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拿起那几串大的夸张的馒头也不回客栈方向,走出人群几个弯后就直接向郊野走去。那几串大馒头,还真是给青龙子、聂大刀二人送去的。
那个好事人跑到客栈,看见掌柜,气也不舍得喘,霹雳啪啦地,就把天寒怎样在集市里招摇过市,又在馒头摊子的奇异举动告诉给了掌柜,说完,再补充道:“您看看,这番做法,可不是把掌柜您这些年来挣的辛苦钱都浪费了么?掌柜,您可要好好管教他呀!”
掌柜安静地听着那人在说,一声也不作,待他说完了之后,才徐徐地开口说道:“天寒他是什么人,我比您更清楚,您就不用担心了,劳您一趟,请回吧。”
“可是……”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掌柜断然打断了:“你样子挺生的,不是本地人吧?呵呵,你可知道我们这里有一样挺有趣的事?”
“嗯……”那人吃了一惊,答道:“的确不是,我是路过运货到外地的商旅。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愿闻其详。”
“呵呵……”掌柜的嘴角勾出一丝诡笑,对着那人说:“要知道,我们这里虽然是一个小地方,可是蒙上苍保佑,给了这么的一个地方,虽然大富人家没几户,但有几个钱的人家还是不少,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这里却没有纨绔。您不觉得很奇怪么?”
“哦?”那人当然不知道。他只不过是路过此地而已,怎么会对这里的人家哪家哪户的人有这么深的认识呢?不过,听到掌柜这样说,他也好奇了,问道:“这样,是怎么回事呢?”
“呵,很简单,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两个宗族在这里繁衍生息而形成的,而这两个宗族都有一个共同的族规。”
“什么族规?”
“纨、绔、者、腰、斩!”掌柜突然截然一字一顿地说。
那人被掌柜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狰狞吓了一跣,但掌柜这一个表情只出现了一瞬,然后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接着说道:“正因为这样的族规,当时所有的两个宗族里面的纨绔一周之间全都人间蒸发,也自那时开始,整个宗族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游手好闲,也正因如此,这两个宗族慢慢发展起来,成了一个村落,最终再从一个村落成了这一座城镇。”
掌柜顿了一下,再往下说:“再过了几十年,这一条曾经血腥的宗规渐渐被镇里人遗忘了,镇里也渐渐出现些仗着自家钱财胡作非为的所谓纨绔,有些老人还记得那条族规,但都成了一个城镇的两个宗族,人都离散了,哪里会有人理睬呢?可是,有一天,谁也没有想到的那一天里,所有的被认为是纨绔的人,都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里,死了!”
掌柜说到这里,抿紧了嘴唇,没有再说下去了。那人听得是心惊动魄,看得掌柜没有再说下去,想也不想就逼问道:“他们都怎么死的?”
掌柜注视那人,静静地,没有作声。那人回应着掌柜的目光,突然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一阵,掌柜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像是从极尽头的回忆里走回现实一般,带着喃喃自语的音调说:“那一天,是镇里一年一度的族祭,因为曾经是两个极其紧密的宗族缘由,这已经成为了镇里最盛大的一场庆典。而那一天里,所有的年青人都要舞龙舞狮而示喜庆,无独有偶的,因为那些纨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然是组成一起的。据说,他们的那一条龙,起伏翻腾,好不威风,就在快点登顶夺得头彩时,不知为何脚下梯突然断裂,整整一条龙的人都直直地往下掉……”
“所以他们都摔死了?”那人打断掌柜道。
“不,不是的,”掌柜没有看那人,眼光茫然地落在不知哪个地方,继续道:“我们这里摆的阵都是有名堂的,那一年摆得刚好是刀海阵……其它说是刀海,但往年都是象征式放一把不开刃的刀在边边角角那里……只是那一年,也只有一把刀,但不知怎么,它出现在两把梯中间放着,而且,还开了刃,很锋利很锋利的刃,朝上的……就这样,他们这一掉,就被那恰好的一把刀给……腰斩了……无一例外的,都是腰斩……”
“啊?”那人这下真的吃了一惊。
掌柜说完,再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把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脸上,对着他说:“正因为这样,我们都相信,那个宗规还存在,如果违反了,冥冥中会有神灵来执行这一惩罚。这个镇子里,我们可以有小偷,可以有强盗,可以有杀人的刽子手,但唯独不会有纨绔。这下,你懂了吧?”
“只是……”那人噎了一下,但也说不出话来。
掌柜打断了他的话,再次用他平静的语调说:“我相信他。”
“……”那人再无言以对,只得拿一些闲言聊着,掌柜不咸不淡地应着,那人也觉着无趣,过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掌柜起身送了他出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掌柜的眼眯着,突然,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柜台继续算帐去了。
再说回天寒,他走出了城镇,在郊野上走了些许时间,手里提着那几串的大馒头,因为并没有走走停停的缘故,很快地,就到了曾经的猎户家前不久处了。
遥遥地望见曾经的温馨,变得如今的凶恶,天寒心中依旧忍不住一酸,泪水湿了眼眶。他抬起手擦了擦溢出来的泪水,平静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见聂大刀盘膝坐在地上拿着一埕烈酒自斟自饮。天寒一下把手上的几串大馒头扔了过去,喊了一声“你们的馒头”,也不看扔到哪里,掉头打算便走。
聂大刀原本坐在地上,老远看到天寒走来,手里还拿着几串大得不知什么的东西,嘴里还想着说什么来调笑一下,却不料天寒走到差不多,二话没说,就把手中的东西扔了过来,然后,还告诉聂大刀,那些都是馒头。聂大刀这下真吃了一惊,他一跃身,右手一抄,接住了一串,左手再一抄,又接住了一串,再左臂右臂分别一夹,又是两串。聂大刀看着空中正掉下来的两串,牙一咬,脚才沾地,又是一跃,右脚一挑一提,又把一串长长的馒头挑住了,还有最后一串,他略一迟疑,就见得他一张口,伸头一咬,刚好咬住其提手。六串馒头一串不落地拿好,也算是厉害的了。只不过这时聂大刀的样子确定滑稽,单凭一只腿支撑着,六串馒头摇摇晃晃的,整个是一个挂满了腊肠的架子似的。
然而,天寒也没回头看,真的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来了,又走,不过一刹那,天寒连一刻都不想停留。
聂大刀也没挽留,哪里有理由去挽留一个敌人仇人呢?他小心地放好身上的几串馒头,看了看天寒走远了的人,拿起瓷碗,狠狠地灌了一碗。
房门打开了,青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依旧是那件道士袍,拢着手,也看了看远去的天寒,对着聂大刀说:“你救了他。”
“嗳。”聂大刀应了一声:“总要有人给我们带吃的,让你杀了可不行。”
“呵呵,虽然我练功时杀,但总不会轻重不分的。”
“瞧你说的轻松,到了那时,你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了!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工具,可不能让你弄没了。”
“呵呵,我有分寸,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话多了呢?呵呵,不过说起来,好久没尝过人血是什么味道了,还真有点想。”
“你想,很快就有了吧?”
“对,很快就有了,哈,很快就有了。”说完,青龙子喃喃地又说了一句,就又进了房间。
聂大刀看着青龙子走入了房间,沉默了下来,又拿起了酒,再灌了一碗。青龙子喃喃自语的那句话,聂大刀听得清楚,分明说得是“但愿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