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统跟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前他看见我的时候每次都很凶,这次这么礼貌,搞得我有些不太适应。
“是不是因为那些半毛子?”
公孙统啧了啧舌,跟济公一样,把手从领口下伸进去抓后背:“你猜的挺准。”
我一乐:“那些半毛子还在底下等着呢?”
公孙统叹了口气:“也没想到,我们怎么会得罪那么多半毛子——照理说不能够啊。”
摆渡门的人我认识的也不少——给我诛邪手的大汉,不分青红皂白的黑痦子,爱禽兽胜过爱人的皇甫球,综合来说,你们的得罪人的能力跟地球是圆的一样,毋庸置疑。
阿四在我怀里看了公孙统一下,辣眼似得把脸转过去:“我看这人不舒服。”
公孙统的脾气,对大人对小孩儿一视同仁,当时就炸了毛:“我看你还不舒服呢!哎,要不是你,我老公孙至于挡不住点半毛子?我面子往哪儿搁?你起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是啊,公孙统要不是为了在玄武局帮我,让屠神使者给伤了,他不可能被阿四轻易净化。
阿四把头往我怀里一扎:“我听这人说话也不舒服。”
公孙统跳起来就给阿四脑袋盖个帽,我赶紧护着阿四转身:“别跟小孩儿计较,咱们得爱幼。”
“小孩儿?”公孙统好险没原地爆炸:“她一个净秽灵童,多少岁你不知道?那是个小祖奶奶!”
“那你就尊老,都一样。”
公孙统气的噎住,摆了摆手:“男女平权,任重道远。”
你懂的不少,没白上超市领那么多文化衫。
他叹了口气,往外走:“半毛子的是你先想想法子——我欠你个人情。”
其实,我这一趟来,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想让摆渡门的,帮我一起去救十二天阶。
不过,公孙统的身体……薅羊毛还是别可着一个羊吧。
“不用。”我答道:“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公孙统一回头,却跟受了侮辱似得:“怎么,现在看不上我老公孙的人情了?”
“看得上看得上,”程星河窜了过去了,低声在我耳边说:“咱们可以转卖出去,”
人情这玩意儿你也能当中间商赚差价。
跟凌尘仙长说话的时候,程星河他们都等在了屏风外边——这地方受伤的人和半毛子都很多,白藿香一直在忙和,程星河则趁机去找附近是不是有值钱的东西,苏寻就更别提了,一直也没从周围的古物里抽身。
唯独金毛躺在了窗户根下面,用爪子去抓那些飘进来荡出去的云气。
这地方跟飓风过境一样,把一切都破坏完了,但灾祸过去,终于可以开始新生。
公孙统带着我们从摘星阁上往下走,这一下去,也看出来了,之前自然是一场恶战,墙上的仙女掉了头,只剩下残缺美,雕梁画栋也千疮百孔,看的程星河只咋舌:“乌香阴水青——都是好几百年的老料子,这得糟践多少钱。”
是以前景朝国君兴建的,不知道多少银两。
我随口问公孙统:“说起来,这地方不是因为京朝国君才兴盛的吗?可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他一个字?”
早说,我也不用兜那么大的圈子。
公孙统挠了挠耳朵,假装没听见:“啊,你说墙上那幅字啊?好像是个姓米的人写的,那字一般,太乱。”
你打岔的本事是在我们家老头儿那进修过吧?
倒是一起下楼的尉迟长老说道:“景朝国君,那不是不许提起吗?”
“不许?”
公孙统还跟尉迟长老打眼色呢,可惜尉迟长老一双眼睛虽然看得到世间万物,却看不到人情世故:“说是跟那种魔头一样,倒行逆施的人有联系,委实堕摆渡门的名声,横竖也没人再记得景朝,所以不成文的规矩,就不提了。”
其他长老也点了点头:“当初听到一些景朝国君跟祖师爷的传闻,不过……”
怕给摆渡门这种至纯至净的地方抹黑。
程星河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对把无艳。”
艳你大爷。
可公孙统一边咚咚咚下楼,一边说道:“可我却觉得,做人不能忘本。”
我一愣。
他没回头,一根瘦骨嶙峋的胳膊扬起来,在挠自己的后背。
我顿时就明白了——难怪,他会出现在我寻找朱雀局的路上,难怪,他多少次主动要欠我人情,也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非要把自己心爱的“侄女”杜蘅芷嫁给我。
别人都把景朝国君这个“魔头”,从自己身边抹去,唯独他不肯。
我忽然笑了。
不光我,世上总给还有其他知恩图报的人。
下了楼,到处是惨叫的声音,白藿香忙个不停,我抬起头,一缕阳光从被打烂的窗户下撒进来。
万物新生,新生的,总是好的。
这一下楼,就看见乌泱泱一片半毛子,还僵持在门口,乍一看跟丧尸围城一样。
为首的,自然是祸国妖妃。
祸国妖妃冷冷的盯着我们,面色不善。
人还真不少,见我抱着阿四,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明白了:“那个——就是那个大人?”
“气息是差不多——怎么是这个模样的?”
“好像是净秽灵童啊!可净秽灵童不是上头的人物吗?怎么跟咱们长毛的混在一起了?
“还让那个天狐小哥抱着——那天狐小哥是个叛徒,那个大人,也成了叛徒了?”
公孙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了我一眼,手直接往脖子上一抹,意思是这些半毛子胆大包天,不能轻易放过。
马脸在一边站着,看着我的眼睛别提多复杂了:“富贵兄弟……”
程星河和白藿香都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兄弟。”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刚要开口,下面大乱,
“大家看好了!”大婆大声说道:“天狐小哥已经跟那个大人背叛咱们了,咱们的公道,只能自己讨!摆渡门的,给我们三川仙药!”
“对,”那些半毛子大声喊道:“我们要三川仙药!”
“不给三川仙药,我们就不走!”
公孙统抬手指着他们的鼻子,要骂街:“你们以为三川仙药是自来水啊?说给就给?再说了,你们自己干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还腆着脸要三川仙药?”
剩下的摆渡门的,不管是长老还是门人,都是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这些半毛子本事不大,倒是想坐享其成。”
“还要三川仙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沾。”
原来,这三川仙药,摆渡门却是是有——就是从摆渡门的三川里提炼出来的。
这东西至纯至净,又带着三界的灵气,长毛的能用上,那跟人吃了老君爷炉子里的仙丹一样。
但是制作起来十分复杂,又耗费精气,摆渡门自己的人都不舍的用,偶尔有一点流到了外头,也是为了跟外头欠了人情的报恩,怎么可能给这些“入室抢劫”,劣迹斑斑的半毛子。
“死了这条心吧,”一个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把三川仙药倒在了泔水桶里,也不给你们一滴!”
是欧阳油饼。
一会儿功夫不见,这家伙缠了半身的绷带——眼睛和胳膊都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一只手拄着一个桌子腿当拐杖,可肌肉喷发的胳膊扬起来,倒是气势不减。
我看那绷带眼熟,打结的手法更是独一无二,是白藿香给他弄的。
那些半毛子一听,怒火中烧,张牙舞爪就要扑上来。
我把公孙统的手给摁下来了,也把欧阳油饼挡住,看向了那些半毛子:“你们要三川仙药,是干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