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用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句歇后语来比喻自己人之间产生的误会,鱼寒到现在为止虽说也没少亲眼见过那种场面,可他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把凌文佑朝思暮想的老师结结实实地给痛揍了一顿。
真要说起来,这事其实也并不是太严重。反正凌文佑成天琢磨的也就是如何从他老师那里讨要回家产然后逍遥快活,这师生之间似乎也并不存在太深厚的感情,否则这混蛋怎会在此之前还商量着要和鱼寒搬到一块去住呢?
正值壮年来自福建路南剑州的才子,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要知道,眼下可是人文荟萃英才辈出的大宋朝,所处的位置又还勉强够得上是天子脚下,说得稍微夸张一点,就是随便扔块砖头出去都能砸到一大片才子佳人。
可问题就在于,凌文佑这老师有那么点特别。字元晦,单名一个熹字,姓朱。连在一起就恰好是那位集儒学之大成,唯一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头上顶着宋朝著名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诗人,闽学派代表人物……等等一大串耀眼光环,世称朱文公的朱熹!
成天嚷嚷着要“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熹,居然真如某本野史杂谈中记载的那样跑到了尼姑庵来拐骗出家之人,却没能象传说中那样被人揭发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孝宗皇帝面前自称“章句腐儒”,反倒是阴差阳错地差点让自己指使兄弟们给揍了个半身不遂。鱼寒也不知道该感叹未来老婆目光如炬,随便一脚都能踹出个千古名人呢,还是该为自己无意间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而悲哀。
原本按照鱼寒的性子,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第一选择绝对是赶紧带着人开溜,然后找个犄角旮旯躲上一阵子再改名换姓继续出来遛达,可如今他偏偏不能这样做。原因也很简单,凌文佑的全部家当还在朱熹手里攥着呢,就算现在跑了,将来不还得照面?若是到时候再被认了出来,后果怕是比现在要严重许多。
“贤弟,如今这事……”哭丧着一张俊脸,偷偷瞥向停在庵堂门口的牛车。凌文佑觉得自己比谁都更有资格喊冤,要知道他可是第一个赶在上官蒨妤之后下毒手的混蛋。更加天理难容的是,他那一脚无比凑巧地踹在了自己恩师某个绝对不能乱踹的地方,这要是朱熹将来真有点什么生理上的障碍,还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剐了之后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俺咋知道?”头疼欲裂的鱼寒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把这事给糊弄过去,要知道对方可是朱熹。比起糊弄人的本事,就是来上一个集团军的鱼寒这种混蛋加一块想出来的法子,也还不配人家动动脚趾头。
“我说你这俩混小子,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浑然没有意识到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家小姐,被迫蹲一块吃了两天青菜萝卜的桑伯实在是无法忍受那种哀怨的叹息声。径直嚷嚷道:“要想法给那倒霉蛋赔礼道歉还不简单?既然他那么在意那俩女子,你们把这事给解决好不就行了?”
成全了这一段孽缘?佛祖会怪罪的好不好?可仔细一琢磨,鱼寒和凌文佑却又觉得这确实是眼下没办法的最好办法。能够把那个朱大忽悠给糊弄过去,绝对比什么都更重要。反正圣人也都说过了,敬鬼神而远之,大不了今后这一辈子不进庵堂不逛寺庙,见到有供奉神佛的地方就赶紧退避三舍。
“那依桑伯之见,又该如何行事?”仿佛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鱼寒急需有人再给自己那么一点点的提示。
“下药!”往拉车老牛的嘴里塞着青草,一直在留意这边动静的翟崇俭给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不错的选择。
“生米做成熟饭!”佟二牛斜躺在庵堂大门处,当仁不让地表示了对自家兄弟的无私支持。
“滚!”异口同声,鱼寒和凌文佑愤怒地表示了对那俩憨货的鄙夷。
“依老夫之见,若能求得那主持同意,这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要不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还是人家桑伯那双浑花老眼好使。就那俩出家之人能有啥值得顾虑的,瞧人家前夜那架势,不能跟爱郎长相厮守才是最大的怨念呢。反倒是那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主持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才是关键所在。
“这……”凌文佑都不用去打探,就能猜到自家恩师平日里没少跑这庵堂来晃悠,否则又怎么可能被人一下就给认了出来?可是一个能够成功阻止朱熹抱得美人归的老尼姑,恐怕不是谁都能糊弄的。
“翟大哥,帮个忙呗!”朱熹不能不顾及颜面,但鱼寒可以不要脸,谁让他是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呢?既然眼下讲道理的成功希望太低,那就干脆换个手法,采用纯暴力不合作手段呗!把人给绑了去,三木之下还能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去,俺不欺负老弱妇孺!”很是大义凌然的回答,可这话从刚才还建议给人下药的翟崇俭嘴里说出来,似乎显得有那么点讽刺意味。
“桑伯?”遭到了拒绝的鱼寒并没就此罢休,迅速转变了求助对象。毕竟自家兄弟以前是干义军的,偶尔讲点道义什么的也很正常,但做湖匪的应该没这种心思才对。
“没那闲工夫!”做湖匪的确实不会在绑票时还要考虑肥羊的身份,但问题是干人家这一行的也懂得算计得失啊。就眼前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尼姑庵,想必那主持也值不了几个钱,绑了去有没有人愿给赎金都还得两说呢!没好处,难不成还真就只是为了替这俩混小子解决麻烦?桑伯最近是很清闲,却也还没无聊到那种地步!
“凌兄,要不你去想法子把那老尼姑给骗到僻静处,然后小弟……”算了,都是一群没义气的混蛋,看来这关键时刻还是只能靠自己。好在根据鱼寒的观察那老尼姑似乎也没什么武艺,说不定一闷棍下去也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行,愚兄这就想法子去!”凌文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可谁让他更在乎朱熹是否能原谅自己呢?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将来能过上梦想中的幸福生活,这混蛋闻言也真个立即起身准备去再次鼓动那三寸不烂之舌。
“坐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凌文佑肩头,桑伯此时却是一脸的鄙夷,十分不屑地道:“你俩混小子胆子还真够的大,就不怕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啊?眼前这么点小事,犯得着打打杀杀的么?”
“那你说咋办?”讲道理,自己肯定没那能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直接采取暴力,却又被最先提出这种建议的人给阻止了,鱼寒还真显得有点束手无策。
“拿来!”伸出了满是老茧的大手,桑伯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啥?”一时没能领会到对方的意图,鱼寒显得有那么点白痴。
“钱!”很是简洁明了的回答,桑伯不忘提醒道:“别瞒老夫了,就你那怀里现在最少还揣着上千贯的关子吧!”
“要钱干啥?”
“还能干啥,给庵堂里的菩萨塑金身去!”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就会有人大老远地给这种混小子送钱来,反正在桑伯的眼里鱼寒就一啥都不懂的笨蛋。
不是吧?这么不靠谱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不假,可庙里供着的都是菩萨啊,岂能在乎这些个阿堵物?虽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但花了钱还不能解决问题,那就足以让鱼寒心疼上好几年的。
“赶紧的,别磨蹭!处理完这档子破事,老夫可还急着赶路呢!”不打算继续跟鱼寒磨叽下去。桑伯他老人家可还指望着早点见识到临安府的繁华,在享受几天大鱼大肉大碗喝酒的轻松日子之余顺便找几个肥羊下手,也好捞些本钱回去重操旧业。
“哦!”稀里糊涂地掏出了所有家当,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桑伯消失在庵堂大门处,鱼寒这才回过神来吼道:“老骗子,赶紧回来,那是俺的吃饭钱!”
“吼个甚?拿去!”老骗子确实回来了,不过是在两个时辰之后,手上那一大叠关子却不见了踪影,只换回来两个略显破败的小本子。
“这是啥?”鱼寒有点傻眼了,难不成这庵堂主持也是穿越而来的?要不她咋会懂得这一套?但自己奉上的又不是什么古董文物,是实实在在的大宋官方现金支票啊!就给这俩小本子,是不是也太黑了点?
“度牒!”怕鱼寒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桑伯这才不得不耐着性子补充道:“那俩小女子的!”
“啊?”还真让这老家伙把事给办成了?怎么会是如此的简单?这庵堂内到底是干啥的,既有动了凡心的女尼,还有见钱眼开甘当人贩的主持?
“说你俩傻吧,还不承认!”一路上都被人当作了累赘,桑伯突然有了显摆的心思。“你们也不想想,若不是那主持早已默许,就那倒霉蛋能三天两头地跑来这里晃悠还不被人给告到官府去?不是主持网开一面,前夜那俩小女子又岂能及时赶来?老夫早就瞧出来了,那主持也并非铁石心肠之辈,只不过碍于清规戒律,需要一个由头而已。”
“所以?”听到了这话,鱼寒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傻,居然没能想通这个环节。
“老夫出钱替庵里菩萨重塑金身是给了她面子,也是学着太祖故伎转着弯地告诉她,若果真拒绝就得考虑一下老夫会不会拿着这些个钱财去招些无赖三天两头地跑门口来闹事。”很是无耻的法子,却暗合大宋传统,只不过这庵堂的主持显然要比当初的辽人好对付多了。
“然后?”鱼寒这算是见识了,要论无耻,自己比起古人来还差着老远呢。
“老夫就借口替小姐祈福消灾,讨了俩佛法高深的出家人呗!有了这个台阶在,主持自然也就顺势而为。”仿佛是为了撇清关系,桑伯赶紧又补充道:“不过人家主持可是说了,人一旦离开此地可就得你俩混小子负责,将来若是出了点什么岔子官府追究起来,也别把人家给牵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