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舟负手前行,乾坤长剑的剑柄处被他系了一个剑穗,他此时又是一身儒服,行走在大街之上,正是一副富家公子读书人的样子,更兼他长身玉立,姿态潇洒不羁,整个人如同出水青莲,干干净净的夹杂在人群之中,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会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他转悠了好几处大街,在各处药铺和杂货店买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虽然都是寻常可见之物,但正是他调配易容面具的材料。
对于杨行舟来说,只有将易容术廉价化,那才叫成功,若是为了易容,得买许多稀罕物件,才能熬制成人皮面具,那对他来说,就算是失败。
就像他一直秉承的医学理念,同样是治病,用的药物越廉价,越精简,那才叫真正的医术,而有的大夫给病人开药,大包小包的让人煎服,一开就是几十味大药,全凭药力硬顶,一看就是庸医,医术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里,有关治疗疾病的方子,里面的药材基本上都在十味之内,超过十味的极少,而且名贵药材并不多见。
由此可见仲景在选用药物的时候都有精细的斟酌和考量,每味药物的使用都有相当的意义和作用。
杨行舟追求的也是这种境界,无论是用药还是易容的方子,他追求的便是这种“廉价化”和“精简化”,用的常见之物越多,就越显功力。
因此在几条街上转悠了一段时间后,手上已经提了几包东西,溜溜达达的在大街上闲逛,欣赏一下四周的风景。
金陵城多古庙,景点繁多,杨行舟边看边走,慢慢的偏离了市心,来到了城郊一处大庙门前。
抬头看向庙门处的牌匾,原来这座庙叫做玄母庙,此时这座大庙掩映在竹丛树林之内,半隐半露,别有一番景味。
杨行舟迈步前行,来到玄母庙内,只见院落宽大,古树插天,树荫遮挡了半边院落,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稀碎的洒在地面之上。
杨行舟右手轻轻一甩,手上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飞向高空,挂在了几根树枝之上,负手看向前方空无一人大殿里的玄母娘娘塑像,淡淡道:“出来吧!”
在半个时辰前,他都已经感应到了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跟踪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为了自己这薛明玉的身份而来。
他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些人动手,因此特意来到这城郊玄母庙内,主要是想要见识见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同时也给他们解释一下自己假扮薛明玉的事情。
破空声响起。
一声佛号由高高在上的屋脊传下来,有人颂道:“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杨行舟摇头笑道:“有趣!原来是个和尚!”
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硕长人影,背对杨行舟,卓立庙背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潇洒,虽看到对方的秃头和灰色的僧衣,但却无法得知对方真面目,不过只凭他两鬓落下的白色胡须,当知此人年岁极长。
杨行舟生平所见高手众多,更是与庞斑、浪翻云都交过手的人,打败过域外三大宗师,与厉若海、乾罗、封寒等人也算的上是同道好友,如今眼光之高,可想而知。
可是这老僧出现在屋脊上后,却还是让他双目微微眯起,心中生出几分讶然。
这老僧的修为比乾罗都要高明几分,只是站在那里,便露出一股超脱世俗的宗师气度,神完气足,内蕴刚强,并不比厉若海差多少。
对方虽和他隔了足有十多丈,但气势却隐隐地罩着了下来,假若他要逃走,对方在气机牵引下,必能后发先至,把自己截在当场。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但杨行舟却深知这老僧确有几分修为,若自己是薛明玉的话,还真的无法从他的气机感应中逃脱。
天下间能有如此修为的僧人中,除了鹰缘和红日法王外,那就只能是净念禅宗的了尽禅主和少林寺的无想僧了,而联想到如今京城八大联盟即将召开的元老会,这老僧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原来是无想僧!”
杨行舟笑道:“大和尚,你是不是来抓薛明玉的?真正的薛明玉已经死了,我已经告诉了颜烟如,薛明玉已经被我杀了,某家杨行舟,现在这副面具乃是从薛明玉身上搜来的,我只是戴着玩玩。”
无想僧柔和好听的声音又念道:“体即法身,相即般若,用即解脱,若止观则成定慧,定慧以明心,德相圆矣。”
此人对杨行舟的话,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心里去。
远方传来真气充沛的长啸声,不住迫近。
杨行舟有点无奈:“大和尚,你说我应该夸你还是损你?你能挑战庞斑,可见你的勇气,可连我这个薛明玉是真是假都难以分辨出来,足见你在禅定修行上有极大的漏洞。若是庞斑和浪翻云站在这里,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少林无想僧修为极高,与长白派的不老神仙一起被白道八派联盟最具声望的高手,仅次于庞斑和浪翻云。
不老神仙还好,虽然名头响亮,但毕竟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而少林无想僧却是两次挑战庞斑,虽然两次都以失败告终,可却是最近二十年来,仅有的可以在庞斑手下存活的绝顶高手,便是连庞斑都大为赞叹,不忍心杀他。
无想僧无论禅心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超过了当年被庞斑杀死的少林圣僧绝戒大师,而绝戒大师正是无想僧和不舍的老师。
相比无想僧挑战庞斑的豪情,不老神仙就显得太过惜命,因此在声势上,要差了无想僧不少。
听了杨行舟的话,无想僧立在屋脊处,不动如山,口宣佛号悠然道:“此心本真如,妄想始蔽覆,颠倒无明,长沦生死,犹盲人独行于黑夜,永不见日。薛施主还要妄执到何时。”
杨行舟有点不太高兴:“他妈的,你打什么禅机?惹怒了老子,过几天我就去少林寺放一把火,烧死你们这帮秃驴!”
无想僧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杨行舟:“善哉,善哉,薛施主中了愚痴之毒,当然不能明白何为贪嗔愚痴,不明我佛慈悲大道理!”
杨行舟终于看清楚了这老僧的样子。
这老僧的脸容充满奇异魅力,发挥著慑人的神光,脸肤嫩滑如婴孩,可是那对精芒内敛的眼珠却藏著深不可测的智能和看破了性情的襟怀。
悠然自若,但自有一股莫可抵御的气势和风度,泛凝着无可言论的大家风范。
他语气平和,可是任何人都会对他生出顺从的心意。
单论气度,这无想僧已经不逊色于厉若海。
风声从左右后三方同时响起。
杨行舟笑了笑,知道自己这无辜的“薛明玉”,陷进了八派联盟组成的捕玉军团的重围里。
远近屋顶现出二、三十道人影,组成了令他插翼难飞的包围网。
无想僧见杨行舟竟然毫无紧张之情,双目流出惊异之色,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薛施主好强的定力,怪不得能逍遥江湖几十年而难落法网。”
杨行舟道:“定力?定定定,定你娘!”
身子陡然飘起,来到了无想僧面前,哈哈一笑,右掌斜斜下拍:“无想,吃我一掌!”
他这一掌正是不周山掌的第一招,天倾西北!
掌力之雄浑,气势之惊人,堪称前所未有。
方圆一丈距离内的空气似乎全都被他这一掌抽空,甚至一丈方圆内的天空好像都被凝聚在这一掌之内,穹庐盖顶般拍向无想僧头顶。
无想僧一直淡然的表情化为惊骇之色,双掌举起,迎向杨行舟拍来的右掌,掌才推到一半,忽化为数十只手掌,一霎时如同千手观音一般,掌影翻飞,拍向杨行舟全身。
但是这数十只手掌刚刚拍出,双方掌力刚刚相触,无想僧便知不妥,对方掌力雄浑犹如苍天塌陷下砸,绝非人力可以抗衡,自己掌法虽妙,但招多则力散,速度上似乎也差了对方一点,怕是不曾打到这薛明玉身上,自己的脑袋就要被他一掌打碎了。
心念电转之间,无想僧虽惊不乱,几十只手掌陡然化为两只手掌,双掌合力,实实在在的接住了杨行引为自傲的一招掌法。
轰!
一声巨响,无想僧脚下屋脊陡然爆散开来,方圆一丈内的屋顶全都爆散成一团粉末,无想僧身子流星击地般砸向庙宇大殿之内,落地之后,发出一声悠悠佛号:“阿弥陀佛,咳咳咳,薛施主好强横的掌力。”
杨行舟身子也是一震,人在半空凌空后翻,接连翻了三个筋斗,方才将无想僧的掌力化掉,身子在空中一个转折,不落反升,长笑道:“好家伙,无想僧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他遇到的第三个能硬接自己一掌的高手,少林无想僧,果然了得。
长笑声中,环目一扫,发现四周的屋顶上男女老嫩、和尚道姑,应有尽有,一个个修为都是不差,心中也是一惊。
他修为虽高,本领虽强,但自忖若是与这些人交手,怕是也难以抵挡,尤其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白道高手,真要是杀了他们的话,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难就难在自己不好随意杀人,缩手缩脚之下,很多手段都有了限制,而这些人都是存了杀淫贼的心思,肯定不会留手。
如此一来,要多被动,就有多被动,
现在即使他表露真正的身分,亦于事无补。人家只要指它是假扮薛明玉去采花,这罪名已可使他跳落长江都不能洗清。
为今之计,只能逃走,可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走,实在心有不甘。
忽然有女人尖叫道:“真的是他,化了灰我都可把他认出来。”
杨行舟人在空中即将下沉之时,又是一个转折,转身向左侧庙墙外另一所房子的屋顶望去。只见五六个女子立在屋顶,都长得体态动人,貌美如花,其中自己早上刚见到的颜烟如也站在这些女子当中,双目中流露出意义难明的神色。
旁观众人见杨行舟竟然一掌将无想僧打落屋顶,身子又在毫无凭借的空中接连转折并不下落,无不骇然。
一阵悦耳而苍劲的声音道:“老夫书香世家向苍松,薛兄现在插翼难飞,究竟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动手见个真章?”
杨行舟身在空中又是一个转折,看向背后声音发起处,武当派的梯云纵此时已经被他运用到了极致,空中换气,接连转折不下落,恐怕便是神雕世界的张三丰见到之后,也得自叹不如。
那书香世家的家主向苍松,卓立后方屋背处,一身华服随风飘拂,写意透逸,留着五柳长须,一看便知是有道之士。
此时目光闪动,面色少有的凝重起来,只看杨行舟表现出来的掌力和轻功,现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心中凛然。
薛明玉采花多年,一直不曾被人抓到过,众人虽然知道此人修为定然不错,可是现在见到他如此本领,却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一个淫贼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令人难以理解,有如此修为,便是开宗立派也能做得,怎么还会做采花大盗这等没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