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一场装神弄鬼的比斗,一副自古相传的特效药,一次看似不计风险的探望……上任之初就碰到了一系列让人头晕眼花的突发事件,最终却因种种巧合而化险为夷。说不上运气的好坏,但鱼寒总算是如愿以偿在自己的辖区内站稳了脚跟,并且树立起了勉强过得去的威望。
耗时月余,肆虐方圆数百里令人闻之色变的疫情总算是得到了解除,虽说最终得到治愈的村民仅有七成左右,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而言已经是个值得骄傲的成绩。两位顶头上司已经分别代表朝廷对跨区域履职的鱼寒表示了口头嘉奖,蹲在各地依旧不愿前来淌这趟浑水的同僚们也纷纷表示了敬意,而最令人满意的地方还是附近村寨都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机。
错过了三月初三那个传统的节日,各寨长老却因为赶走了病魔而一致决定重新在原定的地方补办一次更为隆重的庆典。既是为了表达重获新生的兴奋之情,更是为了借着此次同舟共济战胜病魔的机会缓和各寨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
“哎……”远处的草坪之上,来自各村寨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小伙们也展示出了最阳光的一面,或对歌或嬉闹或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唯有如今官威正盛的鱼寒鱼大招抚使却只能独自趴在竹楼栏杆处,两眼无神眺望远方不时发出一声哀叹。
作为唯一前来本地履职的朝廷命官,又是此次治愈疟疾的最大功臣,鱼寒当然受到了最热情的邀请,但他却不得不狠下心来找出各种理由推脱。
一直以来,鱼寒都相信除非对方已经惹得天怒人怨特别欠抽之外,对女人动手的都不能算做好男人甚至不能算做是人。可前些日子他却偏偏犯浑让自家兄弟揍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虽说只是口头上的威胁并没有最终付诸行动,但作为受害方的上官蒨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半月之内,除非有公务需要处理,否则不能下楼不能吃肉喝酒更不能参加任何娱乐活动,上官蒨妤给出的惩罚并不太过分也还留了些余地。但问题是,在这连衙门都荒废数十年的穷地方,能有什么公务需要鱼寒这个正九品和武州别驾兼职罗殿招抚使去处理的?
对于上官蒨妤的这种行为是否涉嫌圈禁朝廷命官,暂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计较。但对于鱼寒这种威严扫地迁就未过门娘子简直到了唯命是从地步的做法,不少人还是表示了相当程度的鄙夷。
柏博望等本地长者就不止一次地找上门来,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明目张胆地告诉鱼寒,对于自家女人别管过没过门都不能太过客气,就算舍不得揍也应该适当地表示出强硬态度,不然将来还能有出头之日?
至于那位原本就瞧鱼寒不顺眼的正人君子朱熹,虽说因为护短而默许了编外女弟子的行为,却也没少借机数落某个混蛋。左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逊,远之则怨。”,右一句“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都能把人的耳朵给磨出一叠厚茧来。
对于旁人的这种不理解,鱼寒除了感到憋屈之外也拿不出任何的应对之策。他不是不想出去遛达,抖搂官威的同时也顺便挑逗一下少女芳心什么的,可他实在是没那胆子啊!
论战斗力,上官蒨妤可以和翟崇俭单挑数十个回合不至于落败,而鱼寒现在就属于那种撵个鸡都能把自己给累趴下的文弱书生。论身边帮凶的数量,一边是桑伯率领的十来个昔日的湖匪小喽喽,而另一边就算是把刚入伙还不大可靠的的黑大夫跟法海都给加上也才不过五个半!
没错,鱼寒的队伍又一次壮大,本就是孓然一身无牵无挂的黑大夫为了能给自己找个靠谱的长期饭票选择了烧冷灶。而那位法海大师么,自从被徒子徒孙们所抛弃之后,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着落,不继续赖在鱼寒身边难不成还让村民们又一次把他给扔出去?只是帮凶咋还会有个半个?这是人不是馒头好不好?这个么……那半个当然指的是墙头草一般的存在,成天大言不惭自诩帮理不帮亲的朱熹!
论武力比对方逊色了不止一筹,论文采谁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论身材……这似乎有点扯远了!更重要的是,上官蒨妤根本不用放下任何的狠话采取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仅是一句“若有违反,此生休想令本小姐另眼相看!”就足以让鱼寒规规矩矩地蹲在竹楼之内不敢有丝毫逾越。
“鱼大人,草民等又来叨扰您了!”劝说的工作始终不见成效,柏博望等人也只能换了个借口在每天特定的时间内来陪鱼寒说上几句话为他解解闷。
一大群人,除了上次一起想办法治愈疟疾的长老,还有来自各寨的头人。要说这两者有什么区别?长老更多的时候就象是高级顾问非常受人敬重,也能够对各自村寨的重大决策产生影响,但真正能够做到最终拍板决定的还得是头人。
一般情况下,头人们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家村寨的,一方面是因为实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处理,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安全考虑尽量避免因自己发生意外而导致整个村寨的混乱。但这一次为了表示对朝廷官员的敬重,更是为了表示对鱼寒的最诚挚谢意,这些素有隔阂的头人们还是选择了前来相聚。
抱着酒坛子拧着各种肉食,头人和长老们也没忘记顺便带上两大桶茶水!要说对这东西,鱼寒以前可是敬谢不敏的。也没别的原因,宋人饮茶也还延续了晋唐之风,喜欢往里面加些个葱姜肉末什么的,那味道对于一个后世的人来说确实有些不习惯。但现在鱼寒一看到这种茶水就会两眼放光,因为那里面有他唯一能够获准食用的动物蛋白。
“这是今日老朽新熬的茶汤,大人且尝尝看是否合口味。”作为本地主人的柏博望在某些方面占据着很大优势,出门前耍了个小心眼硬是将茶汤熬成了肉汤,用意自然也是和身边所有人一样,都是想尽快获得鱼寒的赏识从而借助大宋朝廷的力量在本地独占鳌头。
“不错,若是长者下次能再加点笋干什么的,那就更美味了!”对方的心思早已了然于胸,眼下这种微妙的局面也最适合鱼寒施展拳脚,但他现在却不得不继续装傻充愣随口瞎胡扯。
正如上官倩妤在找借口软禁鱼寒时参与分析的那样,想要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罗殿地区干出一番让朝中大臣侧目的功绩,所需要借助的就绝不仅是一村一寨的力量。仅凭这次治愈疟疾的功劳或许会赢得不少尊重与感激,却远不足以凝聚起人心以便在将来做到令行禁止。
而根据凌文佑在这几天与各寨青壮嬉闹的过程中也打探回来一个被朱熹所忽视,却对他们极其有用的情报。罗殿地区部落众多且各自为政互有矛盾是不假,但非常有意思的是这里的势力分布远没有他们最初所设想的那样复杂,甚至可以将其大致分为三股。
极少数由汉人边民聚居形成的汉家村寨,朱熹对此倒是寄予了厚望,可当他刚把这提议给说出来就遭到了鱼寒最无情的驳斥。拒绝的理由不是因为本地汉人实力太过弱小根本不足以形成强大的威慑力量,而是受到传统思维及大宋朝廷既定政策的影响,罗殿地区的汉人都信奉以和为贵坚持睦邻友好,完全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与周边各部族的纠纷最少,也最不容易受到鱼寒的蛊惑而参加到那个不咋地道的计划中去,至少枕与安乐的本地汉人现阶段是没有任何理由打破自己宁静的生活选择助纣为虐。
口称仲家蛮的布依族人,散居在周围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村寨,这其中也包括了柏博望所打理的这一方土地。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最先接触到鱼寒等人,所受到的帮助也最为直接,按道理说双方应该是相对更容易产生好感。但问题就在于,布依族人不仅各寨之间有这样那样的纠纷需要调解,而且还与本地另一股最大的势力存在着矛盾。
信奉蚩尤为其始祖的苗族,不仅仅是在罗殿地区,就是在旁边的广南西路甚至大理国内都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别看他们内部现在同样是吵吵闹闹没个消停的时候,却也不能完全忽略民族因素而仓促采取行动,否则稍有不慎闹出来的动静绝对能让远在临安的官家都会觉得有个头疼脑热。
好在大宋立国以来对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都比较宽容,即便什么冲突产生也都是坚持着“和断”的方针政策,用官方术语来讲就是“蛮夷相攻,许边吏和断,不得擅发兵甲,或致扰动。”,换成了大白话就是和稀泥,谁都不帮也谁都不得罪!
数百年间,朝廷既没有坐山观虎斗任由各族自相残杀,也没有偏袒一方扶植傀儡,这让已经开始习惯怀柔政策的西南各少数民族都将对朝廷的戒备心理放到了最低。可以说,除非鱼寒真干出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否则就凭那个招抚使的头衔就能很容易获得各族信任。
给人一种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错觉,是为了寻找到最佳的出手时机。鱼寒没打算将罗殿的所有势力都加以整合,因为那样做太不现实。而朱熹也不赞成上官蒨妤提出那个直接利用民族情节彻底笼络苗人以打压其它少数民族的做法,毕竟主弱而仆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定哪天帮凶们稍有不高兴就会来个翻身农奴把歌唱,那样不仅是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去,就连大宋也会在西南地区多出个肘腋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