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暗卫乃是玉家的护卫,这些年来,一直都护佑玉家安定。
这一次若非是围着叫风长栖安心,玉无望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派人去保护南梁太子爷。
“日后你就知道了。”玉无望伸出手,将风长栖唇边的饭粒擦了擦,“回宫好生歇着吧,这几日累坏了。”
风长栖肉眼可见的消瘦,她从未想过,当个女官能叫自己如此狼狈。果然还是以前自视甚高,只当是什么都能处理妥当,现如今看来,任重道远。
“我心想着问题只怕是出在司丽楼里头,本是派人同冷楚说了,只让她私下里查探。可我放心不下,也怕冷楚包庇自己手底下的姑娘,若不然,咱们走一趟?”她朝着玉无望笑了笑,“今日师父可有琐事缠身?”
玉无望看着她那张可喜可爱的面孔,缓缓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风长栖的额头。
“再吃些,这会子日头烈,等会子再去。”
依着玉无望的意思,风长栖跟着他走的乃是小道,一路上迤逦而来,见着不少豪门大户,高高宅院。
正觉着奇怪,就见着三两个分外熟悉面孔。他们正奔着司丽楼的方向去,这还是正午时分,往司丽楼去做什么?
只是那些人?分明是……
风长栖心中一寒,看着那几位朝臣的背影,眸光愈发阴森。那些人怀揣紫绶金章,乃是一朝之重臣。偏得这样矜贵的老臣子,却是个登徒浪子。
以前风长栖对这些人并无半点认识,可是这会子,她知晓那些人的身份,见他们轻车熟路,分明是老客了。
该死的,这样随便作为,简直可笑。
风长栖站在暗处,动也不动。
玉无望看着风长栖那副神情,轻声笑了笑。
到底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若是见的多了,对这些事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也犯不着这样动气。这世间许多事,哪里都要说个清楚明白不可?
这些达官贵人,也不过就是表面的正义凛然,至于私底下是个什么模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不是朝中的肱骨之臣么?妻妾成群,难道这还不够?还要到司丽楼去找乐子不成?”
玉无望摇了摇头,“你若是要计较这些,这日后受气的日子,还多了。”
“师父,你也这样?”
玉无望脸色一变,“莫要什么都攀扯到你师父的身上。”
风长栖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讪讪一笑。
说来也是,没有人比玉无望更加洁身自好的了。风长栖以前不知道,可是现如今却是一清二楚,这人并无半个妻妾,在耀京城,有权势有地位的,谁不想着多享受享受,只得这人不同。
风长栖刚准备走,就见着风昭跟一个男子绕了过去。
怎会如此?
她探过身子,脸色突变。那男子分明就是木胤昀啊?
那两人七转八弯,趁着私下里无人,紧紧地勾住了手。相依相偎,迅速转入旁边一处别苑里头。
“那是风昭?”风长栖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玉无望,“她怎会跟木胤昀在一处?”
“跟过去瞧瞧,便也是了。”玉无望摇了摇头,拉着风长栖的时候,径自去了。
走着走着,风长栖只当是到了司丽楼。
只是这会子细细看着,才发觉这还不是司丽楼的地界儿,只是外头尽是廊桥,跟司丽楼的花廊几乎融为一体。风长栖初来乍到,只把这里都当成了司丽楼的。未曾想到这其中别有玄机,掩人耳目。
玉无望拉住了风长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往这边走。”风长栖任由玉无望带着,侧过身子,往风长渠那头走了过去。
风长渠在司丽楼的东面,跟那头的富贵壮阔相比,这里实在是简陋。
尽是些分外简陋破烂的木质矮脚房,临水而建,屋脊处用树根又粗又长的木桩子固定着。应在水面上,黑沉沉的,看久了总觉着像是什么鬼影子。
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子恶臭。
风长栖眉头轻蹙,凑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得那里头污水纵横,上头满是恶臭青苔。纵使是在这个时候都叫人苦熬不住,若是到了盛夏时分,怕是没有什么活路了。
“听闻前些年就已经修好专门的渠道排污,怎么这里还被堵成这个样子。”
玉无望一听这话,笑意渐浓。
这小妮子倒是在惊云司学到了不少东西,连前些年的事儿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耀京城,有些时候,没有公允可言。”
风长栖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可不是,世道不公,也是寻常之事。纵使是耀京城,也是半点都不例外的。只是,这耀京城到底是在天子脚下,那些离耀京城相去甚远的地方,岂不是更加艰难?“惊云司的人从未上报此事。”
“惊云司掌管地方安危。”见这丫头恁的认真,玉无望骇笑连连,“这算是闲事。”
风长栖气鼓鼓地朝着玉无望瞪了一眼,半晌才想明白,这人说的才是真话。
耀京城这样大,谁会留意一个犄角旮旯?
这里冗道逼仄,玉无望见她走的艰难,紧紧地握着她小小玉手,带着她,神色自若。
刚出了冗道,风长栖只觉着眼前一亮。
这一块儿有个颉颃相通的水月台几,旁边有三五个青石凳子,这会子正围着三五个梳着羊角几髻的丫头,都穿着一件月牙色的长裳,有说有笑,见着来人,都是一脸狐疑。
“谁?找谁?”
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丫头睨着他们二人,径自走了过来。这会子风长栖才看清,她们手里拿着的都是一些票据,出自平安里的典当行。
风长栖只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却也不知这是谁家的院子?我们许是找错了。”风长栖歪着小脑袋,仿佛是来找自家阿娘的小小姐。
那些人见她这样年幼,一时之间也没了方才那份警惕之心,嘻嘻笑了两声。
“这是曦家的院子。”
曦家?
曦妩?
风长栖不吭声,而后怕那些人生疑,在风昭跟前说漏了嘴,笑了笑,“原是我找错了,有劳几位姐姐了。”
她垂着小脑袋,头也不回,原路返回。
中途,她按捺不住,回过头,看定玉无望。
“他们二人这是?”
“私相授受。”玉无望言简意赅,也不刻意遮掩。
这要是闹将出去,自然是皇室的丑闻。可是他向来不在意这些,纵使是日后有人追究此事,他也不会在意。
风长栖长呼出一口子浊气。
在冷宫住的那些时日,她听自家阿娘说过,一个女儿家,最要紧的是自身清白,不论旁人如何如何,自己的身子总归是要干干净净的,况且,那人还是未嫁之身,现如今风昭跟木胤昀厮混,只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曦贵妃这下可有的忙了。”风长栖冷笑,现如今是她自己的女儿出了问题,风长栖倒是想看看,那人日后该如何敷衍塞责。
倒也可怜了那位曦贵妃,苦心孤诣,培养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女儿,结果还暗地里同旁人有些牵扯。那是南梁太子,日后必定会继承南梁黄伟,这风昭,难道是不要风国皇太女之位了不成?还真是舍得。
风长栖不再多想,跟着玉无望往司丽楼方向去了。
这一片花廊本就连成一片,无数个花廊上头都有鎏黄色的长瓦遮头,若是到了阴雨天气,此处必定暗无天日。一道又一道花廊,里头莺莺燕燕,听起来仿佛歌声。风长栖想着方才见着的一切,心不在焉,这会子就觉着自己就像是钻隧道迷宫一般。
本是想问过来跟冷楚打探情况,可是这会子行走在花廊前头,隐隐约约总能听到一阵压抑着的诡异哭声,断断续续,不绝如缕。风长栖眉头轻蹙,总觉着哪里不对头。
“这是什么声音?”她别过脸子,看向玉无望,“哭声?”
玉无望微微颔首,也不否认。
这世间的可怜人数以万计,这里乃是耀京城,自有它的生存准则。冷楚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干净利落,这世间,更没有那么多良家女子自甘堕落。
“怎么会有哭声?”风长栖歪着脑袋,这个时候,她对这世间事本就充满迷惘,这会子也就更加如此了,“奇怪。”
她循着哭声走了过来。
花廊愈发多了,纵横交错,没走一处那处就是暗的,阳光跌进来,细细碎碎的打在脸上,总有一种被灼伤的痛感。风长栖一脸迷惘地听着那一阵凄厉的哀鸣,心口一颤。
“这必定是有人吃了什么苦头,是也不是?”
玉无望拉住了风长栖,“惊云司的人,也管不着这份腌臜买卖。”
腌臜买卖?
风长栖心里生疑,“这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耀京城都是风平浪静,处处笙歌?”
风长栖不吭声,当初听花珑说过三两句,也知道有些人生活困苦,十分苦涩。
“可是这样的白日里头,怎的还哭起来了?”她不管不顾,闷着头就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