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烟熏火燎,黑衣大汉躲在棉被之下勉强睁开眼,一把扯过在火海之中横冲直撞发疯一般的熊楮墨。
烧的通红的房梁再也支撑不住,屋顶轰然倒塌,炙热的火炭如同雨下,黑衣人那还股的上说话,把熊楮墨夹在腋窝之下东躲西藏,使出了吃奶的本事,总算是在房屋倒塌的那一刻堪堪冲出火海。
逃离火海的熊楮墨嚎啕大哭,玩命想要挣脱开黑衣大汉铁钳一般的左手,“白露!白露!白露还在里面!白露还在里面!”
“冷静!冷静!”黑衣大汉扬起蒲扇一样大的右手,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怒吼道:“里面已经没人了,你再冲进去岂不是枉然送命!”
大嘴巴子的起了作用,熊楮墨听白露人没在里面总算是冷静下来,一脸愕然的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甘……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人命关天,你可万万不能骗我?”
甘凤池一脸的严肃,他略微松了松钳制熊楮墨的左手,“你小子真是清醒了?白露姑娘千真万确没有在屋中,我骗你作甚。你要是再冲进去我可救不了你了。
我在此地的因由实在难以启齿,我正在找寻一位叫童娟的女子,替卢督师送一封信,可接连找了几日就是找不到此女,前方战事正在吃紧,哎!”
熊楮墨心头一颤,倏忽之间想起入住鸡毛店之时马冬梅所说之言:“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油嘴滑舌的,等我卢哥哥回来有你好看的。”
“甘大哥,哪位卢督师?”
甘凤池松开熊楮墨的手臂,双手冲北抱拳,眼中满是崇敬,“当然是身处抗清第一线的卢象升卢督师,能为卢督师办事是我甘凤池莫大的荣幸。”
熊楮墨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敢十分确定,拱手抱拳说道:“甘大哥你若是信得过小弟就把信交给我,我替你去找此人。如何?”
甘凤池上下打量了一下熊楮墨,想着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拼死阻挡清兵,他迫切想回到前线去多杀几个清兵,哪怕是关键时刻替卢象升挡一刀。
他抛却心中的犹豫,果断地把信塞到了熊楮墨手中,“老弟,我在前线的作用比在这金陵城的作用大得多,拜托了,我甘凤池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熊楮墨接过信塞入怀里,“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就是把金陵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到此人。”
苏醒过来的马冬梅不管不顾发疯一般冲破人群,挥手对着熊楮墨就是一通抓挠,“白露被人劫持去了,枉他对你一片痴情,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不快去救她?”
甘凤池把手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呼哨,一声嘶鸣传来,白日那头骏马前蹄跃起眨眼间出现在小院之中。
“那群人冲着城里的方向去了,跟我来!”弯腰伸手就把熊楮墨拽上了马背。
王破瓢拿起一把镰刀,扯过一根劈啪作响燃烧的小檩木,“那帮狗日的想烧死咱们,就这么让他们跑了?太爷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是爷们的跟我走!”
“是聚宝门码头!”奥冠海抄起一条扁担,转身就冲着外秦淮河的方向跑去。
“草他娘的,拼了!”
那群太监所有的财产全被方才的大火烧的一干二净,双眼猩红满腔怒火的他们那还顾得上衣不遮体,骂骂咧咧的各自找了趁手的家伙什儿就冲着聚宝门码头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半夜寒风呼啸,冰封河面,外秦淮河结了厚厚一层冰。
冰上数道黑影飞驰而过,手中的火把划破夜空,留下一条暗红的长线。
熊楮墨举着火把心急火燎的喊道:“甘大哥,他们在哪里!”
“五明马在此,他们哪里逃!”
甘凤池一夹马腹,胯下深谙夜战的五明马四蹄生风,顺着秦淮河岸狂追不舍。
双方距离越拉越紧,熊楮墨看着黑咕隆咚的河面之上数道模糊的身影正架着一道黑影左突右摆溜冰逃窜。
五明马一跃而起,双方顷刻间并驾齐驱。
熊楮墨把火把往腋窝一夹,举起王破瓢下午刚偷来的三眼铳,颠簸之中装好铁砂,怒吼道:“我去你玛德吧!”
三眼铳无法精确射击,可胜在子弹多,如同后世的散弹枪,喷吐火舌,密集的子弹呈扇形冲着河面上的黑影咆哮而去。
若不是怕伤到架着的白露他定把枪口抬高三寸对准那帮人的躯干开枪。
“砰的”一声枪响,吓了甘凤池一个激灵,好在五明马久经沙场听惯了枪炮声,若是换做普通的马匹非得人仰马翻。
铁砂打进肉中的“噗噗”声不绝于耳,闷响过后两人应声而倒,那架在半空的人便被抛到了半空之中。
未中枪的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脚下反而用力,激起一片冰凌,往前疾滑而去。
甘凤池来不及细究熊楮墨如何凭空弄出一把三眼铳,脚踩马镫冲着河面激射而去。
眼看棉被裹着的人就要落地,他贴着冰面一把抱住被卷凌空连转三圈两圈躲过数道冰锥,总算是把力卸掉,堪堪在冰面上站稳。
甘凤池长舒一口气,确信棉被里面果然包裹的是一个人,若非他出手接住被卷之人定会摔个半死,“好险,白露姑娘你没事吧?”
熊楮墨提替着三眼铳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这时不是你死我活,为了不被偷袭,来不及装铁砂的他,化铳为锤对准那趴在地上的两人的脑袋一下一个全部撂倒。
“白露!白露!你没事吧?”
熊楮墨心系白露生死,拖着瘸腿来到甘凤池的面前伸手就去解被子,眼看着就要解开最后一层的时候被子里突然出现一把七寸长锋利匕首冲着他的小腹猛扎而来。
被子里的人发出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桀桀桀桀桀,去死吧!”
熊楮墨与被中之人几乎面贴着面,如此近的距离,被子里的人暴起发难,他那来得及躲闪。
这阴险声音的主人化成灰他闭着眼都能认识,老冤家——金牌杀手孔宁。
三番两次被熊楮墨躲过暗杀,孔宁早就恼羞至极,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捅出那一刀。
这一刀,就是一头老虎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让其开膛破肚命丧当场。
“不!”甘凤池发出一声怒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竟然是一个男人,抬腿就把被子里的人给凌空踢飞。
熊楮墨躺在冰面之上痛苦的捂着肚子,却半天也没有出现鲜血横流的场面,他弓腰一看衣服已经被刺破露出了云锦元气带,原来是元气带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刀。
柔韧的元气带替他当下了袭击,却没能挡住冲击,他的腹部上依旧有一个三指宽的刀印。
熊楮墨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肚子,起身见却见甘凤池已经与孔宁交上了手。
“疼死我了!甘大哥此人是黑虎帮金牌杀手孔宁,阴险的很,你可要小心了。”
熊楮墨目瞪口呆的看着冰面之上二人你来我往足足打斗了一刻钟也没能分出胜负,他原本以为甘凤池杀孔宁是手到擒来,没想到二人的武功竟然在伯仲之间。
看来自己能数次脱险全都是运气逆天,若不是孔宁见自己是个文弱书生轻敌,自己早就去阴曹地府里报道了。
甘凤池的刀法出自军旅,以攻为守,大开大合刚猛无比,一把五六十斤的钢刀如同金刚在世,砍的孔宁东躲西藏。
孔宁则是阴柔路线,一把匕首玩出了花样,一寸短一寸险,如同一条毒蛇闪转腾之中挪择机噬人,如同跗骨之蛆,被他抓住破绽就是狠狠一口。
熊楮墨数次想帮忙,可二人武功路数一阴一阳缠作一团斗的是难解难分,哪有他插手的机会。
就在此时,王破瓢带领众人举着火把狂奔而来。
孔宁本就是在苦苦支撑,见对方人数越聚越多,要是陷入重围之前再不逃命,只要被眼前金刚一般的汉子砍中一刀他便生机全无。
他卖了一个破绽,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往地上一摔,烟雾四起,他便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趁机逃之夭夭。
熊楮墨心如火焚,那还顾得上烟呛嗓子,冲着孔宁消失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吼道:“孔宁,你若是动我家白露一根毫毛,我杀你一人!我家白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黑虎帮尽悬白幡!”
“某家知道黑虎帮在上元何处,如此伤天害理的会,待我上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甘凤池抹去面上汗珠,拎起钢刀就要上马追杀。
震怒的熊楮墨拖着一条残腿紧随其后,伸手就要上马。
王破瓢一把拉住五明马的缰绳,气喘吁吁地说道:“停下,停下,你们别去追了,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奥冠海举着火把扛着带血的扁担挤过人群,“我们抓住了几个车夫,他们说人早就通过城头悬下的竹筐进城了。
车厢中有一个看热闹的人是黑虎帮帮主的妹夫,他禁不住打,据他交代此事的背后与江宁县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此大费周章,他们不会轻易要白露姑娘的性命的,蛮干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快些想出个法子营救的好。”
熊楮墨心乱如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连知县叫什么都不清楚,一时哪能想出什么像样的主意。
王破瓢眼珠滴溜溜乱转,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道:“昨日江宁主薄阮之钿不是还差人来给你送银子来吗,他像是个好人,你何不跟他打听打听?”
熊楮墨眉关紧锁,拍了拍王破瓢的肩膀,“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天一亮还劳烦你去县衙走一趟。”
王破瓢点了点头,“那好,天一亮我便乔装去县衙。”
二人商量妥当,熊楮墨好说歹说才把群情激奋发誓要跟黑虎帮血拼到底的众人劝说回火神庙,去找寻还有利用价值的物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