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朝厨房看去。
大舅也觉得礼数不周,求人家帮忙,连最起码的一杯茶都没倒,一味抱着这件事死追不放,有些脸红。
“爷,你说的是,先吃饭,先吃饭。”
说罢,喊我名字又有事吩咐。“云逸,你把你碎舅的杯子涮涮,给你姥姥爷泼一杯茶。”外婆扭头悄悄对我说道,“茶叶在桌子上的罐罐里,你多放点茶叶,我也喝。”
大舅将屋内的四方桌子抬到院子,又拎了几个木板凳出来。饭菜已经出锅,外婆正在用托盘往出端。
炒鸡蛋、油炸馍、凉拌苜蓿菜、凉拌凉粉、每人一碗面。
虽说没肉,但这样的伙食已经很难得,要知道很多人家里连辣椒面都没钱买。
将茶端出来放在桌上,又从厨房再拿出几个碗,外婆提了一个保温壶放在桌子下,将杯子里茶倒在碗里分给各位。
老头吃的很满意,嘴角全是油水。
也是,敬老院能有什么好伙食,只要饿不死就行,尤其是当时社会基础建设并不完善,这些老人都是孤苦伶仃,无儿无女,像赵海龙这样站错队的战士,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敢要求什么。
我可听说,敬老院做饭的大妈连锅都不刷,时常是将面粉和糠混着吃,这帮老头老太太时常因为便秘去偷乡政府养的芦荟,想必老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头是那个年代受过苦的人,吃完面条后,连碗都舔的干干净净,虽说有些恶心,但也体现出那个年代人实属不易。
“爷,你吃鸡蛋。”
老头连忙将碗接过来,“好好好,你也吃,你也吃,云逸,你碎崽娃子,把筷子在碗上敲什么,只有叫花子才拿筷子敲完,你得是以后想当叫花子,好好吃饭。”
很快,老头第一碗面下肚。
外婆家当时还算可以,由于外公生前是公职人员,去世后还攒了些家底,外婆也因‘国家非正常死亡公职人员家属’享受邮政局特有津贴,反正我是没有吃过黑面馍。
记得隔壁刘文年家,那吃的面条我连看都不想看,家里实在是穷,虽说是改革开放,但致富是留给勤劳人的,刘文年一觉睡到半早,能不穷。
缺吃少穿,刘文年他爸为了节省粮食,每当去推磨站磨面粉时,总是不到最后推磨人不给他磨了,才肯罢休,磨出来的面像青灰一样,哪有什么食欲。
大舅见老头吃的很香,肯定还是没吃够。“爷,我再给你端一碗。”
老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男人总会有一颗自强心,但实在还想吃一碗,便小声说道,“再给我少少来一点。”
大舅从老头手里接过碗,外婆站起,“宗福,你坐下吃,我进去盛。”
随即对我说道,“云逸,你把凉粉少吃点,食太重,你小心积食晚上肚子疼可哇哇叫唤。”
大舅劝说道,“你叫吃,小伙子正长身体,能吃就让多吃点。”
外婆没说什么,进去给老头盛饭。
“爷,你吃苜蓿,这俩天苜蓿可能有点老,你尝尝看。”
老头点点头,“好,我吃着呢,你也吃。”外婆盛了碗汤面端出来,大舅接过来给老头放在眼前。
外婆帮我收着桌上的饭渣,嘴里喃喃说道,“我给你捞的稀,捞稠了吃起来没味道了。”
老头知道是给他说话,“哦,行,没事。”
等老头第二晚吃干净,大舅又准备来老头来一碗。“爷,再给你端一碗。”
“咦,爷吃饱了,再不敢要了,不敢要了。”
出于客气,大舅也怕老头因为不好意思而不吃,便执意要给老头端一碗,老头将碗夹在咯吱窝里,说啥也不吃了。
“够了,够了,咱还是说正事吧。”
一听到正事,外婆咳了两声,“他爷不吃了就等会,让他爷缓一会儿再吃。”
大舅坐下,点起一根烟,“爷,你这说,到底是咋回事?”
老头板凳往后撤了撤,端起碗品了口茶,“说起这蛇精,嗨……”
大舅看到老头莫名苦笑,追问道,“爷,到底是咋回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老头一口将茶喝光,“我是怕你妈不高兴。”说着,翻着白眼看了外婆一眼。外婆准备把我支走,“云逸,你吃饱了去找孙健康耍去。”
我虽说年龄小,但任何人都对未知的事物有探索精神,这是人类本性。“我不去,我就要坐在这。”
老头看着我,“呵呵呵,就让云逸坐着吧,这件事云逸参与了,就得让他知情。”
“你说吧,我没啥不高兴的。”
“好,你爸当年还有一位老婆,他老姨,你应该知道吧。”
“还有一位老婆?”大舅在王家待了二十余年,从来不知道外公还有一任妻子。
外婆点点头,“这事我知道,他爸在我之前的确还有一个媳妇,只是过门第三天就疯了,他爸把这门亲事退了回去。”
大舅大眼瞪小眼。
“他爸第一个媳妇叫马玉莲,是甘肃灵台蛇嘴人,我说的对吧。”
外婆点点头,不过很是好奇。“我只知道是甘肃灵台那边的,具体哪个镇哪个村我不知道,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还是他爸走的前几天告诉我,你是咋知道?”
“我是咋知道?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我赵海龙是甘肃人,也不必瞒你们,我的确是甘肃泾川人,48年淮海战役我被俘,随即易帜参加解放军,刚好进军大西北,便跟着队伍回了老家,记得很清楚,49年7月25日,就和现在一样热,成功解放灵台,在路过蛇嘴解放泾川的路上,碰到饿的奄奄一息的马玉莲一家,将身上最后三块干粮留给他家。”
老头陷入思绪。
“老乡,老乡,我们是解放军,是穷人的队伍,开开门,喝口水就走。”马玉莲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马长奎听口音是本地人,便拉开快被风吹倒的门。
有些胆怯的看着赵海龙,“长官,有啥事情吗?”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你不要害怕,路过贵宝地,实在口渴,想讨口水喝,喝完水立马就走。”看见这个家一贫如洗,赵海龙觉得就算是老鼠也会绕道。
“哦,是这,水瓮在那。”喝完水后,响应部队号召,总算是一针一线也得做出赔偿,眼见这一家人饿的皮包骨头,一名妇女倒在地上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看着这些穿军装的人。
“给,我不能白喝你水,这点干粮你拿着,给娃们吃。”说完便急匆匆准备走。
马长奎叫住赵海龙,“长官,我听你口音像是咱这边人?”
“我是泾川的。”
“泾川的,原来是老乡。”
“是,我们这回的任务就是要解放泾川,解放我老家。”
泾川解放后,赵海龙并没有随队伍出征,而是留在家乡。
回乡的赵海龙也没有实实在在务农种地,29岁的他拿起自己的本事,成为一名偏角先生。
直到蛇嘴发生一件惊天大事。
蛇嘴之所以叫蛇嘴,是因为那里有一口巨洞,如同蟒蛇张开大嘴,古时候用来关押政治犯,战乱时一直被土匪占据。
蛇嘴的村民以讹传讹,说蛇嘴洞里有当年土匪抢来的财宝,饿的眼睛发绿的村民,包括马长奎在内,哪个不愿意去搏一把,要真的搏出好彩头呢。
便组织队伍,打着火把下洞寻找,这洞足足有好几公里深,除了在洞里发现点动物的皮毡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宝藏,不过却在最深处,发现一扇隐藏在大石头背后的石门,仿佛有人故意用大石头堵住石门。
石门上刻着秘密麻麻的符号,大家都以为找到宝藏,欢呼雀跃,商量着怎么打开,可大石头顶着石头,狭小的缝隙只能容得下一个10岁以下孩子,大家一商量,马长奎家孩子马玉莲最好不过。
村民答应,宝藏一定会多分马长奎一份,便回家把玉莲叫来,从缝隙中钻进去,原来大石头和石门用一根手腕粗的铁链拴在一起,被一把大锁死死锁在里面,在外面根本看不见。
玉莲用榔头连续敲了三天,虎口上的血滴答滴答在地板上,一片滩红,村民只关心石门后的东西,至于马玉莲只要不死就没问题。
听到吧嗒一声,锁子掉下来,大石头突然滚了出去,当场砸死八个,砸伤六个。
这没有削减人们对财宝的热情,物质的紧缺已经让太多人死亡,死了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但活着的人却不能放弃任何可以活命的机会。
尸体抬出去放在门口,受伤暂且回家,可受伤的几个,说啥都不愿意回家,担心自己那份被别人掠夺。
石门推开,令全村人大失所望,背后不是财宝,而是一个人造石水坑,水坑下面盘着一条长着犄角的小黑蛇。
村民大怒,上去将黑蛇用铁锨、锄头、叉子捣死在水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