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你那么暖, 不费电吗？”
话音很平, 让人听不出一点儿情绪。鹿汀琢磨着这几个字，似懂非懂。
“暖……费电？”
他在说什么呢。
迎着男生暗流涌动的目光, 憋了好一会儿, 她才弱弱地问, “……是什么意思啊？”
男生脸一沉, 大概是觉得自己对牛弹琴, “砰”地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鹿汀讪讪地从更衣室的走道出来，看见北城一中的球员们正在兴奋地和同学合影拍照，苏煜和章沁几个在场边商量晚一点出去聚餐的事。市校际篮球赛淘汰赛第一场的胜利, 让所有人士气大涨, 值得好好庆祝。
没过多久，换好衣服的程澈从走廊里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单肩挎着书包, 整个人高冷又斯文。从形象上看来，一点儿也让人联想不上之前在赛场上将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篮球猛将。
一旁的章沁见他出现，跟旁边的苏煜说了句话，然后朝他走来。
“等会儿我们篮球队队员一起聚餐, 程澈学长, 你一起来吧。”
就章沁个人而言，能在对阵明湖中学的比赛中赢得胜利, 他对程澈出其不意的救场心存感激。
程澈脚步停顿下来, 看了看身后的人, “谢谢, 我还有事，不参加了。”
说罢，他便转过身，径直往篮球馆的出口走去。
等到程澈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鹿汀才回过神来，她跟赵可人林佳乔打了声招呼，便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程澈是在下石阶的时候，才知道鹿汀一直跟在后边。
女生脚步轻轻，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一拍一拍地应着他的步子。头低着，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路，十分安静乖巧。
见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的打算，程澈率先按捺不住了，“又跟着我？”
“嗯。”
“有事？”
鹿汀点点头。
“说吧。”
鹿汀想了想，“刚才在更衣室外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澈停下脚步，看着女生脸蛋鼓鼓的，一脸莫名其妙，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反问，“之前第二节比赛后，你给苏煜送『药』了？”
鹿汀一愣。
“后来在休息区的角落里，我看见你撩起了他的衣服。”
虽然是死角，可程澈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见两人暧昧的动作。那会儿光线并不明亮，眼睛能音乐分辨出女生撩起苏煜的衣服捣鼓了一会儿，却不知道她在捣鼓什么。
鹿汀越来越难为情，“我是在给他贴止痛膏……”
“所以——你是中央空调转世吗？”
“啊？”
鹿汀一惊，琢磨着他的话，渐渐地，终于回味过来。
以前赵可人提过“暖男”两个字，大概跟中央空调差不多，意思是不加选择地给所有人送去温暖，偶尔掺和了点暧昧的成分。“暖”用在这里，看似褒义，实则贬义。
他说她“暖”，又问她是不是“中央空调转世”……
鹿汀脑袋一热，红着脸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才不是什么中央空调。
“我只是……把温暖送给有需要的人。”
这话说完，程澈脸一沉，似乎更生气了。
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走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鹿汀心里无奈又委屈，想了想，试图东拉西扯。
“那天晚上我给你的素描本，看了吗？”
“嗯。”
“我把你画得很帅吧。”
“……”
“我偶尔会想象你打球的样子，想多了，就干脆在素描本上画出来。你看，我没骗你，你打球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
“也不知道，你看到那些画之后，有什么看法。”
见程澈突然出现在球场的时候，鹿汀由衷感到惊喜。她乐观地感觉，自己的画在其中产生了某种积极的影响。
“我在想——”程澈开口。
“嗯？”
“我在想，你是不是暗恋我。”
这猝不及防的陈述，让鹿汀大脑空白了一瞬，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火热又漫了上来。
“不是不是。”怎么又扯到个人情感问题上了呢。
“如果不是，为什么偷偷给我画这么多画像？”
“我那是、那是纯粹出于对美的欣赏。”鹿汀吞吞吐吐地解释，“对美的欣赏，懂吗？”
“哦。”
不懂。
见红晕从鹿汀的脖子根蔓延到了耳后，程澈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之前因为见到女生关怀苏煜而产生的酸味，彻底挥发掉了。脑海里内啡肽、多巴胺分泌得十分旺盛，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那是一种犹如站在云端般轻松惬意的感觉。
刚走完一个街区，好端端的天气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雨滴零星地砸在身上。鹿汀看了眼头顶划过的闪电，心里明白，很快要下雨了。
为了临时避雨，鹿汀拉程澈进了附近一家港式甜品店。考虑到程澈怕打雷，她很体贴地选了一个离雷雨最远的位置。
不同于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奶』茶店里灯火通明，连闪电和雷声都变遥远了起来。
店里没有服务生，顾客得自己去前台点单。程澈问鹿汀想要什么，鹿汀说不用，结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程澈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就蛋仔饼吧，蛋仔饼好了。”
“还要什么别的？『奶』茶？”
“不用不用，我减肥呢。”
程澈去前台点单。很快，冒着热气的新鲜蛋仔饼被老板娘端了上来。
还没到饭点，鹿汀虽然有点饿，却没吃多少。程澈大概是担心浪费，把她剩下的蛋仔饼全部收入腹中。
待吃完甜品，外面的雨也几乎停下来。云层散开，隐约能看见浮在西边天空的太阳。快到下班时间，老板娘在旁边那桌擦拭着座位，为甜品店即将迎来的又一波客流高峰做准备。
鹿汀喝了口柠檬水，又看了眼时间，已经近五点。
临走时，她问程澈，“这份蛋仔饼多少钱，我给你？”
程澈暗『色』的眼眸猜不出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到，“我先问你一道网上有名的数学题。”
“嗯？”鹿汀有些懵，怎么好好地吃着饭，又扯到学习上了。
程澈看了眼桌面上盛过蛋仔饼的餐盘，不疾不徐开口，“小明和喜欢的人小红一起吃蛋仔饼，小明吃了十一分之七，小红吃了十一分之四，最后付账的时候，小明比小红多付十四块钱。”
鹿汀张大眼睛望着他。
“问，蛋仔饼一份多少钱？”
鹿汀认真地问，“所以，我们吃的蛋仔饼，和小明小红吃的是一个价吗？”
程澈没吱声。
“十一分之七减十一分之四等于十一分之三，用十四除以十一分之三……”鹿汀大脑飞速运转着，“……啊，根本除不尽。”
程澈看着女生抓狂的样子，唇角弯起。
“蛋仔饼不是一个一个的么，单价竟然不是整数？”鹿汀摇头晃脑，“不行不行，我心算能力真的超差，得拿出计算器才行。”
程澈看着她这副模样，欲言又止。
鹿汀从包里掏出手机，自顾自按了好一会儿，终于报出答案，“五十一点三三三三……是不是算错了，蛋仔饼现在都这么贵了吗？”
她抬头，迎上了程澈一脸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数学真的不好……”鹿汀解释，“蛋仔饼真的花了五十多吗。要么我们还是平摊吧，我给你二十五块六……”
鹿汀一边掏钱，一边默默在心里想，可能是这家店不适合学生消费吧。
过了几秒，程澈终于开口，“不用。”
鹿汀疑『惑』地抬起头来，“嗯？”
“蛋仔饼十四块，你不用给钱了。”
说完，男生挎着书包，往甜品店的玻璃门外走去。鹿汀站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一旁打扫卫生、不小心旁听全程的年轻老板娘忍不住了，她走过来，开始跟鹿汀搭话。
“小姑娘，你没想通吗？”
鹿汀转过头，一脸懵。
“刚才那个帅哥给的的题目说小明和喜欢的人一起吃蛋仔饼，和喜欢的女生吃饭，女生当然不用给钱了。”
“啊？”
“还不明白呀，我这个路人都听明白了。”老板娘笑眯眯的，“那个帅哥的意思是，你是他喜欢的人啊。”
听了老板娘的分析，鹿汀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一脸消化不良。
“所以，他是在向你表白呢。”
表白……
说了那么一大通数字，让她绞尽了脑汁，其实是在表白？
鹿汀抬头，看见橱窗外少年的背影，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神、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