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斗伤痛未愈,腿脚尚不灵便,但见祖冲之喊话声落下,门外无人应答,便抓实了床栏杆躬身下了床,一瘸一跛跟在冲着房门匆忙走过去的祖冲之身后,一探究竟。
阿忌腿脚轻捷,急于献殷勤,冲在前头随手打开房门,几个人站在门口四周巡望,没有发现异常,况且夜风轻徐,断然不会爆出如此异样的响声。面对此情此境,祖冲之并未绽露出恐惧形色,从容转身向两个仆人喃喃叮嘱几句。
“你们两个看见了,元嘉之治的清平盛世已然怠尽,时下,市井中盗贼猖獗,想必今夜来客定是以为这县令府上金银堆筑,却想不到一无所获,便悻悻而归,你们切记,今后凡遇飞贼强盗之流,勿与他纠缠,以免殃及性命。时辰不早了,明日大堂之上还有一桩案子将当众公审,你们两个也回房早早歇息。”
“是,老爷,我们听从您的教诲便是。”陶三斗一句干净利落的应答脱口而出,随后,祖冲之转身回房。
两个人站在门口目送老爷背影进了内室,阿忌此时才松下一口气,站了几个时辰,两条硬邦邦的腿隐隐感觉酸麻。他俯身敲打着双腿,嘻笑着抬头仰视陶三斗,说话的语气也变的和谐而友善。
“阿斗,你为咱们仆人争了脸面,这以后,还要仰仗你在老爷面前多美言美言我,唉!这腿都不听使唤了,走,回房睡吧。”
阿忌善变的性格,在陶三斗眼睛里已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最重要的是这个木鱼头夹在他和冬灵中间,实在过于碍眼。几个时辰前还一副洋洋得意姿态,几个时辰后又佯装恭维,难免让陶三斗疑心重重,提防的一根弦时刻绷得紧紧。
“啊!你这个呆子,快回床做你的黄粱美梦吧。”
说话间,他随着阿忌的步子,将要踏过门槛,突然,他眼睛的余光捕捉到地上的一个枣木腰牌,趁阿忌不注意,他屈身将腰牌拾起,紧握于手中,顺势低头瞄了一眼腰牌上的内容。奇怪的是,这个腰牌正反两面只有相同的两个字:“竹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文字信息。陶三斗攥着腰牌冥思苦想,猛然间从前世的记忆深处挖掘出魏晋时期“竹林七贤”系玄学代表的记述,但迫于眼下不是深入钻研的时候,他便急忙将腰牌揣进里怀,故作镇定,回手关紧房门,熄了蜡烛,思绪万千的倒在了并不舒适的床铺上面。
第二日清晨,阿忌照常起床洗漱、打扫庭院,陶三斗则辗转反侧一夜,琢磨着遗失枣木腰牌之人的来历,毕竟南朝刘宋已经佛教盛行,而玄学理论则烟消云散,现如今惊现“竹林”令牌,想必在这腰牌背后一定隐匿着与玄学息息相关的奥秘。陶三斗的头脑从清醒一直跳至浑浆,也未能悟透这持牌人的用意。
趁阿忌在庭院里忙活的间隙,陶三斗索性闭上眼睛打了一个盹儿,感觉身体的余痛几近消失,熬夜的疲惫也随着一个伸懒腰的动作褪却。他双手借力屈身坐起,昨夜受了祖冲之的待见,阿忌自知在老爷眼里他和阿斗的地位高低,便自觉的将洗漱的水盆早早摆在陶三斗床前。
“这小子,还真有点儿脑残,看来他甘心情愿做一辈子下人,白痴!”陶三斗放低了声音自言两句。随即俯身低头准备洗漱,却被水盆中自己容貌的影子着实吓了一跳。
“卧槽!陶三斗怎么长成这样儿,长削脸、剑字眉、凸脑门儿、单眼皮小眼仁儿、一对儿招风耳,太不给力了,就这德性还勾搭人家冬灵,怪不得阿忌这小子想趁虚而入,这要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骆驼堆儿里拔大个儿,还是个骆驼。可惜了,现在没地方整容,这张老脸哪怕做个拉皮儿、拍个黄瓜也能出去见见人,我这命,一介帅哥身,转世变鸟粪!”陶三斗重生后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长相,心里百般不快,叽里咕噜一个人默叨着。
“阿忌,快帮我把那只麻雀逮到,我追它有一阵子了。”祖暅在庭院里冲阿忌吵嚷着,陶三斗闷闷的简单洗了洗,听到外边的喊声,跛着脚来到庭院。
祖暅见陶三斗的伤还未全愈,瞅了他一眼,即刻将眼神移到那只麻雀身上。
阿忌放下手里的扫帚,躬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地上的麻雀走过去,临近忽一个大幅度下身动作,两只手扑在地上,麻雀扑扑棱棱的带着几声脆鸣飞至半空。祖暅失望顿足,厉声大吼。
“蠢死了,你动作就不能再快一些。”
陶三斗在一旁观望,剑眉舒展,紧忙上前打断了祖暅的训斥。
“小少爷,你别急,地上的麻雀眼光锐利,神经敏感,没有捕捉器具难以靠近,这庭院外有一棵老白杨,根深叶茂,上面的枝桠正是麻雀筑巢最好的福地,此时攀上白杨树,少爷想要的麻雀唾手可得。”
祖暅听了陶三斗的话面露喜悦。“好主意,阿斗,想不到你挨了棍棒,脑子变得灵活了。”
“呵呵……小少爷,阿斗只是见你喜好麻雀,才有此想法,可阿斗现在腿脚不利索,你让阿忌去攀爬那白杨再合适不过了。”
陶三斗嘴里念念有词,两只眼睛却充斥着不怀好意的神态,方才一睹自己的真容,正愁着没地方泄气,祖暅的出现让他把怒火一股脑的发泄在阿忌身上,而蒙在鼓里的阿忌却还在一旁傻傻的盯着远飞的麻雀,好生郁闷。
“阿忌,别发呆了,我们去外边白杨树下,你抓上树干,将鸟巢取下来。”阿忌为了讨小少爷开心,对他的喊话丝毫没有察觉出是陶三斗的故意捉弄,屁颠屁颠跑到门外的白杨树下。
他抬眼望去,树高足有五六丈,鸟巢的位置不偏不倚的在顶端的树桠上面,单凭一个人攀爬的能力远不能触及鸟巢。
“少爷,这树太高了,须借助云梯才可取下鸟巢,我这便去将云梯取来。”阿忌边说话,边示意阿斗过来帮忙,陶三斗心里噗嗤噗嗤阵阵发笑。“呆子,今天定要戏耍戏耍你!”
不多时,两个人将云梯架靠在白杨树的树干上,阿忌敏捷的攀登着云梯,很快便接近鸟巢的位置,梯子与鸟巢间有一段如成人胳膊粗细的树干横在阿忌面前,取下鸟巢唯一的办法只有离开梯子,两条腿搭在树干上才能完成,阿忌并没有迟疑,伸手抓住旁边的树桠,一个纵身骑坐在树干上面。
而此时,站在地面的陶三斗见状,急忙伸出双手,将云梯挪开,阿忌的脚底已被架空,眼看着梯子离开了树干,慌乱畏惧的表情即刻挂在脸上。
祖暅见阿忌悬在半空皱着眉头低头呼救,呵呵的笑了。
陶三斗将身体转向祖暅,痛快的说道:“少爷,这要比捉麻雀更有意思,先让阿忌在上面坐一会儿,我们在树下凉快凉快。”
“恩,阿斗,你这鬼点子真不少,这个阿忌真是呆得可爱!”
“少爷,救救我呀,死阿斗,你坏到家了,快把云梯架起来,我实在难以坚持了。”任凭阿忌如何呼救,树下的两个人无动于衷。
此时,冬灵闻声赶了过来,抬头看着趴在树上,一脸苍白的阿忌,匆匆来到祖暅面前。
“少爷,你和阿斗快将阿忌放下来吧。”
陶三斗怎么也没想到,冬灵会突然出现,本来制造一场恶作剧,出出气罢了,却被冬灵亲眼见到这一幕,他暂时掩饰住心中快意的情绪,将梯子放回原位,示意阿忌下来。
惊魂未定的阿忌连声感谢前来救援的冬灵,手里哆哆嗦嗦捧着鸟巢递到祖暅面前。
祖暅用不屑的眼神瞄了一眼鸟巢,并没有顺手接过,而是转身跑回了庭院,嘴里嘀咕了一句:“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目视小少爷天真无邪的背影,三个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冬灵定了定神,忙指责陶三斗。
“阿斗,阿忌没有你的心眼儿多,我们都是老爷身边的仆人,相互间须有个照应,以后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看把阿忌吓的。”
阿忌听言,捧着鸟巢愤愤的说:“可不是,哪有仆人之间互相捉弄的。”
“去去去,你闭嘴吧,冬灵,你为何不在房间里静养照看孩子,跑出来做什么。”陶三斗无意理会阿忌,却面带七分笑的询问起冬灵。
“孩子睡下了,我出来准备去看看你的伤势恢复怎样了,见你们两个的房间没人,便循着你和少爷的笑声跟到这里,正巧我还有话想对你说。走吧,咱们先回庭院。”
陶三斗回头冲阿忌甩了一句:“呆子,还不把鸟巢再放回去,这几只鸟蛋还未孵化呢。”
阿忌方才明白自己被阿斗戏耍了一番,怒气上涌却不敢外露,眼睁睁看着冬灵和陶三斗一说一笑的进了庭院。
“冬灵,有事找我?”
“恩!昨日我们聊了一半,老爷便进来了,对了,老爷与你都说了些什么,我很好奇。”
“呵呵,昨日我可是被老爷赞许了一番。”
冬灵撇撇嘴,“哼,真能吹,一个仆人,不被老爷骂就好了,还能赞许你?”
“嘿嘿……冬灵,看来你们对老爷了解甚少,在你们的眼睛里,老爷是县令,可在我阿斗的眼睛里,却是可亲可敬的大科学家。”
一句话说得冬灵表情有些诧异,“科学家?阿斗,也许平时我只顾陪着小少爷了,对老爷平日里的行踪不是很了解,不过你说的科学家,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冬灵,你只管说。”
“两年前,老爷正钻研于新的历法,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异常兴奋,手里提着重重的一个包裹,我只是个丫鬟,不敢过问此事。可就在当日,我发现老爷提着手里的包裹神神秘秘进了那边的花丛。”说着话,冬灵用手指向了庭院西北角的一处人工花丛。
“花丛?”陶三斗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冬灵的指引,与冬灵一同来到花丛旁边。
“阿斗,就是这儿,老爷在花丛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出来时,手上的包裹也不见了,直觉告诉我,那个包裹一定与新的历法有什么关联,因为那段时间,老爷对这方面的研究已到了痴迷的程度。”
冬灵的话,令陶三斗的好奇心越加强烈。
“冬灵,走,我们进去瞧瞧,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阿斗,我们是下人,若是被老爷发现……”冬灵说了一半,陶三斗即刻把话柄抢了过来。
“冬灵,下人也是人,况且老爷申明事理、平易近人,就算发现,也不会怪罪下来,这花丛周围通透,大白天的,行事光明,我们一同进入断不会被外人说闲话,你不用多虑。”
在陶三斗的执意劝说下,冬灵俯身随他进入花丛,花朵散发的芬芳萦绕周身,与自己的心上人近距离品花香,陶三斗除了对包裹的好奇心外,古代美女的贴身相伴更让他醉若游疆。
两个人在花丛找寻半晌,意外发现靠近墙角一侧的泥土有人为翻动的痕迹,他们蹲下身,拭目看去。陶三斗的两只手用力扒了扒泥土,猛然间,两只手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他小心翼翼扒开虚土,用红布包裹的两块长方形物体暴露在两个人面前。
陶三斗表情怪异,紧锁眉头注视着冬灵,随口带着惊讶的语气喊出两个字:“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