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午,吃午饭的时候,皇甫云再三邀请,段如霜他们也没有留下来。
一来是不愿意跟李叶苏打照面,毕竟江圣雪失踪的时日,都是打着生病的幌子不出现,结果自己留下来吃饭,江圣雪也病好如初的出现,说不定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他可不想让李叶苏借题发挥。
二来是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面,跟这桃花山庄的一家人在一起,又免不了要说些客套话。
三来身边还跟着金瑶和文珠儿,又免不了要被他人拿来说说笑笑了。
所以段如霜便告别了皇甫云,跟着金瑶和文珠儿一起离开了桃花山庄。
这一左一右的“护花使者”,叫皇甫云还挺羡慕的:“都说红颜一个足矣,这段兄倒来了两个!”
“是两个不太让人省心的红颜吧!”常欢说道,“你觉得段捕头最后会选择哪一个呢?”
“一个是县太爷的千金尊贵,一个是山贼窝的女中豪杰,两个模样都不差,性格也相像,还真是难以抉择!”
“可总要有一个抉择,这两个女人可不像江圣雪,可以跟别人共侍一夫!”常欢说完,轻声笑了一下,“虽然现在的江圣雪也不想跟别人共侍一夫了!”
皇甫云笑道:“我看对于段兄来说,他似乎早已抉择,毕竟珠儿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可他们的关系始终如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文姑娘这个人不比金瑶,她似乎对谁都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连段捕头都是,虽然江流沙也是如此,但是站在皇甫风的面前,就像个女人了!”
“哈哈,但是珠儿是真性情,很多女子都巴不得的靠近我,恭维我,只有她文珠儿一看到我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像我对她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常欢赞同道:“金瑶就不一样了,她见过太多的血腥和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的好人与坏人,像段捕头那种不喜欢是是非非却偏偏身在是非中的人,身边有一个金瑶这样的红颜,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就是因为这样,珠儿喜欢是非,不喜欢安逸,而金瑶经历过是非,向往段兄也向往的安逸!”
“看来,不止是段捕头,我们的答案也都是一样的了!”
皇甫云撇撇嘴,笑道:“这是他们的事,我们两个就不操那份心了,反正我有一个就够头痛的了!”
饭堂里,难得所有人都到齐了。
武月贞看着满桌子的人,心情异常愉悦,尤其看到皇甫风和江圣雪一同进来的时候,笑意便更加浓厚了。
便急忙关切的问道:“圣雪,身子可好些了?”
江圣雪恭声道:“谢谢大娘关心,圣雪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说完,江圣雪才缓缓坐下。
皇甫风也坐下之后,众人才都纷纷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心境。
像皇甫风、皇甫云、常欢等人则是经历过一场生死,在死亡中重生后的那种独有的平静。
而皇甫青天则是暗自满意,却不动声色,似乎他是有意让这些晚辈明白,人到绝境是重生的真谛。
皇甫雷很显然,有了吃的似乎就忘记了所有的事,这会自己假扮成江圣雪的事情也早已抛在了脑后,所以对于江圣雪不见了的事情也只字不提了。
这件事就像一个秘密,抑或一场梦,无声无息的完结了。可是铜镜这个曾经是他们仇敌的男人,却成为了他们动荡正义与邪恶的一根坚冰,融化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的明白,人没有善恶之分,人只有所处的位置不同。
饭后,武义德告别众人,只身一人前往阚雪楼而去。
这座红色楼阁依旧伫立在繁华街市,可是明明犹如燃烧的火焰,起初的温暖诱惑,却变成了现在让人无法靠近的炽热。
这七层的精致楼阁,每一层都挂着带有诗词的红绸,被这寒风吹得飘来飘去,每一圈衔接之处挂着的红色灯笼孤孤零零的摇晃着。
武义德还记得他每一次前来,门口的客人都是络绎不绝,然而今日,似乎有些冷清,连大门都是关着的。
武义德本打算敲门,未倾隐却在此时将门打了开,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义德,你来了!”
“倾隐,你还好吗?”虽然只有一瞬间的疲倦,便被灿魅的笑容所取代,可武义德还是捕捉到了未倾隐那一瞬间的疲乏,于是有些心疼的说道。
“我很好啊!”未倾隐被他这么一问,只觉得心里怪怪的,不知道自己在武义德的面前,可不可以露出那一点点的脆弱。
“可……为什么……”
未倾隐笑着打断了武义德话:“义德,你放心吧,阚雪楼只是关门些时日,过一阵子会重新开张的!”
“可为什么要关门啊?”
“发生这种事,你觉得暂时还会有人敢来吗?小倌们是跟着我一起吃喝的,平日因为接客没什么时间出去游玩,刚好可以借此出去见见世面,我给了他们每人一笔银子,过些日子再回来便是。”
“那这偌大的阚雪楼里,就只剩下你自己了,不会觉得孤单吗?”难怪刚走近阚雪楼,就感觉到阚雪楼不同往常的冷清了。
“我还有羽毛啊!”
看她笑着说出这句话,武义德突然觉得很心疼,却又怕伤及到这个坚强女子的尊严,于是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我每天都来找你,好吗?我想和羽毛一起陪着你!”
“你不回铸剑山庄了吗?”
“我等他们都回来以后,我再回去!”武义德眼睛里满是坚定,这让未倾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可这份温暖,只有感激和情谊,无关爱。
未倾隐笑道:“我正要准备去给羽毛喂食,你要一起吗?”
“当然,羽毛现在可是很喜欢我的!”武义德仰起头装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惹得未倾隐娇笑起来。
东厢苑。
此时,东厢苑只剩下皇甫青天一个人坐在茶台前,一边品茶一边翻阅着一本古书,飞盾和流星安安静静的守在门口。
皇甫风站在皇甫青天的面前已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他说完要将铜镜和琳琅二人带出第四道门合葬之后,便一直沉默到现在。
武月贞在西厢苑陪同江圣雪聊天,所以皇甫风才敢来东厢苑请求父亲。
“爹,这件事会让您如此为难吗?”
“这不是为不为难的事,这是有关盟主堂威严的事!”
“威严?我倒是觉得,给他们留点尊严,才是真正让盟主堂有威严的决定,只有原谅,才能显出盟主堂的宽容!”皇甫风缓缓说道。
“作恶多端之人,死后必定承受别人之痛。而且盟主堂向来有一个规矩,凡是被关在万里长宫的恶人,都永无见天日之时,你想让盟主堂坏了规矩吗?”
“人都死了,再痛又有何用?再守着规矩又能改变什么?我们这样做,也算是在积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皇甫青天这才抬起头看向皇甫风,过了半晌,才冷声道:“风儿,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皇甫风的表情却依旧不卑不亢:“爹,我从没有违背过您,无论是被迫娶妻,还是完成违背道义的任务,我都没说一个不字。可是今日,我必须要做这个主,如果您还想让我继承您的盟主之位。请您同意我带铜镜和琳琅走出第四道门!”
“你威胁我?”
“风儿不敢!铜镜是为了救圣雪而死,我们想要报恩,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将他们合葬。人都死了,坏不坏规矩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这也是圣雪所求!”
见这对父子又陷入了僵局,飞盾急忙说道:“青爷,飞盾觉得,风少爷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一次铜镜是为了救他们才死的,已经让少爷们的心里对他产生了感激和敬重,如果我们不成
全他们的善意和报恩之心,那他们有一日也会变得冷血无情,我想到那个时候,青爷也是不愿意见到的!”
流星也应道:“是啊,青爷,您不是一向喜欢雷少爷的单纯吗?可见您是希望三位少爷都懂得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道理!”
皇甫青天见他执意如此,也是第一次违背自己,而飞盾和流星也帮忙搭腔,便只得点了点头:“好,随你吧!”
“谢过父亲!”
“但安葬的事,必须要无声无息,我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
“风儿明白!”
江圣雪得知皇甫青天已经同意将铜镜和琳琅合葬,别提有多开心了。
为了不被别人打扰和破坏,皇甫风带着江圣雪来到了很远的一处郊外,也很偏僻。
别看这里现在是荒野,一片银装素裹,孤零零的荒冢显得格外凄凉。
可是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四周就会长出嫩绿色的草,还有五颜六色的野花,入目之处皆是生机勃勃。
绝望冬眠,清醒之后,将会走向幸福的希望,永远。
“铜镜大哥,你和琳琅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你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江圣雪看着葬有铜镜和琳琅二人的这座孤坟,不禁又喜又悲。
“你不是想跟妻子离开是非,退隐江湖吗?这里就是个好地方,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了!”皇甫风说道。
在坟前摆上几坛酒,烧些纸钱,能做的也都做了,皇甫风和江圣雪便再也没有遗憾,双双离开了这座有情人的坟墓。
“夫君,冬天就要过去了吧,我突然觉得不冷了!”江圣雪笑着看向皇甫风,这些日子她是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
“恩,是啊!”皇甫风率先上了马,对着江圣雪伸出了手。
每次对上皇甫风温柔的目光,江圣雪都觉得哪怕自己已经全身伤疤,再来一个面目全非,寿命减半,她都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被他握住的手,就像探进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她不觉得炽热,也不觉得难耐,只觉得有一天再也没有这双炽热的双手,她会觉得生不如死。
江圣雪被皇甫风拉上了马,顺势靠在他的怀中,能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所以铜镜才会宁愿死,也要找到琳琅吧!
黑马嘶鸣一声,最后扬长而去。
等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一个黄衣女子才缓缓现身,来到了坟前。tqR1
她一直看着这座没有石碑的墓,孤零零的,但她却感觉不到一点悲凉。
“皇甫云邀请我去桃庄,可我拒绝了,虽说桃庄的不败桃花是一个很美丽的奇观,本应该去看看。可是,桃花不败,不在一时,我不希望以后再也没有理由可以回来这洛阳城!”黄衣女子对着孤坟缓缓地说着。
黄衣女子正是千面妖姬阿阮。
“铜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你为了琳琅不顾一切,看到向来冷傲的皇甫风为了江圣雪也肯那么舍命,我似乎觉得,其实人间还是有真正的爱情的。所以,我想去找他了,天下之大,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是否已经娶妻,是生是死,我都决定要找到他。谢谢你,让我明白我可以继续浪迹天涯的意义。”阿阮对着坟墓弯下腰身,鞠了一躬。
随后,她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绝望冬眠,希望再现。
寒冬已过,春暖花开。
看着皇甫风和江圣雪一同走出桃花山庄,现在又一起回来,难得皇甫风也有在众人面前牵住妻子的手的时候,飞盾和流星看着他们打从心里感到开心。
皇甫风的变化有目共睹,他不再是冷傲如冰的冷面狂龙,他的内心已经多出了一份炽热的牵挂。
然而这对夫妻的成双出对,恩爱无比,相敬如宾,却让皇甫青天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飞盾忍不住问道:“青爷,看到风少爷和圣雪姑娘彼此相爱,您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飞盾,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飞盾愚钝,不明白青爷的意思!”
“以前风儿对圣雪不好,我苦恼风儿不肯接近圣雪,便无法爱上她。如今他们已经如胶似漆、彼此相爱了,我却又开始苦恼起来了!”
“可是青爷,你又为何苦恼呢?风少爷和圣雪姑娘彼此相爱,这是一件好事啊!您当初去江家堡提亲,不就是为了今天吗?”飞盾满是不解,他跟在皇甫青天身边几十年了,可他发现自己仍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皇甫青天叹了口气:有些秘密必须要深深地藏起来,否则,将会引起不必要的霍乱。圣雪是个好姑娘,可是命运却偏偏如此,我有我不得不错下去的理由,原谅我的残忍,总有一日,会有人明白我做这一切的!
“我为的,可不是今天!”皇甫青天苦涩的笑了笑,转身便朝碧玉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