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患木僵之症的那一年,她不能动不能说,只能僵硬的躺着,给她吃喝她才能吃喝,尤其是意识清醒之下,这种被困在牢笼之中的煎熬,时而还要听人冷言冷语的恼恨,能折磨的人精神崩溃。
她不知道萧煦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拥有清醒的意识。
可此时萧煦昏迷不醒,却连个被子都没人给他盖上,屋里也没有点着炭火,仆妇们自己却穿的厚实,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楚君澜将银牙咬的嘎吱做响,忍无可忍的走出黑暗,冷声道:“你们吃的倒是乐呵。”
楚君澜昏迷的这两天一直发着烧,这会子才退热,嗓音嘶哑的仿佛能擦伤人的耳膜,加之她语带恨意,一字一句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讨债的厉鬼发出的嘶吼。
两仆妇被吓的“哎呀”一声惨呼,杯碟碗筷“稀里哗啦”的翻倒。
“什么人!”
“快来人啊!”
一身红的楚君澜从阴影中走出,将被子为萧煦盖好,侧坐在床沿查看他的脉象。
两名仆妇惊魂未定,院中的侍卫已闯了进来。
“什么人!”
“大胆狂徒,胆敢闯王府!”
待到看清床畔坐着的人,仆妇和侍卫都略微松了一口气。
“呦,这不是未来的世子妃吗。”
仆妇都是张王妃院里服侍的,见过楚君澜数次,如今看清是她,嘲讽的撇着嘴
“怎么,楚小姐就这么急着来王府?除夕夜里您不在家里好生过年,怎么能翻墙到男人屋子里来呢?我们世子爷现在可是一动不能动,您想对世子做什么?”
这话说的太过恶心龌龊,引得闯进来的侍卫都哈哈大笑起来。
面色沉重的将萧煦瘦了一圈的手放回被窝,楚君澜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前几人。
原本盛极的容貌,病中依旧无损艳光,反而更增几分柔美,她的眼神利的像刀子,冷冷刮过几人,大笑的侍卫和两个仆妇都不自禁住了声。
“谁安排你们来服侍世子?”
“我们凭什么告你?”年轻一些的仆妇撇嘴。
楚君澜目眦欲裂,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的一声,那仆妇被抽的原地转了一圈,“妈呀”一声惨呼跌坐在地。
侍卫们纷纷“锵”的抽出兵刃,虎视眈眈的瞪着楚君澜。
楚君澜冷笑:“怎么,我手上难道不能沾个把下人的命?你们可以现在就去问问王爷准不准许!”
王府侍卫脸色十分难看,心里却都在掂量楚君澜的话。
“我再问一遍,谁吩咐你们如此怠慢世子的?”
仆妇与侍卫们都不言语。
楚君澜咬了咬牙,换了个问法,指着那两名仆妇:“谁派你们来的?”
“是王妃。”
“哪一位王妃?”
两个仆妇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未做答,只怕说出张王妃,楚君澜会直接找过去,到时闹将开来,这年都不用过了。
“你们呢?”楚君澜又问侍卫。
侍卫理直气壮道:“是王爷吩咐我等保护世子。”
“哦,保护,保护世子就是让所有人都不能接近照顾世子,好方便这两个狗奴才磋磨世子?”
侍卫们再度语塞。
楚君澜道:“王爷不会希望让外人知道府里有人虐待世子,你们今日作为,不过是自取灭亡。”
“虐待?哪里虐待了?”
“就是,我们不过是下人,哪里有胆量虐待世子。”
一听到“自取灭亡”,两个仆妇都有些慌了,色厉内荏的低声道:“我们也是听王妃的吩咐办差。
楚君澜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难做,不过世子无论如何也是世子,希望你们掂量的清楚,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又有几个脑袋够皇上砍的。”
想起那传言,两个仆妇都有些忐忑起来,世子若真是皇上的儿子,难道皇上会一点都不关心?
倒是王府侍卫胆量更大一些:“且不说这些,楚小姐到底是怎么进的府?”
“我怎么进来的你们都不知道,如此渎职,还好意思来问我?我是不怕,只不知道王爷见你们这般没用,会作何感想。”
几个侍卫面色都是一变。
他们不过是寻常侍卫,当真摸不清王爷的脉,也不知这件事若闹开了,王爷会不会将锅甩给他们,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楚小姐且稍坐便是。我等退下了。”
侍卫们拱手退了出去。
那两个仆妇也行礼,就要趁机离开。
楚君澜眼一瞪:“他们可以走,我让你们走了吗?”
那两人吓的腿一软,差一点当场跪下。
楚君澜道:“去将暖炕烧热起来,若不成,将炭盆预备上,我见识少,却也没见过下人穿的暖暖和和的吃酒,让主子年三十穿单衣连个被子都没有的呆在冷屋子里的。这话我若告诉皇上,你们自己掂量还有命在吗?”
“可,可是……”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仆妇有些犹豫,刚一开口,就被另一仆妇拉了一下袖子,索性闭上了嘴。
楚君澜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是奉命而来,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暂且先依着我说的去办,其余的我去与王妃说。”
二人都松了一口气,齐齐应是。随即解释道:“楚小姐,您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而为。世子现在这个样儿,王爷都说不指望他醒来了,就让世子在这园子里等死。我们不过是下人,也不好反驳不是?”
楚君澜的眉头紧锁,强忍着火气道:“嗯,王爷的想法我知道,世子身边原来跟着的人呢?”
二人又是一阵语塞。
楚君澜冷下脸:“世子的人在何处?”
“姑娘可别跟人说是我们告诉的,世子的随从硬要留在世子身边服侍,还冲撞了王爷,被王爷给拿下关起来了。”
“关在何处!”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啊!”二人被楚君澜严厉的呵斥吓的脸色煞白。
楚君澜深吸一口气,丢下一句:“你们先依我吩咐的去做。”便转身便出了房门。
站在门廊下,就见院中几个侍卫都已站的标枪一般笔直,打眼一扫,就发现中间少了一个。
楚君澜笑了笑:“你们已着人去告知王爷了?”
几个侍卫神色紧绷。
“也好。告知王爷也没什么不妥,也免得我多走一趟。待会儿王爷若问,就说我已经走了。”
楚君澜很想直接找到恭亲王面前,可如今她体力尚未恢复,恭亲王头戴绿帽颜面尽失,若恼羞成怒要对她下手,她没有必胜的把握。
何况,不论是去质问恭亲王,还是去找张王妃算账,于眼下的情况都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首要是让萧煦恢复健康,至于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
她方才看了萧煦的脉象,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不知道会昏迷多久,可能是三五日,也可能是三五年,她不可能丢下萧煦不管,不能让萧煦像当初她得木僵之症时那样孤立无援。
这府里没有人在乎他生死,甚至于都盼着他去死。恭亲王和张王妃随便一句话,就足够让下面这些人对萧煦不闻不问,今日这种情况,往后只怕会持续下去。
楚君澜思及此处,索性身手利落的一跃翻墙而出。
几个侍卫见楚君澜那利落的身法,都大惊失色。
“王爷那里已经告诉了,若王爷问楚君澜在何处,咱们怎么说?”
“就说那妖女以死相逼,我们不敢伤她才让她跑了。”
“也只能如此。”
几个侍卫扫兴不已之际,楚君澜这厢正站在王府后墙外,扶着墙喘粗气。
她现在身子虚得很,可无感却比平日还要敏锐一些。
“怎么,跟了我一路了,难道这会子还不出来吗?”
楚君澜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巷中,远处又有热闹的爆竹烟花声传来,脚步落在雪地,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转回身,便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身形隐在阴影中,向她拱手:“楚小姐莫怕,皇上吩咐卑职保护小姐。”
楚君澜点点头,不细问,也不追究,只道:“我想进宫面圣,可有办法?”
“等明日……”
“等不到明日,我想立即面圣。”
那黑衣人略一沉吟,颔首道:“请随卑职来。”
楚君澜点头,跟上黑衣人的步伐,因有特质的腰牌,并未遇上阻拦,很顺利的回到了养心殿。
景鸿帝不在,不知是与哪个妃嫔快活,亦或是正与妃嫔同乐。
不过没等多久,景鸿帝就匆匆赶了回来,面色急切的道:“你去了王府?煦儿如何?”
楚君澜抿唇跪下,额头贴地:“皇上,请皇上赐婚。”
“赐婚?”景鸿帝一时间没明白,“真不是赐了你与煦儿?”面色一冷,语气温和的道,“不过,如今煦儿身子不好,也的确不合适……”
“皇上,臣女是想请皇上择定最近的日子,让臣女与萧煦完婚。臣女希望能去王府就近照顾,也能想办法将世子医治好。若是这么放着不管,世子只怕三五年都未必醒的过来。”
景鸿帝惊愕的看着楚君澜,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摇摇头道:“你……你可要想好,若是煦儿一辈子不能醒来呢?”
“那臣女就给他治一辈子。”楚君澜坚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