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夜七会游泳没错,但这摔得突兀,十月底的水,说森寒不够,却也冻人,又猛地呛了一口水,冷得直反胃。
胡乱之余,也忘了抓住沐恋,猝然浮上水面,用力甩了满头满脸的冷水,转头之余没见沐恋。
“恋恋!”她转了身,想着沐寒声不太会游泳,是不是沐家都这样?
岸边似乎有秋落焦急的声音,可她也顾不上太多,又一头扎进水里找沐恋去。
沐恋被托起来时呛得面色发青,还不断的咳嗽着,紧紧攀着她的手臂不松,哪怕冻得快麻木,傅夜七都觉得疼。
“恋恋?”一边往岸边游,一边唤她,看来是真不会游泳,从岸边落水,竟都游了那么远。
“夜七!……快快!”齐秋落紧张的声音,一把将沐恋接了过来,看了一旁站着的傅孟孟,拧起眉不满的炸了一句:“愣着干什么?搭把手啊!”
亏她还是罪魁祸首呢,至于跟一个小姑娘吵得这么凶么?
傅孟孟是吓愣了,她也没想口角会瞬间炸裂,没想着沐恋会摔下水去。
等傅孟孟把人接了过去,齐秋落才把傅夜七扶了上来,“没事吧?赶紧的去休息室去,这该着凉了!”
却是很冷,就着晕黄的夜灯,都能看到身上泛起的白雾。
这后院也人多眼杂,可就刚才那一会儿,大多冷眼旁观,毕竟谁也不认识谁,甚至更多的只是好奇,傅孟孟和那个女孩吵什么能吵成那样?
傅夜七也好奇,但是没空问。
鞋子掉水里了,只能光着脚往回走。
迎面第一个遇上的是匆匆而来的赵霖,第一眼见了她,满脸紧张,又猛地躲开视线,“您这是……没事吧?”
她摇头,看向傅孟孟边上的沐恋,“恋恋呛着了。”
赵霖这才皱了眉,转头,移步,从傅孟孟手里接过沐恋,侧首对着傅夜七,“我带她去休息室,您随后来?”
她点头。
说实话,脚底的伤虽然好了,这赤脚一走,难免不舒服,所以步伐很慢。
走过偌大的院子,快到甯稷宫后门时,是蓝修神色急促的迎了出来,也是一眼见了她湿漉漉的狼狈。
浓墨般有神的眉宇,在夜里越发压抑,“丫头?”
她笑了笑,他以为是秋落吧,结果见了是她,这惊讶的。
“我没事……”她冷得抖了抖唇,倒是想,这一大晚上的,怎么就见不到沐寒声呢?
大概是觉察了蓝修压抑得过分的视线,她低头,忽然抬手捂了胸口。
裙子本就是浅色,这一湿透,里边穿的什么都一目了然:浅紫色的bra和底下……
她略微尴尬了。
齐秋落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而蓝修已经到了跟前,脱了外套已经裹到她身上,也是弯腰抱着往里走,目不斜视的对着青山一句:“备个休息间。”
青山匆匆往前而去。
……
沐恋被赵霖抱着放到了床上,一直都咬唇不说话,眼睛红着,倒也没眼泪。
赵霖立在床边看了她,面色温和,却略有沉色,“把湿衣服脱了捂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一套衣服,很快回来……”
“赵霖。”沐恋没有抬头,但开了口,猛烈的呛咳过后,声音带着嘶哑,带着委屈。
赵霖回过头,不见她说话,又走回到床边,耐心的坐下看了她,“怎么了?”
沐恋盯着他看了会儿,也不顾发尖滴着水,抬手抹了下巴,抽了抽气,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你应该知道我……”
“我知道。”赵霖干净的嗓音,没有多少起伏,但很温和,没有丝毫介意,拿起一旁给她准备的毛巾替她擦着满头的水,“你不必有压力,我也没有多想,可你身边没人,作为朋友,我不顾你,谁还能?”
沐恋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赵霖替她把头发擦得干了些,又嘱咐了一遍,“把湿衣服脱了,我这就走。”
放下毛巾,他的确从床边起身往外走。
沐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皱着眉,眼睛越来越红,她也以为,对苏曜,她可以死心的,又没有多少刻骨铭心。
可那毕竟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用心喜欢的男人,就像四月天的薄雾,朦胧却又真切,一直在心头漂浮,用力一扇,它越是急促的盘旋缭绕,挥之不去。
所以,当傅孟孟说出那样的话时,在她看来,不是傅孟孟占了多少优势,而是玷污了苏曜。
苏曜那样儒雅的男人,又怎么会看上傅孟孟那种跋扈张扬的伪千金?
赵霖出了休息室,反手关门,在门口沉默的立了会儿,微微仰头。
转身离开,不是先去找衣服,而是叫了一个侍应过来,“去楼上会谈间说找沐先生,就说傅小姐落了水在休息室。”
侍应听后有那么点愣,“那个,先生,会谈间不让人随意打搅……”
“你去就是了。”赵霖低低的一句,这转身去给沐恋找衣服。
侍应讷讷的点了头,也匆匆转身往楼上而去。
**
傅夜七所在的休息室,几个人谁也没走,她却笑了笑,“我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缓一会儿就好。”
齐秋落拧眉站在一旁,因为蓝修在床边,所以她也不好过去,不悦的嘟囔:“有傅孟孟的地方,真是没好事。”
安玖瓷去卫生间拿了毛巾递过去。
傅夜七抬头,淡笑,“谢谢!”
安玖瓷只是礼貌的抿唇,想了片刻,道:“沐先生在楼上会谈……要么,我去……”
“不用。”傅夜七率先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是想到他了,估计也是在忙正事,“就别打搅他了。”
安玖瓷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终沉默了。
在她听来,傅夜七话里是有点赌气的,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她不好多说。
蓝修拿了毛巾,抬手给她擦着,道:“让青山给你现买一套衣服去?”
她低头看了看湿透了的衣裙,却是抬头对着秋落,“你帮我去吧?我的尺寸你都知道。”
挑眉,齐秋落反手指着自己,略微诧异,看了看蓝修,最终是点了头,还顺了一句:“可能会久一点。”
齐秋落知道,夜七这是有话要和蓝修聊,所以,她走的时候,顺便把安玖瓷也带走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俩了。
傅夜七接过了毛巾,也没擦头发,只是看着蓝修,“你和秋落是怎么回事?”
蓝修还以为她会问正事,没想这个,淡然挑眉,素来霸而冷的脸,一丝丝漫不经心,“能有什么事?”
“我可没觉得刚刚那女的能入你眼去。”她直白。
蓝修悠长的吸了一口气,从床边起身,“要说真有事,你应该也猜了个大概。”
傅夜七转头看着他,“你真的打算加入华商总会?”
按说整个亚洲,不论哪个国家的那个实力企业,能够加入‘华商’是一种实力的象征,也是地位的提升。
但蓝修太特别,第一岛虽然统属荣京,可他有独立政体,独立运行的经济轨道,加入华商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那也得看他们给我什么样的权益。”蓝修低低的一句。
所以,他去靠近华商审批委的女儿?
要不是谨慎,从前的蓝修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
“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你是怕秋落扯你后退,还是别人伤到她?”她又把主旨引了回去,“在我看来根本没必要,秋落又没说对你如何,她和庄岩才分开,没那心思……”
“你知道?”蓝修挑眉,不予赞同的神色。
这还真把傅夜七问住了,她不知道,只是根本秋落的性子猜测。
见她不说话,蓝修才勾了勾嘴角,“我要加入,还真不是一件易事,至少,一个沐寒声就足够挡我个牢实。”
她微蹙眉,“他跟你无冤无仇,挡你干什么?”
哦不对,说完她就反应过来,沐寒声可是华商会原始组员之一,一字一言,有时候比商会主席还有分量。
所以,蓝修看着她,勾唇不语。
“第一岛的众多企业,也不完全乐意吧?”她在第一岛住了那么多年,对那儿的人文思想有一定的了解。
第一岛地处独立,也就让那儿的民众形成了一种独立意识,唯第一岛最好,自我保护意识更不必说,对外来人员,时而还存有挤兑态度。
蓝修倚在床边,没说话。
好一会儿,傅夜七转头看了他,“沐寒声他们在楼上,就谈这件事?”
蓝修挑眉,不清楚。
可他又忽然问了一句:“沐寒声最近忙么?”
忙么?她想了想,之前一直都是苏曜的事,也算忙吧?
可她刚要点头,蓝修又问了一句:“经常见庄岩?或者……偶尔会受伤?”
这话问得她一时没了头绪,“你到底想问什么?”
蓝修挑眉,就这些。
女子柔眉微蹙,猛地想起了此前的一段时间,沐寒声的确很忙,忙得只有晚上睡觉能见面,也的确有过那样的时间,手臂或者侧腰,偶尔就带点伤回来。
可古杨说,那是骑马的时候摔了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抬眸,不听他说话,才道:“也就是阅兵前后吧……”
话音刚到这儿,休息套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沐寒声眉宇之间不掩饰的焦急,阔步往床边,目光只在她脸上。
“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他从进来开始,压根没看到窗户边立着的蓝修,在床边坐下,抬手拂去她额间几许水滴。
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磁性,但是一开口带了些许酒味。
她勉强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事,我会游泳,倒是恋恋呛坏了……你去看过她没有?”
“有赵霖。”沐寒声低声,拿了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拭发丝。
蓝修看了会儿,略微浅笑,终于站直了倚着的身体,忽而出声:“丫头,要么进去冲个热水澡?”
这忽然的声音,沐寒声才转头看去,见了被自己忽略了的人。
英眉微微一动,转瞬又恢复了淡然,回头给妻子擦头发,低眉也见了她来不及脱掉的湿衣服。
“你干什么?”沐寒声忽然转手拉下她裙子后侧的拉链,她微拧眉。
男人只是薄唇温柔,“容易着凉……有人找替换的衣服去没有?”
她松了手,脸色有些淡,也点了头,“秋落去了。”
那就好,他不再多问,捂着被子,替她脱下衣服,弯腰抱着她挪了个干燥的位置。
也是将她放下的时候,目光扫过她潮湿的发,“簪子呢?”
傅夜七从落水到现在,根本就没来得及去在意这个东西,一听他问,猛地抬手去寻。
可头上只有凌乱潮湿的发丝,哪还有簪子?
她转眼就像下床去找,那可是斯坦梅兹,是沐寒声送她唯一的钻类饰品。
可沐寒声抬手阻止,不让她下床,“不急,丢不了,你安心等着换衣服,免得着凉。”
那钻石,全世界也无人戴得起,所以沐寒声说丢不了。
说来,这是他们俩自苏曜的事件后,第二次比较温和亲密的交流。
蓝修在一旁站了会儿,最终扬了扬手里的烟,借口去解个烟瘾而离开。
沐寒声给她找了吹风机,不紧不慢的吹头发,关于簪子的寻找交给了古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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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依旧是人来人往,音乐悠慢,古杨带了人过去,先去泳池里捞了一遍。
下水的人冒出头,手里举着一只皮鞋,“就找到这个,没别的了!”
没了?古杨皱眉。
结果皮鞋,他说:“找几个人把来过后院的人都‘问’一遍,簪子价值连城,谁拿了谁倒霉,带出去也不敢拿出来面世,不如乖乖拿出来的好。”
“是。”几个人纷纷点了头,匆匆去换身干燥衣服,接着干活。
古杨走了两步,在草地上见了另一只鞋,弯腰捡起,皱了皱眉,没直起身,继续在地上找了会儿。
结果一无所获,只能拧眉拿着一双皮鞋往回走。
不远处,傅孟孟手里捏了一杯酒,若有所思,见古杨走了,也才转身往回走
“笃笃!”古杨立在休息套间外敲门。
听到里头的人应了才推门进去。
傅夜七已经换了衣服,齐秋落还在一旁,拿着湿裙子。
屋子里的人又聚齐了,傅夜七才不免笑了一下,“你们都去吧,好容易一年一次的汇议,别浪费了机会。”
说完,她看向沐寒声,“你好像很忙,没耽误吧?”
这话让男人定眼看了她片刻,最终薄唇柔得勾起,理着她的发丝,知道她这是怪他了,除了入场那会儿,他的确都无暇顾及,是失职了。
“不耽误。”他低醇的嗓音,伸手要了古杨手里的鞋,指尖触及潮湿时摆了摆手,吩咐:“换一双去。”
傅夜七却阻止了古杨的脚步,“别了,晾一会儿就好。”
古杨为难。
沐寒声低眉勾唇,不忌讳别人在场,凑上前吻了她的唇畔,很轻,退开之际浅笑一句:“最近火气有些旺!”
她没来得及躲,柔眉微蹙。
这下倒是好,一直留在房间里的蓝修等人倒是出去了,就剩他们夫妻俩。
她也挪到了床边,“我去看看恋恋,她和傅孟孟不知吵了什么,不弄清楚我不放心。”
恋恋单纯,别事后又惹了傅孟孟,谁知道傅孟孟会做什么?
可沐寒声往床边一挡,沉声散漫而笃定,“恋恋还能有什么事,无非一个苏曜,她总得自己跨过去,你帮不了。”
她抬眸,沉默片刻,自己也能猜到和苏曜有关,可她好奇傅孟孟说了什么。
“我只是去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
“有赵霖。”他第二次提醒了。
所以,傅夜七微皱眉,他这是铁了心不让她碰半分关于苏曜的事。
本来最近心里就有些憋闷,这下柔眉打结,开口倒是一句:“我想回去了。”
没想沐寒声竟是柔声附和:“正好一起,事情都谈完了。”
她挪到床边的动作停了一下。
正好,早就进来了但一直没说话的古杨抽空凑上一句:“沐总,簪子暂时没找到,已经让人挨个去问了,想必没人敢藏着。”
沐寒声略微侧首,有那么一下蹙了眉,最终也点了一下头,继而嘱咐古杨,“去看看沐恋,不行就让赵霖早些送回去。”
反正来了这么久,赵霖该寒暄的估计也都没落。
古杨欠了欠身,无声退了出去。
转头,沐寒声看着床上的人,无声征询:走,不走?
女子沉默,但也到了床边,叫刚往鞋子伸,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掠走鞋子,转眼人也被他抱了起来,径直往门口而去。
蓝修在大厅,可以看到沐寒声抱着她离开,目光随之移动两秒后淡然收回。
可眉宇之间淡淡的愁绪不散,华商总会,入,不入?沐寒声到底会挡到什么程度?
仰脸,一杯子下肚,转手换了一杯,目光一挑,却见了不远处来不及收回视线的齐秋落。
没怎么想,蓝修便拾步走了过去。
齐秋落看到夜七走了,一晚上没怎么见的庄岩这会儿好似被宋沫磨到后院去了,她想着要不要走的,就见了蓝修。
看着他走过来,她皱了一下眉,下一秒却放了杯子,转身,淡然的往门外而去。
蓝修走到门口,能见到她在等着门童把车挪过来,追上去?没什么可聊的。
宽阔的步伐转而倚在一旁。
齐秋落今晚没少喝,也没少吃,不然不会冲动得立刻就走,车门都拉开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折了回来。
立在蓝修面前,“你喝够了吗?”
蓝修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不明所以的挑眉,只听齐秋落继续道:“你有两件衣服在我那儿,有空的话拿走去,我可不想哪天交个新的男友带到家里被误会。”
突如其来的话题。
但蓝修抿酒之际,几不可闻勾了一下唇,走几步放了杯子,返回先她一步到了她车边。
会议专门指派送客的门童已经就位了,等两人上了车,才缓缓启动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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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声的车自是古杨开的。
从荣京市区去御阁园,最后那一段是略微斜朝上的小坡,快到午夜的时间,偶尔车灯扫过,还能看到山腰间弥漫的白雾。
也不知是一直在看,还是今晚的曲折,她坐得难受,忍了好久,终于没忍住开口:“古杨,停一会儿。”
古杨微侧首,赶忙停下。
“不舒服?”沐寒声眉峰微拢,一手揽着她,拨开她散着的发丝,见了她轻蹙柔眉。
温热厚实的手掌不动还好,在她背上一抚,傅夜七只觉得恶心上涌,匆忙套了鞋开车门。
沐寒声愣了一下,急从另一侧下了车。
暗夜下,她一蹲,纤瘦缩成一团,蓦地一眼令人心疼。
傅夜七蹲着,没吐出来,但是一想喝了一口那个泳池的水,更是难受,半天不想动。
等她缓得差不多时,沐寒声试探着让她上车,她却脚底生根,一晚上淡漠的小脸,也终于看了他,略恳求一句:“走回去?”
沐寒声眯眼,丈量着从这儿攀山间斜坡回到御阁园的路程。又看了看她毫无生机的脸,柔了深眸。
“鞋湿了,脱下来。”他沉声:“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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