不是假话,捧砚这种老谋深算之人怎么可能会杀掉这么重要的筹码呢?
只是她的身体撑不下去罢了。
今天傍晚的时候,白欢就有一种支撑不住的感觉,正因如此,她才会遣走伺候的下人,并且吩咐她们不要随意出去寝殿,她把一切都给算好了,唯独没有想到风长栖和青秀会回宫来!
白欢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求诸神送我的栖儿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