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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南浔比他们早到一步,当她和姜熠然走到车前时,他正手扶方向盘将车从一字型停车位开出来。

车在宁夏身前转弯,他透过挡风玻璃不经意地瞥来一眼,宁夏神色平常,笑容却难得吝啬了一回。

留意了一下车牌号,这时,姜熠然站她旁边随她一同盯着远去的黑色车尾,语气不明地说:“先前看上人家的车,现在连人也不打算放过了?”

宁夏笑吟.吟地说:“是啊,人也看上了,您老会帮忙么?”

“不帮。”姜熠然想都不想,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答案够新鲜,宁夏笑问:“为什么?”

他头偏过来,极度不满:“把你嫁到隔壁和没出嫁有什么分别。”

“你知道他住在……”话到一半,急忙闭嘴。

“住在什么?”姜熠然眯眼,“你早就见过他?”

没什么好隐瞒的,宁夏点头:“他是晓凡的堂哥。”

“哦?他认识你?”姜熠然眉一挑。

“认识啊。”

“你确定?”怀疑的语气。

“……”宁夏不吭声。互相连招呼都不打,的确可以算作不认识。

“唉。”姜熠然并未适可而止,而是深深叹气,“我大外甥女魅力不够。”

“……好极了,我求之不得。”宁夏转身,面无表情地上车坐好。

姜熠然站在车头与她相望,她降下车窗,头探出窗外:“快开车,赶着上班。”

她语气冲,姜熠然更冲:“催什么催。”

***

宁夏还没抽空和卢晓联系,她就自动打过来了。

“怎么样,想好没?”

姜熠然正待在厨房听晨鸣路分店的两名高级蛋糕师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宁夏从厨房里退出去,一路走到货仓后门外的胡同里。

卢晓等急了,不停地“喂”。

宁夏说:“别喂了,我在。”

“你搞什么名堂?”

持续一周的阴雨天终于放晴,胡同另一边是一堵斑驳的水泥墙,墙外是一片二十年光景的居民楼,再然后是这周围的商业区,高高矗立的万斯年酒店在方圆百里内格外醒目。

“该是我想问你,你搞什么名堂吧。”宁夏遥望那栋标志性建筑,“说吧,这回又想借谁整我?”

“整你?”卢晓冷笑,“你人都走了,我何必求死求活地再把你弄来。”

宁夏不藏掖:“你不坦诚,傻子才答应。”

听筒里传来杂乱的气流声,是卢晓略显急促的呼吸。

“总之我没想整你也没想害你,你来万斯年上班,我不会找你任何麻烦。”

宁夏不为所动:“真没有目的?”

卢晓急冲冲质问:“我在你眼里人品就这么低劣?”

“是。”

“……”

那头瞬间沉默,过了会,隐约间突然响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宁夏一惊,胸腔微瘪,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别不是被她气哭了吧?

宁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大小姐什么时候变脆弱了?

“我好得很!”

宁夏吁了口气。这样的口吻才符合她本性,可是,她刚刚的确是哭了吧,她好像没有听错……

“宁夏,过了这村没这店,别指望以后我还会拿姜熠然和你做交易。”

这话说得好像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宁夏:“哦。”

卢晓恨得牙痒痒:“你拽,当我什么都没说!”

宁夏却笑了:“我答应你。”

“……什么?”她像是不敢置信。

宁夏重复一遍:“我答应你了。什么时候报到?”

“你刚才不是……”

“耍你呢呗。”

“……”就像吃出了一嘴鸡毛,卢晓登时暴跳如雷。

宁夏望一眼瓦蓝瓦蓝的天,心情愉悦地收了线。

一扭头,看到姜熠然抱臂站在门后,安安静静的模样,神色难辨。

她不禁吓一跳:“拜托你当门卫之前先出个声好不好?”

姜熠然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走上前问:“你答应她什么?”

“什么什么啊。”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他。

宁夏欲绕过他回厨房,姜熠然却往左迈一步,拦住,眼神不放过她。

宁夏撇嘴:“真没什么,就是去万斯年上班而已。”

姜熠然皱眉:“又要去?”

宁夏耸肩,说:“卢晓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虽然她说话方式和往常没多大不同,可我总感觉怪怪的。”

“所以你同情心泛滥,想要帮她?”姜熠然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一猜一个准。

“不,我还没有愚蠢到同情敌人的地步。”宁夏不承认,咧嘴一笑,只说一半,“纯粹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找上我。”

姜熠然脸色有点不好:“别忘了好奇心可以杀死猫。”

宁夏踮脚拍拍他肩头:“要相信你外甥女的智慧,她可是个天才。”

他挥开她的手,双手插裤袋往回走,一脸的认同:“天生的蠢才。”

宁夏:“……”

果然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听到好话啊。

***

店里员工听说宁夏暂时不做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凑一起商量搞一次聚餐。

宁夏举双手赞成,并提出做一份轻乳酪蛋糕带去当餐后甜点。

一众女孩举手欢呼。

聚餐地点在附近一家川菜馆,热热闹闹吃过饭后,切好的蛋糕分到每个人手里,小芳一连声嚷嚷:“糟糕,晚上吃这么多,要长胖了。”

小贝说:“不会啦,轻乳酪很健康的。”

小芳问宁夏:“小夏,是不是啊?”

宁夏已经不客气地咬了好几口,虽然她做的那些创新甜点都未能达到姜熠然的要求,但类似轻乳酪蛋糕这类普通甜点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她舔了下嘴唇,说:“这就要看你们对健康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是‘低脂、低糖、低热量、低胆固醇’,那任何甜点都不会是健康食品。”

“……啊?!”集体失望。

宁夏笑笑,满足地又往嘴里送入一大口。

“安啦安啦。命里有时终须瘦,命里无时胖成球。今朝有甜今朝食,明日更肥明日忧。”

有人跟着起哄:“那我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好?服务员,再上四瓶啤酒。”

小芳摇头:“四瓶?不行不行,不能再喝了。”

“哎呀,别扫兴嘛,难得开心。”

“就是,开心!”

……

记忆里最疯狂的一次醉酒是毕业前班级最后一次聚餐。

晓凡刚失恋,她陪她喝酒喝到上吐下泻。

从饭店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唱歌,唱的是《草泥马之歌》,当疯疯癫癫地哼唱“噢,卧槽的草泥马,噢,狂槽的草泥马”时,惊呆了所有小伙伴。

用他们后来的话说就是:你能想象,两只草泥马每唱到一句草泥马就恶狠狠地指着我们的那种蛋疼的场面吗?

卧槽的草泥马啊!

***

宁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她前前后后喝得不多也不少,脑子勉强清醒,脚步有点虚浮。

辰良公馆的户外景观宛如一座座串联式的袖珍公园,园路线上每隔一段就会设置休息长椅,喷泉、花架、雕塑等各种小品比比皆是。

宁夏松软地坐在一处长椅上小憩,她仰面向后靠,静谧的天幕如同深蓝的绸带,点点繁星汇聚,似镶嵌的宝石闪闪夺目。

晚风飒飒,背后的栾树沙沙作响,宁夏看着头顶星空,鼻息间全是夏天独特的味道。

不远处的路灯洒下柔柔的光线,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具有安眠的神奇魔力,宁夏神经一点点放松,双眼慢慢地阖上……

让她眯一会,只眯一小会。

不时有车经过,轮胎行驶在水泥路,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哗一下过来,呼一下过去。

宁夏在迷迷糊糊中想起室友说,那天她和晓凡边唱边哭,哭声伴随着反反复复的“草泥马”惊天动地。

没人问晓凡为什么哭,因为这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可她哭什么呀,看晓凡哭得伤心陪着一起?

突然间一阵水意浸透眼睛,宁夏由原本坐着的姿势缓缓地跌落下去。

她眼睛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直到额头抵在一个硬硬的木板上,她才迷迷糊糊地掀开一条细缝。模糊的视野里,好像出现了一抹亮色。

是蓝色吗?

尚未看清,那亮色越靠越近,像一块布劈头盖下,整个视线全部变成这个颜色。

紧接着,一个沉磁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问:“醒着?”

她把眼睛睁开,瞳孔缓慢对焦:“是你啊。”顿了下,笑容收敛,有点不开心,“倒霉,怎么又遇到你了。”

叶南浔眼波微动,微微弯下腰,静静凝视她。

有什么液体从眼角滑落,她一怔,随即伸手去擦,边擦边从长椅上爬起来,抬头看天:“下雨了吗?”

她脸颊酡红酡红的,离着近点便会闻到一股啤酒的气味。

由于背光,叶南浔一开始并未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她站起身,迎着暖橘的灯光酿跄地迈出一步,眼角未擦干净的湿润处闪过一道微光。

叶南浔看在眼里,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咦,没下雨啊。”她纳闷地犯嘀咕,然后又继续迈步,晃晃悠悠地走起内八字。

“没下。”他走在她身后。

闻声,她回头看他,雾蒙蒙的眼睛弯成月牙:“你说什么?”

这双爱笑的眼睛里不该有伤悲。

叶南浔眉心淡淡打了一个结,深静的目光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天气没变,是你的心在下雨。”

宁夏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低低笑起来:“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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