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还没谈完就要喝酒?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把自己给灌醉了装麻袋里,然后扛回郡守府做人质么?鱼寒被高寿嘉突然做出的邀请搞得有些茫然,却也明白对方不可能做出这种不靠谱的破事。不说别的,就鱼寒好歹还带着窦勒那背黑锅的家伙和好几个青壮,而高寿嘉身边只有一个老管事,这屋内双方的实力也不成比例啊!真要擒贼先擒王,那似乎也应该是鱼寒干的事才对。
自认为暂时不可能存在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在暗示身边人等小心提防之后,鱼寒倒也乐得遵循客随主便的传统。而高寿嘉此时的表现也是颇为怪异,没有借机继续提出什么要求甚至都没有商议撤兵具体事宜的打算,只是在不停地斟着酒夹着菜,仿佛真要把面前那个混蛋给撑出个好歹才算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寿嘉这才突然停下了动作,直愣愣地盯着鱼寒道:“鱼大人远赴罗殿就职,可还习惯?”
“哎……”放下手中竹筷,有些微醺的鱼寒满口酒气叹息道:“本官能习惯么?也不怕郡守大人您笑话,若非同僚们执意劝阻,本官早就不想干了!就罗殿那穷地方,除了一群不识教化的刁民之外是要啥没啥,本官这日子过得都比当年在北边躲避金人追捕还要憋屈!”
“鱼大人怕是说笑了!”或许是只听说过酒后吐真言,而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在喝了酒以后就只会胡说八道,而鱼寒恰恰属于后者。重新接过酒壶再次满上,高寿嘉似是好意地劝慰道:“罗殿虽穷然民风淳朴,大人如今既能得部族之助编练新军,假以时日岂能无所作为?”
“呃——”打了个酒嗝熏得高寿嘉面露不快,鱼寒其实早就料到对方会抓住自己的这个把柄不放以便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作为要挟。“说到这部族之助,本官可还真得要好好感谢郡守大人才对。若不是您手下的边军犯境,本官又岂能说服这些书院中的学子弃笔从戎前来石城郡讨回公道?”
“这……”表情有些僵硬,被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的高寿嘉这才明白,真要把眼前这混蛋给当傻子糊弄绝非明智之举。鱼寒这已经是在明白无误地指出,就算揪住了那个所谓的把柄也没什么用,只要带兵攻占石城郡治所的事不被揭穿,人家就能在回到罗殿后又重新把手下一千多号青壮给塞回书院去继续研习君子六艺,到时候谁还能找出他擅自编练私兵的证据?
“大人所言既是,此事确实是因在下御下无方所至!”胸中怒火刚冒出点苗头就已经被掐灭,能够与族人虚与委蛇多年没出点纰漏的郡守又岂会因鱼寒的一句话就乱了方寸?起身道了罪,高寿嘉却把话题转向了让鱼寒都不能不感兴趣的方向。“然则贵我两地境内土地贫瘠产出甚少,以至双方民众生活困顿之余实难避免为争一时之利而发生械斗,故而还望大人能赐一良策以为在下所效仿。”
作为罗殿地区唯一的大宋朝廷命官,藏着某些不可告人心事的鱼寒为了培植起属于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和同僚们一样对治下百姓遭受的苦难无动于衷。在遭受侵害时率领青壮奋起反击甚至立即展开报复,这都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可问题就在于,他的这种军事行动根本不可能得到朝廷批准。这一次两次的还能凭借运气获得成功躲开别人的注视,但时间长了呢?老话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使脚的,而一旦事情败露那可就真不是在闹着玩的。
所以即便是对于鱼寒来说,想要在不和高寿嘉达成任何协议的情况下就撤兵回罗殿其实并不太麻烦,而且只要他真能狠下心肠颁布那个血腥的命令,在短时间内隐瞒真相也绝非难事。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进行谈判,这其中最要的就是想通过这位郡守大人解决大理国边军越境打劫的老问题。
“郡守大人可就别拿本官开玩笑了。想您出生名门望族且主政石城郡多年,这方面所积累的经验又岂是本官这一初来乍到之人所能望及项背?”见得对方总算是主动将话题引上了正途,鱼寒可不敢再自作聪明提出些不靠谱的建议,立即收拾起应付了事的心情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不若就请郡守大人把您的主意给说出来,本官也好从旁配合共解此困!”
碰上了鱼寒这么个不按规矩办事的混蛋,大理国边军越境打劫的传统也成为了高寿嘉的一大隐患,若是不处理妥当还真有可能因此身败名裂甚至是家破人亡。只因暂时还没摸清楚对方的脾性,高寿嘉闻得此言虽不再故作谦逊推诿一番,却也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谨慎试探道:“既蒙大人高看,在下也就抛砖引玉说些个人的见解,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能够斧正。”
“能得郡守大人不吝赐教,本官定当洗耳恭听。”要说作为宗主国的官员来到番邦属国就这点好,甭管对方是什么身份都可以自称一句本官还不会引起任何反感。只不过鱼寒的心中也十分清楚,要论及治理地方改善民生的经验,自己这个兼职的招抚使怕是连给对面这位世袭郡守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先贤曾言仓禀足而知礼节,大人以为然否?”相同的论调,从无权无势的朱熹嘴里说出来就只能被当作废话,但换做了位高权重世袭郡守之职完全可以被当作一方诸侯的高寿嘉给提出来就不由得旁人不引起重视。
“先贤之言固为正理,然则时过境迁,我等若墨守成规怕是难解当前之困!”鱼寒是旁人吗?不是,他是一个率兵占领了石城郡治所的混蛋。曾经多次和朱熹讨论过相同的问题,就连那榆木脑袋都不得不承认,在时间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讨论这事纯属闲得无聊。
“墨守成规故不可取,另辟蹊径难道大人也没有兴致吗?”以前的石城郡是个什么样,鱼寒没有刻意打探过。但如今的石城郡在高寿嘉主政多年之后经济状况也就比罗殿地区稍微好一点,足见这个时间充裕的郡守大人似乎也没干多少正事。这其中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花了太多的精力去应付那些居心叵测的族人而无力他顾,也或许是因为……
“另辟蹊径?郡守大人若真有何高见,还请速速道来!”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事,鱼寒不愿意去做。但如果能和这个石城郡的土皇帝勾搭上,一起去找点什么快速致富并促进两地民众和平相处的事情做做,他还是很乐意予以协助的。
“想当年胡管事受家慈之托全权打理与大宋广南西路诸州之商贸往来,石城郡内商贾川流不息,寻常百姓虽非衣食无忧却也能勉强为继。只叹如今家慈故去,在下又持家无方这才导致郡守府无复当年高朋满座之盛况……”又一次突然转变了话题,高寿嘉还是没有给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却开始回忆起往日的辉煌并感叹世态的炎凉。
东拉西扯了半天,鱼寒却从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废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想要高寿嘉约束大理国边军不再越境打劫大宋边民至少不要再去罗殿胡闹这不是不可以,但得给提供资金支持才行。否则这位连每年摊派到头上的岁贡都凑不出来的穷郡守,还真就没办法去和那些成天想着要把他给赶下台的族人们争夺军权。
当然了,高寿嘉也明白,想要找同样穷得只能靠外出打劫来满足所需的鱼寒帮这个忙,是非常不切实际的荒唐行为。所以,他这话里话外地还透露出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想要和鱼寒联手做点小买卖。
什么?已经整合了罗殿地区部族势力的鱼寒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那是他蠢他笨他无能,他才会守着金山银山还端着破碗出门讨饭!可高寿嘉是谁啊?人家那可是世袭的石城郡守,就算这些年在族人的竭力打压下没了昔日的风光,就算人走茶凉是世间常态,可人家手底下不还有个胡管事帮忙维系了部分人脉关系么?在鱼寒手里卖不上价钱的土特产,只要能让高寿嘉这么一转手给运到大宋的广南西路去,那价格就能噌噌地往上蹿。
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眼下最大的麻烦只是在鱼寒不愿意将经商的风险强加给缺吃少穿的治下民众,高寿嘉又不能在族人们的眼皮底下强征民夫进入罗殿地区从事矿产开发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先弄到一笔数目不菲的启动资金才行。而这个麻烦要想解决,其实很简单。
“本官记得曾有位先贤说过‘资本来到这个世界,从头到脚,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血和肮脏。它明显地具有冷酷无情的特性,贪婪、掠夺、嗜血、无情无义是其本性’。不知郡守大人对此有何看法?”兜里还揣着几千贯大钱,但鱼寒和高寿嘉一样不愿意为了这事而垫上所有的家底,所以这混蛋也干脆学着对方打起了太极,突然就给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