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取金军后方重镇安丘城的战斗进行得可谓是无惊无险,期间没有爆发任何激烈的战斗,就连辛弃疾率军翻越城墙的过程都比平日训练更为轻松。这是又一次的运气使然,还是前期进行的详尽准备发出了应有的效力,亦或是超越时代的特种作战所创造出来的奇迹?鱼寒不知道,甚至是负责战场指挥的辛大侠也有点糊涂。但在进入安丘城后没多久,他们都发现了一些在此时显得有些另类的事情……
“鱼兄弟,下次你能不能给咱派点有难度的差使?俺手下这些兄弟可是当着完颜雍和他那票狗腿子的面在中都城下把大金国勇士给揍了个灰头土脸,不是你在咱那地界上招募的城管,哪能成天干这种事?”军中执行着无比严苛的纪律,下属是绝不能对上司的命令发出任何质疑,但那是在战时。而在战斗结束之后,像翟崇俭这种一军统帅是可以对鱼寒表示出自己的不满,更何况他们还是共患难多年的兄弟。
要说翟崇俭也确实有足够理由感到憋闷,作为一支攻防兼备的重装步兵统帅,手里还攥着近两百门威力巨大的大将军炮,可到目前为止除了赶路之外什么战斗任务都没能捞到。眼瞅着辛大侠率军攻占了城池,他却只能带着手下弟兄们去做点接收府库、粮仓以及兵营这种杂务,完了还得派出部分人手去负责维持地方治安。
“行了,你这憨货就少唠叨两句!”负手站在鱼寒花了大半年功夫根据细作们描述所绘制出来的山东东路地形图前,无比轻松地就攻占了敌方重镇,顺利立下此战首功的辛弃疾却显得并不是太开心。“赶紧给说说,这城内到底还剩余了多少金军物资?”
“算上咱截下来的那批军粮,这城内还有约三万石粮草。箭矢倒是囤积了五万有余,可堪军用的却不足两成!”一旦有任务分派下来不管是否满意都必须不折不扣地予以完成,这规矩即便是翟崇俭也不能有丝毫违背。所以不满归不满,这个长相粗纩、为人豪爽的憨货此时回答起辛弃疾的提问也是显得条理清晰。“更让俺感到奇怪的是,兄弟们找遍了城内各个角落也没能发现一门红夷大炮,就连囤积的火药也还不足两千斤……”
“裘大人,给说说吧,这是咋回事?”要说如此多的物资也确实能称得上是丰富,但问题是情报显示此地应该是囤积了足够支撑五万大军半年消耗的粮草,那这点数字就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辛大侠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而鱼寒则是微笑着把目光落在面前那个正瑟瑟发抖的安丘县令身上。
“回大人的话!小的虽曾为安丘县令,却因位卑职浅无法参与军务,故而实在难以作答。”额头上的冷汗即将淌成小溪,在睡梦中就倒霉地被人给绑了扔到城门楼内如今更需要直接面对传说中那个没脸没皮且心狠手辣的匪首,安丘县令裘大人还真想过随意杜撰个借口应付。但他更清楚那样做只会彻底激怒对方,好在恐惧并没能完全将他的睿智取代,在最紧要的关头还真就让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扔出来背黑锅的倒霉蛋。“叶县尉负责粮草运输之事,或许……”
“叶大人?”按道理说这种事直接去找被扔进了大牢内的忽鲁杰布所要答案更为简单,可谁让那家伙又臭又硬的,除了咒骂辛大侠做事不地道之外就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呢?更何况孤证不足为凭,三木之下若是审出了个假消息,那鱼寒不就是被人当成了猴耍?所以这突破口还得在这些相对胆小的地方官员身上去寻找,而眼前这个反应有些迟钝直到刀斧加颈都还犹未自知的笨蛋也勉强能算做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大人的话,金人确实曾在年初的时候于安丘城内囤积了近三十万石军粮,刀枪剑戟亦足够装备好几万大军。”能站在这里回答贼首所提出的问题,就代表自己还有那么点利用的价值,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安丘县尉叶大人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继续活下去的机会。“然秋收之后不知何故,由诸城传来军令命下官等人将安丘城内所储军需尽数运往他出,仅是粮草一项,每日里多则需运送数万石,少则也得有好几千,故而如今城内各库已是所存无几!”
“秋收之后就开始抽调粮草?”难道完颜承晖已经聪明到了如此地步,居然可以提前猜测出自家那小混蛋的心思?辛弃疾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所以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汝可知这些粮草皆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的话,高密及北海皆有运送,然具体去向却非小的所能探知。只因粮草出城北行百余里便为金人所接收,这城内征调的青壮沿途亦遭严加看守,故而……”为了活命,叶大人确实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对于他所不知道甚至无法做出猜测的事也没胆子有所隐瞒。
“小友,以你之见,此事可有何不妥之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如果说金人已经做好了对盘踞在登莱及宁海三州之地的鱼寒展开围剿,那么他们会提前开始运送粮草至前线大军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按照原先与金人所签订的城下之盟,大金国太子殿下还应该在牟平蹲上好几个月才行,难道完颜雍就真不顾忌这个唯一成年的宝贝儿子的生命安全,决定提前发动突袭?
很是合理却并不合情的推断,而其中最大的问题则是天气的原因。农历十月,山东东路已是寒风凛冽,就算这不会对出生在更北方的金国精锐构成什么大问题,可他们毕竟是已经见识过铁木真那套极其无耻的轻骑战术,他们会完全不担心有可能需要与对手在冰天雪地里展开千里大追击,严寒的天气甚至有极大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
鱼寒敢于在冬季肆无忌惮地用兵,那是因为他从大金国讹来了五十万只鸭子,又靠着走私粗制滥造的琉璃从大宋换来了足够多的绢帛,这才捣鼓出好几万件羽绒服彻底解决了全军的保暖问题,而金人显然还没学会这一招。所以他们也似乎没有理由完全不顾大金国太子殿下的安危,轻易就决定在自己这些人还具备一定反抗之力的时候于冬季提前发动攻势。
“幼安先生,您能不能别这么多疑?”对于辛弃疾这种给出了猜测却又自行否决的做法,鱼寒表示出了严重的鄙视,却突然话锋一转再次对着那俩倒霉的安丘父母官道:“城内的那些富户呢?他们又跑哪去了?”
要说起来,让鱼寒有些疑惑的这件事也确实有些奇怪。像安丘这种城市即便是没法跟繁花似锦的江南各地相提并论,但毕竟也是这年头山东东路为数不多的县城啊!或许这里暂时没出现什么富可敌国的世家大族,可薄有家资且具备一定名望的人肯定也应该存在一些,再加上在金国被迫容忍贼寇盘踞登莱及宁海三州之后从那里迁移出来的,怎么也足以算得上是个人文荟萃之地。
按照推测应该存在,也经过了相关情报的确认,而在鱼寒等人攻入安丘城之后也确实发现了不少富绅在此地置办的家产。但让这小混蛋感到困惑的是,宅子在、奴仆在、旁支亲属以及大部分家产都还没有转移,可偏偏就是那些能够当家做主的富绅本人及其直系家眷没了踪影。倒不是说存了什么打劫绑票的心思,而是纯粹为如今这个局面感到有些蹊跷。
“回大人的话,此事小的倒是略知一二。”刚才没有对辛弃疾的问题给出回答,那是因为确实没有参与其中实在不知道详情,但作为一县的父母官,这位邱大人倒也并非实在浑浑噩噩混日子,至少在自己辖区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还是知道得比较清楚,所以并不打算继续把这个展示自己价值的机会让给别人。
“数日之前我等接上峰之令,言及太子殿下已经结束对登莱之地的巡视,正在返京途中。为免太子驻留期间倍感无聊,故而征召本地士绅前往昌乐伴驾!消息一出,本地士绅为谋将来之利皆欣然前往……”依照身份而言完全可以跟着大队人马前往昌乐逃过一劫的安丘县令裘大人或许很是有些懊悔,但在说这话的时候却不敢有所表露。
“都去昌乐陪完颜允恭那小子了?”话说这大金国的太子殿下可真能折腾的,作为人质被释放回京,沿途都还不忘臭显摆?有些嫉妒,以至于鱼寒的语气中都充满了酸酸的味道。“好几百人,他们都是都赶在这三天里出的城?”
“小的不敢有所隐瞒,诸如牛翰明等由莱州前来暂居于城内的莱州富绅却是上月初就因事外出,想必他们应该是在归途中才接到的消息,故而直接去了昌乐,并未由城内而出!”和昔日属下做出的选择相同,裘县令也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道了出来,只为能够多获得一点生存的希望。
“秋收之后开始调粮,上月之初就有莱州富绅出城而至今未归!”鱼寒越是念叨,脸色也是越显得难看,猛地转过身对着辛弃疾道:“幼安先生,咱这次怕是真惹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