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谢子俊笑吟吟地进来,颇是寻味地打量她,拱拱手一揖到地取笑说:“恭喜妹妹,贺喜妹妹,金殿夺魁,反是捷足先登了。”眉头一挑,神色颇有几分难得一见的调皮。流熏知道哥哥如今也为她扬眉吐气。
流熏噗嗤笑出声,捶打他羞恼道:“哥哥还拿人取笑呢,伤可是好些了?看情形这两日腿脚灵便多了。”
“才早晨舅母遣人送来贴膏药,颇是灵验。”子俊笑眯眯的说,自上次寿宴上得知外甥倍受后母折磨,江家舅太太日日打发人来府里给她兄妹送东西,嘘寒问暖。
流熏心头一动,是该去舅父府中探望一二了。舅父是礼部尚书,这回科考礼部负责。日后哥哥的前程,她还要依靠母族的。流熏心头一个念想掠过,吩咐丫鬟们将得的赏赐匀出些珠花首饰绸缎来,打算改日亲自送去舅母府中。
子俊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纸折的小白兔递给流熏说:“孤桐送你的,算是给你贺喜之礼。”
那只小白兔果然折得可爱,流熏却没了昔日的惊喜,只捧在手里细细打量,就是这些不露痕迹别具匠心的小东西,前世里一点点的吞噬她那少女情窦初开的心。
“替我谢过沈大哥!”流熏一扬脸大方的说,丹姝在她身后看了赞不绝口,“沈公子真是个有心人!”
“哥哥,科举将至,哥哥还是回去好好攻读吧。”流熏推着哥哥出屋,心里在想,如今再没有让哥哥金榜题名更重要的事情。
她若日后在府里立足,光是依靠年迈的祖父祖母是不能的,必须兄长发奋争气,振兴家门,才不会让沈孤桐有机可乘,趁虚而入;更不会给封氏算计她的契机。
“小姐,小姐,不好了!”绿婵紧张的进来,看到谢子俊,胆怯的咽回了话。
流熏问:“什么事儿,大公子又不是外人。”
“听前院的妈妈们说,老太爷依了小姐的主意将十二皇子安置在临风阁,可临风阁周围有一种花粉,殿下闻了突然喘不过气来,憋得脸青脖子粗的,险些送了命。徐太医说,若果然如此,那地方殿上是住不得的。老太爷已吩咐,将十二殿下移居去他的养浩轩,大公子的房子,让大公子……”流熏一惊,紧张地看一眼哥哥问绿婵,“老太爷如何安置大公子?”绿婵娓娓道来。
子俊倒是气定神闲说:“妹妹,哪里不是住,闹市尚可读书的。若非如此,古代圣贤何来的萤窗映雪苦读磨砺?”
“哥哥!”流熏都不知如何才能三言两语道明此中暗藏的危机,哥哥真是呆书生。
但她更气景璨,打烂了屁股掉了半条命还不肯安生,什么娇贵的身子,一入到谢府里竟然先生出这些事儿,竟然要搬入祖父的房中。
“老太爷本是吩咐,让殿下搬去养浩轩住,大公子的床褥搬去老太爷的房里外间的榻上。”
流熏一颗高悬的心总算落下,爷爷的心里是颇看中哥哥的。如今哥哥搬去同祖父同住,更是万无一失。
“可是殿下不要,说是三省斋临水风水好,就看中了那个地方,反把沈先生轰赶了出来。”
流熏听得摇头,但也只得如此,倒是子俊脸色一沉说:“这哪里使得,沈兄也要备考呢。”
“哪里不能读书?”流熏笑了问,一面问绿婵,“殿下的病情如何了?”
“搬出临风阁,长出几口气,说是好些了。”绿婵答,流熏如释重负。
次日,谢府千金荣封郡主的佳话四处传扬,亲朋闻听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流熏随在祖母身边应酬迎来送往,好不辛苦。一转眼一日过去,倒是人前不见了继母封氏和妹妹展颜的影子。
好不容易盼到了夜阑人静,宾客散尽,忙碌了一日,流熏才算长松口气,揉揉发酸的脖颈,吩咐丫鬟打汤水净面梳洗歇息。
丹姝递来一枚山楂丸给流熏说:“才小姐喊说饮宴吃得腻,旎姑娘送来几枚山楂丸,嘱咐小姐嚼吃了就可以开胃化食的。”
流熏接过那枚药丸一笑,果然旎姐姐是个心细体贴的。若是日后果然能娶她,倒是哥哥的福分。
灯才灭,丹姝穿了一件单薄的杏红色内单趿拉着鞋子为流熏放下帐子,春寒料峭春雪犹寒,她嘘着手为流熏掖了被角。流熏打个长长的哈欠,才要灭灯。
忽听静夜里传来一声尖利的狼嚎,“嗷呜”
流熏疑心自己听错,竖起耳朵屏息静听,丹姝也把着精钢帘钩愕然静听。
“嗷呜啊啊啊嗷呜”不是狼嚎,胜似狼嚎,那声音分明不是人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小姐”绿婵惊叫一声冲来,颤声问,“这是,狼嚎吗?”
流熏倏然起身,慌得推了丹姝问:“去外面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小姐,该不是有鬼吧?”丹姝的小手冰冷,同流熏紧紧执着,不是她胆小,实在是那嚎声太过恐怖。
帘子一打,值下夜一早去歇息的绿婵被吵醒,疾步进来说:“声音是前院传来的,都说许是老太爷养的两条藏獒闹狗呢。小姐莫怕,孙婆子她们已经去看了。”
“不对呀,这分明是人声呀。”丹姝含糊着。
果不多时,孙婆子隔窗咳嗽一声说:“绿姑娘,前院说,是十二皇子殿下伤痛难忍,彻夜哭喊呢。”
如一盆冷水淋头,怎么没料到他有这一招,流熏一颗心都凉了,这景璨果然可恶。如何的疼痛,能让他疼得哭号如狼,更何况他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待到夜深人静万人入睡时哭。这一闹,岂不是扰得谢府鸡犬不宁,再无宁日了?
莫说祖父祖母年迈,就是爹爹和叔父们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如今也被闹得难以休息。更有哥哥要备考,春闱之期将至。流熏急怒攻心,思忖片刻披衣起身吩咐丹姝:“咱们去前面看看。”
“哎呀,小姐,都宵禁了,前院可是小姐能去的?”丹姝提醒。
“皇上都赐我腰牌随意出入皇宫,还有什么地方大过宫廷吗?再者,十二皇子身子矜贵不比凡人,若在府里有个闪失,谢府家无宁日了。”
丹姝伺候流熏草草的绾个髻,套上件衣衫匆匆迎了清冷的夜风向前院去。一路上夜风直侵春衫,心底一阵寒意更浓。
才行至前院,已见四面八方灯笼火烛齐亮涌向书馆方向,如临大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