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我叫桃花,是江南淮河畔沉香楼的舞姬。

我的脸是沉香楼的招牌,多少贵族公子一掷千金只为求我一笑。沉香楼的主人花娘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她知道怎么利用我去让那些恩客把大把银票扔进她的钱袋。所以即使自小生长在烟花之地,我所学的琴棋书画绝不比名门闺秀差。而我的清白,花娘比我看的还重,因为她要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把我的身子卖个好价钱。

十六岁,我没有等太久便到了。那天花娘给我遮上面纱,让我站在大厅的的中间。平日里我都在那里跳舞,然后等着恩客打赏银子。今天,我什么都不用做,只消静静的站着,让一群男人交易物品一般打量我,估算出我的身价。其实我没有多在意,生在这种地方,这种事我是逃不过去的,比起楼里别的姐妹我的结局算是不错了,毕竟花娘绝不会把我随便交给一个男人。

那群男人喊得价越来越高,我却什么都听不清,直到一个男人清朗的声音传来:

“京城木家的大小姐你也敢卖,花娘,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我已经忘记之后他对众人说了什么,只记得他就那样穿过人群,白衣如雪,眉目如画,径直走到我面前,满目寂静,唯他走过的那一路荡出一圈涟漪,扰乱我的一生:

“阿榛,跟我回家。”

京城木家,这个在沉香楼的客人口中经常提到的名门望族,大概留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就是富可敌国,皇帝老儿有时也要向木家要钱花,也因为这个,木家的地位在京城不可撼动。虽然有着平常百姓羡慕不来的荣华,木家人却有自己的心事。

木家世代为商,终究比不上官宦人家,虽说位高却不权重,皇帝老儿也知道给如此富商添官加爵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即使木家在近百年的家史中虽不乏学富五车的才子,却没有一个能入朝为官。如此尴尬的存在让木家人为求自保只能用一种方法——联姻。只是木家人也清楚,在朝为官的家族用来与商家联姻的多是不被重视的庶子,如此对木家好处并不大。因此木家想尽一切办法来改变这种情况,这等豪门秘闻自然是被传成很多版本,大多都不可信,而木家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除了木家长者估计无人知晓,反正从此以后,木家嫡出千金都是与外姓王室楚氏嫡子结为百年之好。

所以说木家的富贵源于经商,而荣华则源于木家的女子。而在木家第五代传人木盛希接掌木家时,却发生了意外。木盛希正室木云氏怀第一胎时去郊外福云寺为腹中胎儿祈福,途中却动了胎气,遂在一附近农户产下一女,不料产子当晚农户遭流匪打劫,木云氏出门祈福为表诚心,只带了几个侍卫而已,侍卫一心保护木云氏,一时疏忽被流匪夺走了刚出世的木家千金。木云氏回府后,悲愤交加,再加上产后身子虚弱,不出几日便去世了。木老爷此后也娶了继室,但是木家真正的嫡出千金却只有被劫走的木家大小姐,唯一能与楚氏联姻的木榛。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逐渐接受我这段身世,虽然很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但是我确确实实成了木家流落民间的大小姐。而楚云歌,这个把我从沉香楼接走的男子,就是我未来的夫婿。

我不觉得贵族楚氏的嫡子会对我有什么想法,不过就是坊间流传那样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与我成亲。但是不得不承认,楚云歌对我的好,便是我的生父也比不上,真不知道该为这种情况高兴还是心酸。木盛希在娘亲去世不久就娶了继室,而且两人感情甚好,还生了一双可人的儿女。倘若我不在这世间,嫁入楚府的就应该是我的庶出妹妹木诗灵,这也是木家人都愿意看到的。偏偏我还活着,而楚家人也因为世代流传的缘由只愿让楚云歌娶我,木盛希迫于王室压力只得寻我回来,换句话说,我的归来,就是整个木家人的眼中钉。而楚云歌,想来这辈子注定娶的第一个媳妇只能是我,于是时不时派楚王府的下人送些小玩意给我讨我欢心,估计是为了以后方便纳妾。而因为楚云歌的这些小玩意,木家人纵然不喜欢我也不敢找我麻烦。

就这样在木府住了不过月余,楚云歌便上门提亲了。

京都十月,秋末冬初,大雪。

我自小在江南长大,记忆里满是莺飞草长,落花细雨。而在我成亲前一晚,京城缠缠绵绵的下了一场大雪,成亲当日听为我梳头的嬷嬷说,这场雪来的委实早了些,也不知道是什么兆头。而我在乎不了这许多,我只知道,过了今天,我将离开木府,成为京都楚王府的王妃,成为楚云歌的妻子。

虽然木家人不喜我的存在,但是木府和楚府的婚事他们半分不敢怠慢。

那日本应被白雪覆盖的城池生生被喜炮染成红色,大街小巷挤满了围观的老百姓,在各处哄抢着地上的喜钱。孩子们如同过年一般,捧着大把的喜糖欢天喜地。多年以后仍有人提起这场盛况空前的婚事,多少深闺女子都感叹木府千金的好命,能得如此好郎君。然而他们不知道,在日后。人们口中那深受老天眷顾的楚王妃会在一处荒凉之地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被喜娘搀扶着上花轿的时候,即使盖头遮着,仍能感受到百姓对我这个木府千金的好奇和羡慕。当年在沉香楼以色侍人。整日被恩客用色迷迷的眼光打量我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知所措。明明楚王府有一个待我极好的楚云歌,可是楚王府在我眼里却像一个黑暗无底的洞穴,它会吞噬掉我以后所有的人生。怀着莫名的恐惧,百姓们的打量在我看来就好像是赤裸裸的嘲讽,他们的欢声笑语,就像是对我最恶毒的诅咒。

“落轿。”

楚王府到了,我越发觉得恐惧,毫无理由的恐惧。

“阿榛,到家了。”

一双白净的手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看不见他的容貌,可我能想象到他对我说话的时候眉眼该何等的温柔。我下意识的把手伸出去,任由他牵着我走向礼堂。踏进楚王府的时候,我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离我稍近的宾客都能清晰的发现我颤抖的身体。本就紧张的我一下绊倒在门槛处,盖头在摔下的瞬间从头上飘落。来前喜娘就说过,洞房前盖头掉落是不好的兆头。

“听说这木府千金回府前是在青楼讨生活,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是么,这木榛美则美矣,却是一身妖气,原来是那种地方来的啊。”

“是啊是啊,可是委屈了世子这好儿郎了,这下可哭碎京都多少少女心啊。”

虽然这些话说的极小声,但我仍能听的清清楚楚,真好奇我的耳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使。呵呵,果然,这楚王府,真的不是一个好归宿。但我,只能认命。突然,我被一道力扯入一个温暖怀抱:

“阿榛,我本想今日是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却怎么也没料到会突降大雪,委屈你受冻了,你莫要怪我。”楚云歌果然如我想像那般眉眼温润的看着我,就像我们初遇那样。

只是他的话来的太过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就在我发呆的间隙,他突然附身抱起我:

“既然阿榛不开心,那我就抱你进去,一是不让你受冻,二来,就当为夫请罪了,还望娘子大人大量,晚上莫要赶为夫去书房。”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宾客都吓住了,一向知书达礼的楚世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些让人面红心跳的轻佻之语。

而我,所有的恐惧都在他的怀抱里,烟消云散。

成亲之后的日子很平静,众多关于我的流言也被京都别家的故事所替代。除了成亲之后的归宁,我与木府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一切都安静而美好,就像朝阳雨露下的木兰花。

云歌喜欢画画,我第一次进到他书房的时候就看见一屋的画卷。以前花娘给我请过教画画的师傅,我多少也懂得些。闲来无事时。我经常去翻他的画卷拿来临摹着玩。可我终归只是晓得些皮毛,临摹出来的画卷总是有那么几分让人心酸。

“呵呵,阿榛,我这翱翔山间的海东青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掉毛的小野鸡啊。”

我知道他只是玩笑,偏偏我还生出几分傲气,就是见不得他得意。

“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你本来就擅长画山水鸟兽,这不是欺负我么。”我环住他的腰,仰头撒娇道:“不如,我们比比画人像啊。”

书房的画卷都是山水或飞鸟走兽,我从未见过人像。想来他大概是这方面有所欠缺所以不好意思画。但是他不会画,我会啊。

“阿榛当真要比?”

“嗯嗯,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笑你的。”

他嘴角一勾:“那好,阿榛先给为夫画一幅吧。”

以前学画画的时候,沉香楼的姐妹多喜欢找我描摹她们妖娆美艳画像拿回房间挂着,这样恩客进她们房间时就会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而因着我那几幅画,花娘赚了更多的钱,她为此整天乐呵呵的叫我学画画,而且主要学画人像,加之我过人的天赋,我就不相信楚云歌画的会有我好。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娘子果然是高手,为夫衣着整齐的站在这,偏偏画的我衣衫不整,看来娘子果然还是喜欢这一口,为夫甚感欣喜啊。”

嘶,我竟习惯以前的画法,将云歌当成青楼姐妹来画了。

我满脸通红,不敢直视云歌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额,艺术总是要高于生活的,相公,该你了。”

半晌,他都没有说话,我抬起头,发现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以为他发愁怎么下笔的时候,他说道:

“阿榛,为我跳一支舞可好。”

唉,看来他是真的不懂画人像,我安静的坐在这可比跳起来好画多了。

“你真的要画我跳舞时候的样子?”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只好照办了。

阳春三月,花开正好。

女子身着一袭水红烟罗软纱舞衣,一挽流云飞仙髻,手持一支桃花,腰肢灵动,在花间起舞。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惊了一园春色,水了众生眼眸。

“楚云歌,你说你不会画人像的!”我怒了。

“嗯?何时?”

“额,,,”确实,他的确没说过。“可是这,,,哼。”

“阿榛,你不高兴了?”

“我,,,”怎会不高兴。

“阿榛,我从来不画人像,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人能入我的画,除了你。”

哼!油嘴滑舌。

楚王府有个传统,楚氏嫡子成亲后第一个生辰要去大荒山山顶跪拜神灵。按规矩,只能嫡子一人上山拜。那天天色灰暗的令人压抑,我在山脚的客栈等着云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云歌还没有下山,我有点着急了:

“管家,云歌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能不能去上山去找他。”

这个在楚家服侍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夫人稍安勿躁,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跪拜神灵是大事,自然不可马虎。夫人还是安心等着吧。”

楚家的下人没有喜欢我的,我又因担心着云歌,心里越发焦躁,一时火气上来,便口无遮拦:

“管家,这楚王府里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跪拜神灵是大事,世子的性命就不是大事了?管家,你越发的放肆了。”

我终归是主子,这番话说下来,客栈里的楚府的下人全都跪下,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我自己也吓到了,站在那手足无措,却也只能死撑着。

“哟,我当是哪位美人脾气这么大,这不是淮河沉香楼的头牌舞女桃花么,这飞上枝头做了楚世子夫人就这般派头,这可是前途无量啊。”

我被这席话吓的手脚冰凉,一时间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双手握住了我:

“王将军若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对烟花之地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不知道做何感想啊。”云歌转过头,握紧我的手:“阿榛,别怕,我回来了。”

只是,他的手同样冰凉,微微发抖。他也害怕了么。

回府途中,云歌面色低沉,没有说一句话。

那天之后,云歌对我冷淡了许多,甚至很久都不与我说话。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而我也没有机会问他,很多次和他在府中遇上他也只是怔怔的看我会然后错身走开。因为他的冷淡,府里的人都知道世子夫人失宠了,以前他们不喜欢我还会碍于云歌的面子不敢太过分,但是现在即使他们明目张胆的整我云歌也不管不问。

自小在沉香楼讨生活,我自然知道女人但是女人的姿色就像花一样,长得再美也总有看厌的时候,只是我固执的相信,云歌与那些男人不同,他把我从江南接回木府,从木府娶回楚家,他陪我走过那么多日子,他说的话还在耳边日日回响,怎么一夜之间我们就成了这样。我一直告诉自己云歌有苦衷,我要相信他。

直到有一天,我经过花园,听到假山后面两个丫鬟说话。

“你说世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之前对夫人那么好呢。”

“哼,世子之前就是被她迷住了,现在啊,是清醒了。你想啊,堂堂楚世子妃的位置被一个青楼女子坐着,世子能好受么。前些日子在大荒山被王小将军那样说,世子嘴上是护着她,可是那脸色可是不好看呢。”

“也对啊,嫁进来后还不安守本分,听人说她还穿上以前在青楼的那种衣服在花园跳舞给世子看,这样的女人,就是给世子抹黑啊。”

后来她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原来至始至终,我都只是给楚王府抹黑的存在。我浑浑噩噩的走向书房,我想亲口问问楚云歌,以前的一切一切,都不过是是他兴致来的时候玩笑么。

书房没有人,只是散落了一地的画纸。画纸上,画着很多女子,我认得她们,是楚王府的舞女。

“阿榛,我从来不画人像,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人能入我的画,除了你。”

呵呵,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

楚云歌,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和世间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

那日之后,我重病一场,整整三日高烧不退,一直昏睡不醒。那三天,我反复做着同一个梦,那个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男子在漫天的桃花中向我走来。

“阿榛,跟我回家。”

“阿榛,为我跳一支舞可好。”

“阿榛,,,”

睡梦中我一直拥有着一个温暖的怀抱,温暖到我不想醒来。

然而三日之后我烧渐渐退了,身体逐渐好转,我依旧在楚王府,我依旧是楚王府的笑话。而我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我有了身孕。即使这样,楚云歌也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老天爷总是这样捉弄我,我的孩子在最错误的时间宣布他的到来,我该怎么告诉他,他的父亲,不要他。

我想,楚王府我待不下去了。

倘若只有我一人,我便在后花园投湖自尽也是不怕的,但我的孩子,我舍不得。

六月,皇上带后宫众妃去安阳城紫兰苑避暑,命楚云歌伴驾同行,来去大约一个来月。他出发后的第二天,我留下一封信,离开了楚王府。

此生与君绝,来世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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