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的今儿心情不错,开板先吆喝一嗓子——
那金银财宝价最高!光阴似剑斩人的刀!日月穿梭催人老哇!太阳拂三道金光就把人熬!
瞪个呤个丁个隆地咚!
忍又忍,是熬又熬,忍字头上三把刀,当了王八她也得忍,睁一眼闭一眼假装瞧不着!
问:小猴儿爷您就要给爷儿们扯皮条心可畅快否?
猴儿爷答:小爷儿我心大,他妈瞧不着!
得,咱先书接上回——
却说延珏他这一伤风来的蹊跷,早不病,晚不病,偏生赶上到木兰的前一日说病就病,这一病可好,待到第二天,可给诸如延琛等人幸灾乐祸的够呛,一想到老七那骑马射猎时病病歪歪的模样儿,那真真儿美的他早饭喝稀粥时都差点儿没塞了牙缝儿,吃个藕都恨不得把牙给套儿眼儿里,不知怎么得瑟好了。
倒是为难了咱猴儿,这夜儿个一宿的折腾,一会儿嚷着冷,一会儿嚷着热,一会儿吵着喝水儿,一会儿又吵着夜壶,直折腾的猴子俩腿儿打鳔儿,可那主儿偏生是认准了邪门儿,独她这一家儿似的,恁是自个儿连连吵嚷着受不了她的粗手粗脚,可偏生就是不让一个奴才靠前儿,只由得她一人围着他打转儿。
都说这病来如猛虎,病去如抽丝,到了凌晨鸡叫的时候,延珏那猛虎也去了,丝儿也抽了,呼呼的睡他的闷头大觉去了,可怜咱猴儿这一宿给折腾狼了,愣是拾不起个儿来了,这到了第二日,那俩眼圈儿黑青的就像阴间的朋友上来赶集,怎一个惨字了得?
“去,给爷儿点个烟儿。”一大早上,延珏就拍着猴子的屁股指使道,这不指使还好,一指使,直接给困的找不着北的猴子指使几歪了,什么他妈的郎情妾意都不好使了,直接翻儿的整个人对折起来,朝着延珏的屁股就一脚踹过去!
“你他妈个缺揍性的,有完没完了!他妈寡妇哭坟还得让睡个囫囵觉呢,你他妈要折腾死谁不成!你自个儿没长胳膊长腿儿怎么着,自己拿不行啊,操,都他妈是惯的,吹笛子还得找个给捏眼儿的,你他妈残废啊!”
嘿!延珏俩还泛着疲乏的眼儿煞时瞪的跟大眼儿灯似的,简直不敢相信眼么前儿这爆竹货是昨儿晚上那抱着他娇憨又吃醋的主儿!
“狗改不了吃屎。”延珏揉着给踹的生疼的屁股蛋子,斜眼儿哼着。
小猴儿一听不乐意了,那因为睡眠不足别的火儿噌的翻儿了,“我他妈要是那狗,你他妈就是那屎!我吃屎是我嘴贱,你他妈臭那是胎带的!”
铛铛铛铛铛!
延珏直接给憋了个当啷了里地铛,那狭长眼儿周围的一张有些病殃殃的白脸煞是抹上一股子黑灰似的晦气。
他是瞎了眼了怎么着?
想他延珏恁地不算英明半生,好歹也是一代人杰,怎么他妈给这糙货迷了眼儿了!
~~
却说从避暑山庄到木兰,便是人脚都打了马掌,最快也得十几个时辰,于是乎,为了敢在月亮晒屁股的时候能赶到行营,这日头才一露了尖儿大军便扑扑腾腾的折腾了出来。
当然,睡求不满的小猴儿完全没有好脸儿,那一张脸黑的,堪比门神,直接吓哭了顶着锅盖给她梳洗打扮的两个丫头,尤其是弄那复杂的‘牌坊’头的时候,小猴儿那戾气大的可谓是直接窜刀片儿的眼,给俩小丫头吓的手都哆嗦的几次插不进去一根儿钗,倒是于得水懂得见风使舵,见女主子耐心眼看底儿掉,直接吩咐那两个丫头给梳了个简单利索的大拉翅,在女主子爆炸前夕,完成了梳洗打扮。
于是乎,在这个宫女都恨不得把能插的花都插在头上的大排场的今日,小猴儿的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打扮,可谓是铁树开花,独一家儿,如此平常,以至于那被婉莹安排与小猴儿同乘一轿的宝星格格毛伊罕过来时,直朝她身后频频翘脚探头。
“诶,你们家福晋呢?”
小猴儿困的懒的说话,只杵在车驾前懒嗒嗒的指指自个儿。
“在车上呐?”很明显,毛伊罕直接当她是透明人墙,以为她指的是身后的轿子。
瞧着眼么前这一身红裙,脑子像是没长全的丑格格,小猴儿翻了一个白眼儿,原是想说:别瞄了,奏是我。却不想这时毛伊罕身后又过来一人。
“格格昨儿睡的可好?”今儿特意穿了一身儿绛红色袍子的延琛,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站的笔挺,却不想这一抬眼儿便瞧见那个让他起针眼的老七媳妇儿,一脸看粑粑的表情瞄着他。
呸!
延琛满心不爽利,却又因为眼前的宝星格格在场,不愿失了好印象。
大哥说:与扎萨克汗家的格格联姻,便是牵了漠北蒙人的一只手,我年过而立,那格格如今不过十四,未必钟意我,此事你要多加上心。
于是乎,延琛打听了几日这格格的喜好,一大早便有意打扮了一番,出现在了这里。
“你是谁?”毛伊罕拧过身去看直勾勾的看着他,完全不懂什么中原人的女子看男子的眼神虚避讳那套。
延琛硬咽下对她那脸上的小雀斑和麻子的反感,有理的做了一揖。
“在下——”
“他是咱们大清生的最丑的四皇子慎郡王。”小猴儿一句打着哈欠的闲腔儿拦下延琛的一番自白,却见那延琛脸色刷的一黑,里子面子都忘了,只忿忿的指着那拆他台的猴子骂道:“你这泼妇——”
“算上正,侧,庶福晋,介四爷儿好像有十多个媳妇儿。”小猴儿压根儿不搭理他,只掰着手指头跟那云里雾里看着她的毛伊罕面对面‘详加分析’,“他还有四个孩儿,府上可热闹了,你要是择婿的时候选了他,可不愁日子没意思了。”
“老七媳妇儿!你安的是什么心!”延琛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若不是这前后都是人,他八成巴掌都朝那匪妇呼了过去!
小猴儿打一哈欠,压根儿瞧不起他那撮小火儿,只摊摊肩膀撇嘴道:“你安的嘛心,我就安的嘛心。”
“你!”延琛怒不可遏,却也没忘了大哥的一番嘱咐,心下忖着如何扳回一局,然,正当他以为必是给那宝星格格留下了不堪的印象时,却见那宝星格格压根儿没正眼儿瞧他,而是一心专注的盯着他的贴身太监吕顺儿手里的那串儿糖葫芦。
“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糖葫芦吧!”毛伊罕忽的尖叫,一张小麻子脸上的兴奋直给吕顺儿吓了一跳,还没等主子吩咐他呈上去,毛伊罕跟本不见外的自己拿了过来。
“你既然是来像我献殷勤的,这必是送给我吃的吧!”毛伊罕说话不拐弯也不会拐弯,只给延琛弄的怔楞的点了点头。
“格格若喜欢,便是最好不过。”
“我当然喜欢!从前就听说中原的糖葫芦最是好看又好吃,如今我还是头一次见过,果然是个新鲜玩意儿!”
眼见自己备的小玩意儿讨了喜,延琛‘示威’似的睨了猴子一眼,却不想,这牛逼还为装过一眨眼,只听那边吃着糖葫芦边往车上走的毛伊罕颇为傲娇的回头跟他说。
“你千万别多想,我喜欢你的糖葫芦,我可没说喜欢你。”
噗——
猴子万般不给面子的一乐,只幸灾乐祸的跟老四说:“早知道介脸掉一地,你就该带个扫帚来。”
许是那毛伊罕觉得小猴儿这拐着弯儿损人的话新鲜,还伤口撒盐的跟着哈哈大笑了一番,待二人在都不用奴才扶着便窜上马车后,只徒留那面色绿了吧唧,紫不溜丢的延琛。
……
“起驾!”
少时,打万人队伍前头,几嗓子小合唱的吆喝后,又是一番吹吹打打,这一长的足以绕小半山的队伍才热闹不失庄严的前往木兰行营。
经在木兰驻跸些许时日,再诸蒙古王公,青藏喇嘛,高丽使节业已朝见后,队伍远比来时更多上许多。
而那队伍前头的侍卫后,黄黄一片的卤簿中,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保酆帝銮驾,说起銮驾此时之上的一人,则是今儿整个队伍里最大的一个话题。
那些不长脑子的,只说——
呦喂,万岁爷这棋瘾可真真儿是大啊,恁是七爷病中,也不放过他杀个几盘啊!
而那些揣着心眼子的,则隐晦的叹道——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万岁爷这心思,昭然若揭啊!
就连那些外藩使臣更是见风使舵,未雨绸缪的纷纷打听着——
这睿亲王,究竟是何情何性,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之类种种,简直就像是那睿亲王明日便做了储君一般!
闲话儿这东西就是这般神奇,便是人人都附耳悄悄言语,可就像是随了风一般,越传越广。
自然,也传到了那小猴儿所在的车驾里,不过跟别人听到不一样,小猴儿听的是蒙古话的版本。
当那个百无聊赖的宝星格格,实在受不了那从上了车驾便开始睡的小猴儿的‘冷落’,拉了自个儿的贴身丫头吉玛上来扯闲话儿时,正叽叽喳喳的说到那外头的人都在传着的有关延珏的话儿时,给小猴儿给吵醒了。
“操!”小猴儿脾气不太好的栽歪起来,揉揉眼珠子,才发现眼么前的毛伊罕和她的那个比她还好看许多的丫头吉玛齐齐看着她。
“这话什么意思?”毛伊罕问道。
小猴儿挑挑眉,才发现自个儿又睡的忘了哪儿是哪儿了,不过当她再瞄了眼那毛伊罕,只见她眉宇间压根儿没有恼意,便反应过来,呲牙笑了。
合着她的汉语压根儿没精进到这份儿上~
“咳咳——”小猴儿手握成拳,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的道:“这是我中原人睡的爽快时,习惯呼喊的话儿。”
“原来如此,我就说么,要是常用的,我怎么可能听不懂呢!”毛伊罕自满的学着中原人的模样摇摇头,却不知这番动作,差点给憋着笑的小猴儿憋出内伤来。
若不是此时身份地位不合适,她真想好心劝这丑丫头一句,快回蒙古吧,你介不及野猪一半儿好使的脑子,压根儿不适合混这儿。
其实才上车的时候,猴子还别扭着,如何开口给延珏扯那皮条,可当她跟那专心唆了着糖葫芦的丑丫头只对白了三句过后,她直接翻了白眼儿睡了大觉。
可不?
不是她善妒嫌弃没诚意给府上多填个碗,而是眼么前的丑丫头好像压根儿听不明白人话。
您问了,都说什么了呀?
来,这就也说来与你们听听——
小猴儿问:格格喜欢嘛样儿的爷们儿?
毛伊罕说:我们草原的爷儿!
小猴儿又说:如果就说咱们皇家的几位爷儿呢?
毛伊罕摇头:哪个也不喜欢。
小猴儿再说:见都没见过,话茬儿咋能咬介么死?
毛伊罕傲气的道:我们蒙古姑娘,没向别人牛奶里插过手指头,也没向别人马群里甩过套马杆!那些个皇子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有媳妇儿,我毛伊罕才不干!
只这三句,小猴儿便断定,恁是她说出花儿来,这蠢丫头也不见得能听得懂一句。
因为时至今日,她貌似都没弄明白一件事儿。
这儿不是外蒙,这儿是大清,说到头,她爹那个汗王也不过是个摆设,恁是她再骄纵的不想嫁,可这烈马再怎么跳也毁不了鞍,骆驼再怎么跑也上不了天,怎么着也跑不了她。
她乐不乐意嫁到北京,她都得嫁。
“诶,外头人都说你们家睿亲王呢,他以后要是当了皇帝,你是不是就是皇后了啊!”毛伊罕的口无遮拦连小猴儿这般粗人都受不了,不过也许因为她白痴的可以,小猴儿对她并不反感。
如果是平日她由着自个儿性子说,她许是直接就损她一句,“你介嘴他妈真是没个把门儿的。”可如今既然婉姨费劲心思给她和她安排到一个轿撵里,恁是她心里揣着别扭,也得多少干点实事儿。
于是小猴儿扳起了腿儿盘坐在锦垫儿之上,自个儿倒了口茶后,再度‘生硬的’扯起了皮条。
“我们七爷儿可是个大英雄,论骑射,那是八旗子弟头一号,论文章,更是皇子中的翘楚,为人随时有些傲气,可私下对我们娘们儿又是极好——”
“你不喜欢他吧。”毛伊罕的一句话,插断了小猴儿吹牛逼似的口沫横飞。
小猴儿一楞,打了一个嗝儿,噎了口唾沫,呲牙摆了‘假模假样’的一笑。
“怎么可能?哪有女子能不喜欢我们七爷儿的?”
切!
毛伊罕不信的轻嗤一声,压根儿不转弯的道:“别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我阿娘说了,没有男子乐意跟把自个儿的好马给别人骑,也没有女子乐意把自个儿的丈夫分给别人一份!”
咳咳。
小猴儿差点没一口水给自己呛着,许是被眼么前这丑格格戳中了什么,本就心气儿不太顺的小猴儿,直接放下那端的累的慌的‘福晋’架子,俩眼儿一沉,脸儿一冷,跟她开门见山的掰扯道。
“我乐不乐意是我的事儿,就跟你乐不乐意嫁也不归你管一样儿,你自个儿知道你介趟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不过好心给你一个提醒儿罢了,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就拉几把倒!”
小猴儿这一嗓子,直接给毛伊罕那格格气焰给灭的无影无踪,她堵着一股子气,绷着小丑脸儿瞧着眼么前‘大变脸’的七福晋,一声不吱。
只听小猴一脸不耐烦的伸手掰扯五根儿手指头,又道,“皇上一共就五个儿子,这趟来四个,老大敏亲王三十多岁,媳妇孩子一大窝,大儿子跟你都差不多大了,你要是嫁进去,直接给人当后娘,老二你更是别想,压根儿不能娶你,老四你刚才也见着了,长的跟他妈土豆似的,狗屁出息没有,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行,你要嫁他不用半年,你自己就得愁的跳井自尽,就剩我们七爷儿,脾气虽不咋地,可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模样也生的俊,而且皇上宠着,皇后惯着,我们睿亲王府从来吃穿用度都比别人强,再者说我们府上到现在也没有后,你要嫁过来,有幸再下个崽儿,那你后半辈子压根儿不用愁,躺着都有人喂你吃金喝银。”
谁要吃金喝银!我不嫁,我哪个也不想嫁!
毛伊罕一定是以为自己这心中的话说了出口,可事实上,她那小嘴儿抿的直抽抽,眼泪就在眼泪窝里转悠,倔犟的不肯流下来。
横什么横!你以为你是谁!
毛伊罕一定是以为自己从来蛮横的手就要打到小猴儿的脸上,可事实上,她那拳头都握紧了,却生生给那一脸匪样儿的七福晋逼的干哆嗦也没伸出去。
许是憋了一股子窝囊气儿,又或许是糖葫芦吃多了,半晌,她竟——
噗——
骤然一声响,脆生生的从红裙下方传来,丫头吉玛的脸倏的就红了,只剩倔犟的不肯示弱的毛伊罕圈着眼泪儿瞪着小猴儿——
那模样儿惹的小猴儿噗嗤一笑,她坏心的伸手扇呼扇呼那屁,噤噤鼻子道。
“声儿倒是还行,可味儿怎么办?”
……
婉莹若是知道小猴儿是如何‘劝解’这宝星格格的,定是后悔自个儿这一番安排,可你也别说,就是这么豆包撞豆馅儿,石头需要铁锉来磨,历经小猴儿这一路连唬带吓的冷暴力,那宝星竟真得像是开了窍似的,待晚上,才到行营,就撒腿跑过去眼泪汪汪的跟自个儿阿爹说。
“阿爹,是不是我嫁定了!”
“毛伊罕,阿爹也是不想你这么小便离开阿爹,可——”
“阿爹!我只问你,是不是我此行嫁定了!”
“……是。”
“好!”毛伊罕憋着眼泪,咬牙道:“如果非得嫁那几个皇子,等到秋狝结束时,我就选睿亲王!”
这话给扎萨克汗都吓一跳,却说他原就看好睿亲王,本还想着如何才能说服自家这块石头,可怎知不过一日时间,她竟自个儿跑来跟自个儿求嫁!
难不成,这果真是天赐良缘?!
呸!
天赐良缘个里根儿隆,别说彼时毛伊罕不过14,便是她有幸活到74,她也没那根儿敏锐的政治弦儿,她之所以这般,全都拜那混身匪气的七福晋所赐。
蒙古丫头都是倔犟的,更何况她这一地道的蒙古公主?!
她七福晋不是吓唬她,欺负她,笑话她么,她偏生就要还她一刀,抢她的男人,送她个通体不自在!
当然,这一切,彼时的小猴儿不知,那从头到尾就被蒙在鼓里的延珏更是没地儿知去。
大军到了行营后,月已挂在柳梢。
哦,不,此处哪儿来的柳梢,是贴在那草原之上一望无际的天空一角,与那群星博瀚的天空相较,惯常耀眼的月亮,显得竟是那般渺小。
草草的晚宴后,小猴儿拉着延珏出了营帐一口气狂奔到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
听着那四周便是刷刷的风吹草动的声音,闻着那鼻端简直可媲美天上琼浆的草木味儿,小猴儿心中的激动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言语的!
十年了,她足足有十年没有再踏足这生她养她的草原了!
便不是同一个地方,可那草,那天空,那明月,甚至那声声马嘶狼嚎!谁能说此处不是她的家乡呢!
“在草原!我们就是天!”
小猴儿手扩在嘴旁,声嘶力竭的喊着那草原的土话儿!她一遍遍的喊着,甚至到了后来,竟是抑制不住的蒙语!
阿玛,额娘,小猴儿回来了!
小猴儿回来了!
小猴儿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在心中喊着,胸腔中有如万马奔腾,呼啸着,再呼啸着!
她太兴奋了,太兴奋了,以至于放纵的张开双臂,全情的向后躺下,把自己的肉身全部没与那一片草地之上,激动的喘息时,全然忽略了延珏还在她身旁。
又或者说,她的种种设防,越来越多的缴械在延珏的面前。
延珏一直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着她胡叫乱跳,看着她手舞足蹈,看着她全情喘息,看着她眼眶湿润。
这一刻,他竟觉得,她本来就该是这里的一物,这草原上的一切竟与她都衔接的竟那样自然,他甚至没有去打扰她,虽然只穿单衣出来他此时被肆无忌惮的夜风吹了个透心儿凉。
可他就是固执的觉得,如果这一刻他拉她回去,她会异常的失落。
于是,一个修长,一个娇小,一个站如劲松,一个卧躺如风。
星光月影,微风相伴,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无声更美呢?
……
……
两排省略号带过的是一个时辰的浪漫结束,浪漫又常被解释为臭得瑟,兹说这一番臭得瑟后,延珏的伤风越发重了起来,就连鼻涕都极没形象的欲要过河,当小猴儿从兴奋中拔出来后,瞧见的是冻的抱着膀子直哆嗦的延珏。
“咋冻这逼样儿!”小猴儿踮脚去摸摸他的脸,触感拔拔凉。
“废他妈话!”延珏哆嗦着搓着胳膊,抽搭了下鼻涕,极没形象的打了个喷嚏吼道:“你二话不说把我拉出来,连个氅衣都没来得及披!这什么天儿了都!再说我他妈还伤风呢!”
一股脑的吼完,延珏只觉得鼻子下头什么要流出来了,他反射的抬起了自个儿胳膊,后又一怔,眉头一皱,反是没轻没重去拉小猴儿的袖子,扯的比他矮了不只一个头的小猴儿脚丫子踮的老高,他抓着她的袖口放肆的擤了下鼻涕——
“延珏!你他妈恶不恶心!”小猴儿脸抽抽的跟什么似的,满脸嫌恶的甩着袖子,伸胳膊就要往他身上擦。
可她那动作再快,那赶得上延珏一双大长腿尥的快!
“反正你本来也埋汰,不差这点儿~”放肆的笑声顺着风儿传来,彼时延珏已落小猴儿不只是一步的距离。
“我操你大爷!”
小猴儿轮着拳头,叫着跳着,小两口的追打身影没在草原上……
……
在说这小两口之前,说书的再插一段有关木兰行营的废话。
所谓木兰行营,便是围猎期间内,在木兰草原的空旷地带搭建的营帐。
却说先帝在位时,曾对行营制定了详尽的规制:
行营之制,内外方圆,中间黄幔城,外加网城,结绳为之。设连帐百七十有五为内城,启旌门三每门植纛二。东镶黄,西正黄,南正白。外设连帐二百五十有四,为外城,启旌门四,每门植纛二,东镶白,西镶红,南以正蓝,镶蓝分日植之,北正红。外围设宿卫警跸,各帐皆以八旗护军官校环卫焉。
外城正南,为皇帝拟发谕旨的军机处,负责城防的提督衙门,管理民族事务的理藩院以及兵、刑、礼、工、吏、户六部营帐,东、西、北为随班八旗各部。
整个行营规模庞大,层层设防,且戒备森严,而且所驻各部只能俱全,全然一朝廷之缩影。
圣祖有诗曰:独居地中巍广殿,忽从天上落曾城。
好,废话到此,诸位看官心中有之即可,咱们接着说故事。
却说黄幔城中顾名思义是皇帝的住处,历代皇帝大多将皇子皇孙等安排在黄幔城的网城之外,然,许是保酆帝子息并不多,今年秋狝,他倒是破了例,让诸位皇子以及延玮所携长子福忆一起住进了黄幔城,而才大败准格尔格齐汗的大清唯一异性亲王僧格岱钦更是被皇帝准许住在黄幔城,这对一个蒙古出身的外姓人来说,不得不说是极高的荣誉。
如此一来,这延珏与小猴儿的帐房便与僧格岱钦的离的极为近。
说到这儿,您又扯脖子嚷了,哎呀吗呀,你不是还要来狗屁外加狗血吃醋的那套吧!
嘿,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肯定,都不是现在。
原因其一:延珏压根儿寸步不离小猴儿,除了才刚晚宴的时候,远远的能瞥见一眼僧格岱钦的影子,她基本上连他眼仁儿往哪儿转都瞧不清楚。更何况,延珏那小针别儿心眼子如今防他,简直已经达到了防贼的境地,别说说句话,就是扫一眼,他那手都能在桌子底下拧她大腿几下。其实小猴儿是十分想跟僧格岱钦说几句话儿的,诸如他最近有什么发现之类的,可每每瞧着病中的延珏脸色越发惨白,小猴儿道也善心大发的暂时没跟他一般见识。
而这原因之其二:今儿晚上,延珏又烧冒烟儿了。
待两个小两口从大草原上扑腾回来之后,又是好生打闹了一翻,原是小猴儿被延珏的蛮力制的全身拧的麻花儿一般,无力动弹,可嬉闹到了后来,则局势大变,小猴儿反过来骑着延珏是一顿咯吱,直到好一番笑闹后,才发现延珏那冷冰冰的肉竟又烫的像个烙铁。
彼时小猴儿赶紧嚷嚷着于得水去找了太医,好半晌太医过来给开了药,延珏服下又再度休息时,业已到了半夜,于是乎,这昨夜噩梦今夜重现,这一个晚上,小猴儿再度给那任性主儿折腾的魂儿飘印堂。
到了第二天,别的人出了营帐各个神清气爽,唯独这老七两口子,宛如两只蜀地到访的熊猫。
今儿是围猎的第一天,按例将行阿密达,阿密达是满语,有试猎之意,顾名思义,今儿只是大围猎前夕的小比划,便也没那么多的讲究,只则了一块范围并不大的山谷间,四周由营兵守卫,一大早,皇帝便带着诸位皇子皇孙,王公大臣,诸将等入了密林,自由围捕。
便是延珏病了,也是一大早戎装随着大军入了山谷,唯剩腿脚胳膊都刺挠,想骑马狂奔想的快疯了的小猴儿,因帮着婉莹准备稍晚些时候的大宴,只能在营地打转儿。
其实小猴儿除了能奉献一张比别人能吃的多的多的嘴之外,她能干嘛啊?
答:屁都干不了。
那些诸如仪制,礼制等等摞摞缸的事儿,她哪里懂得?于是这一整天,除了头午的时候哄了淳伽笑闹了好一会儿,接下来的时间她只如行尸走肉似的跟在婉莹的身旁,陪着她见了这个,见那个,吩咐了这个,吩咐那个,那些个没完没了的繁文缛节,直听的她眼冒金星,头脑发胀。
然最让她头疼的还不是这个,等婉莹张罗的一大圈嘱咐的差不多之后,便闲下时间与她说说话儿,这话题么,无疑有二。
这其一,便是昨日她与宝星格格是如何说劝的。
想当然,她肯定不能把她那些粗俗的原话照搬,于是小猴儿凭着记忆,外带用有限的矫情加工了一下,也算是换得了婉莹的微笑点头,外加一句拍手安慰:“倒是为难你这孩子了。”
而这其二,才是最让小猴儿头疼的。
“这老七鲜少生病,怎么好好的,说伤风便伤风了?”婉莹的问话中,疑窦多余心疼。
只一听,小猴儿就猜出她所想,八成她是想着:这老七该不会是故意赶着秋狝缩头,只为不与二哥争风头吧!
其实小猴儿也是这么猜的,可是又不是又能如何?如今病也病了,烧也烧了,身子软的根棉花似的也软了,说什么也都晚了。
“没准儿是赶巧呢?再说他那体格子,恁是病了,也没准儿比人好人打的猎物还多着呢~”小猴儿如是的编着瞎话儿哄着婉莹。
当然,瞎话儿,瞎话儿,就是说这话吹牛逼的成份占了大半儿。
可不,他延珏一不是神,二不是魔,病成那个逼样儿,别说故意不想拔得头筹,就是故意,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待到晚上大军拔回行营后,草草的数了猎物后,且不说大获全胜的保酆帝,以及箭术慑人的僧格岱钦,就只说诸位皇子中,延珏理所应当的拿了个倒数第一,而且是仅有两只兔子。
这样的结果,不仅是让那个烦他烦到睡不着觉的延琛乐的嘴丫子劈叉,更是让毛伊罕跟小猴儿好一阵损讽。
“这就是你说的八旗骑射第一?!我倒是想起你们中原人的一句话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晚宴的时候,一早便被婉莹请来的毛伊罕,才见到小猴儿,便扬着脸儿嚷嚷着。
小猴儿压根儿懒得搭理她,只站在席位前,看着远处的校场出才回来的一众人等中,那个走在最前,腿儿软的打晃,频繁打着喷嚏的延珏,心下只想,这厮早上走的时候烧才退,折腾这么一天快折腾拉稀了吧?
“喂!”见小猴儿也不理她,毛伊罕在她耳旁叫唤着,“你别敢吹牛不敢说话!”
被她吵的实在是烦,小猴儿慢悠悠的转过头来,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谁借你的胆子,介么跟我说话?”
“你——”毛伊罕给她噎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想要骂她,却偏逢皇帝与众臣的笑声传了进来。
阿爹嘱咐过她多次:这个皇帝不是表面上那么好说话,为了阿爹的脑袋,你一定要注意言行!
对,就是为了阿爹的脑袋。
毛伊罕紧抿着嘴唇儿,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是给她吓着了。
“xxxxx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一身戎装的皇帝入席,声声请安声破了草原的天,待再度起身时,病殃殃的延珏已经出现在了小猴儿的身侧。
咳咳——
连着两声猛咳,小猴儿赶紧唤着于得水把大氅拿过来,她才要问问延珏,今天是不是累屁了之类的废话,却在这时,她却猛然见到那落座在她们旁侧席位的人。
四目对接,不过三步之遥,小猴儿却仿若被雷击到一般。
“……实在是巧,竟是二叔。”她不知是如何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的,可她知道此时的自己,笑的定是灿烂。
这样的笑,她是与他学的,越是残忍,便越是灿烂。
果齐司浑也只是楞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便不失礼仪的做了一揖。
“老朽怎受得起七福晋这般自降身份。”
“受得起。”小猴儿眼神闪过一抹杀气,又转瞬即逝的笑道,“二叔受不起,谁又受得起?”
袖子下小猴儿的拳头业已攥起,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她不至于冲动的掐上眼么前的果齐司浑的脖子。
她跟自己说:石猴子,冷静,你必须冷静。
吃力的咽咽唾沫,她微笑这点了点头,便扭过身来,原是想从于得水手中接过大氅给延珏披上。
却见这时——
那毛伊罕竟不知何时已把那大氅拿在手中,当着一众人的面前,竟然就披在了延珏的肩上。
“你谁……”延珏满带膈应的问话还没出口,却听这时銮驾之上的保酆帝却忽而大笑道!
“今儿当真是花好月圆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