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片刻的怔愣后,立刻招来服务生买了单,迅速地追了出去。
高大的梧桐树中间是一条宽宽的林荫夹道,此时只有一道曼妙的身影行色匆匆地在前方走着。微黄的路灯下,她消瘦的背影衬着两旁挺立的树干愈加寂寥凄清。
左斯翰几步并作一步的追上她,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语气不悦地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走,刚开始不是好好的吗?”
可当他看清她的脸之后,却倏然噤声了。
路边的灯光,映衬着她双眸中闪闪的晶莹,脸上泪痕密布。她哽咽着推拒他:“对不起,我今天状态不好,改日再聚好吗?”
“该死的!”他爆了句粗口,心里不免浮上一种难言的闷痛感,令他窒息得想当场揍人发泄。“我要你状态做什么?我没兴趣找一个戏子,陪着她去演戏!你究竟为了什么在难过?”一开始他们相处得好好的,她看上去情绪也不错,直到他点了那首《伊莲》。
他瞳孔骤然一缩,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是因为这首曲子,让你想起了那个人!”
她的眼中晶莹不断涌现,口中却否认着:“不﹍﹍不是。”
他手中抓着她的力道逐渐收紧,不让她挣脱。“他叫慕泽对吗?他就是你心口上的朱砂痣?”
“你﹍﹍你怎么知道?”她停止了挣扎,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喃喃的问道。
他的心上只觉得被细细的鞭子抽了一下,疼得让他抽搐。该死的女人!为什么只要触碰到那个男人,她就这样失态!三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无法掌控情绪的时候。
“既然这么爱他,你回国做什么?不应该追着他满世界跑吗?你楚嵚崟的魅力,在我们这儿,一直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所有男人都围着你团团转!怎么,这世上还有你楚嵚崟搞不定的男人!”他的脸色阴鸷,带着难以抑制的忿恨刻薄地说着。
她紧紧咬住下唇,脸上是一种近乎愤怒和屈辱的神情。“你放手!你不用不甘心,从此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怎么可以这样决绝?原来自己也是她不上心的男人之一!有了这个认知,他将她用力按压在自己怀里,朝她的绯唇狠狠地吻去。
因为他的吻实在太凶狠,掺着强烈的征服意念,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悲愤,她在抵不过时间的研磨,可是却会在死亡中升华。”
她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用一种悲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慕泽,他已经死了。”
他一愣,双臂不自觉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怎么会,你不是还在天天打电话给他么?”
她闭了闭眼,声音轻柔却空洞:“因为我心存着侥幸,下意识地希望他还活着。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去年的圣诞节,我们一起去瑞士阿尔卑斯山滑雪,因为偏离了规定的滑道,他为了救我,从海拔将近三千米的斜坡掉了下去。搜救队找寻了两三个月,依旧一无所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已被大雪覆盖,不可能生还。”
他的心底涌上一股无力感,从未想过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会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不,他存在!被完美无缺地珍藏在她的脑海里和心尖上。
入夜。
床边开着一盏橘色的台灯,柔和的光束静静挥洒在楚嵚崟的身上。她默然地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银色的手机,屏幕上面是端端正正的“慕泽”两个字。她的思绪不禁飘远到遥远的国度。
塞纳河边的国家图书馆,她和他同时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一本书,相视一笑后很自然地聊起来。
“我叫伊莲。”
“我姓慕,单名泽。”
她有一霎那的惊喜。“好巧,我妈妈也姓慕。”
“那说明我们有缘份。”他的笑容俊逸出尘,和煦得不含一丝杂质。
因为都是东方人,又同是出色的年轻人,短短的交流后两人便熟稔得像两个相知已久的好朋友。
于是,每逢周末,他们便相约去图书馆,画廊之类的地方。那段时间是她在法国六年来最惬意的时光。图书馆栽满松树的大庭院里,蜿蜒曲折的塞纳河边,气势恢宏的凡尔赛宫﹍﹍,随处可见他们轻快的身影。
九月十八,她二十二岁的生日,他一身白色西装坐在餐厅的钢琴旁,为她弹奏了那首《伊莲》,无比英俊的音容笑貌让她顷刻间为之倾心。
“伊莲,我喜欢你。”他站在埃菲尔铁塔前对她如是说。
她内心悸动不已,却故意找起茬:“为什么不是爱?”
他似乎愣住了,随即略带羞涩地红着脸解释:“我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说喜欢,经验不足。”
她被他的局促不安逗乐了,在他脸上飞快地印下一吻后转身溜走,引得他在她的身后追赶,马尔斯广场上留下了他们欢快的笑声。
他们之间除了那个吻,似乎与亲昵的举动绝缘。她看得出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从一而终对她维持着绅士风度。
只有一次,他们俩在酒吧喝多了,回来后他将她抵在床榻上裸裎相对。她以为那晚会让他俩彼此拥有,可他只是虔诚地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后,就止步不前,最后匆匆离去。
对于那晚,过后他再三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冲动,伊莲,你的美好我想留到我们的花好月圆之夜品尝。”
他的珍视打消了她的气恼,有一个爱你如宝的男人也不错!虽然他从未将那个“爱”字说出口。
之后,便是他们去瑞士过圣诞节,她以为那将会是他们崭新关系的开始,却没料到因为看错了滑雪场的路标,他们进入了一个无人涉足的危险陡坡。
她不停地往下滚落,情况危急下他迅速地滑到她的前方,将手中的滑雪杖用力插在她前方的雪地里阻挡了她的下行势头。而他自己,则因为失去了支撑,不断的往下掉落。
“慕泽,不要!”她伸出手,声嘶力竭地不断朝他喊着。
他修长的身影在她的眼前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中﹍﹍。
手机屏幕的亮光倏然熄灭,她也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以为除了慕泽自己再也不会对谁心动,可今晚当看见左斯翰脸上愤怒和失落的情绪时,心底仍不免有几丝涩然,似乎在那一刻,她的心弦被无形地拨动了一下。
﹍﹍
“燃情酒吧”。
“老左,你心情看上去不佳嘛。”包厢里,陆思远望着靠在沙发上默默抽烟的男人,不解地说。“你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抱得美人归,还有什么不顺心的?”这两天,财经,娱乐报刊杂志到处可见他俩订婚的消息,可见民众的关注度生生盖过了王子伦的婚礼讯息。
白沐璃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着揶揄:“不会是得了婚前抑郁症吧。”
左斯翰始终缄默着,不置一词。
“靠,你把我们俩兄弟从暖被窝里拉出来,是想让我们来欣赏罗丹的雕塑‘思考者’啊!”
“不简单,思远,你居然还知道罗丹。”白沐璃捉狭他。
“切,我还知道维纳斯女神雕像差点引发战争呢!”
左斯翰对面前两人的一唱一和直接无视,他的脑海里仍浮现着昨天泪痕交错的那张脸。他有幸已经见到她两次情绪崩溃的模样了,上一次是在医院。两次带给他的感受不尽相同,第一次是心疼加上担忧,而这一次则是实实在在的心塞。
白沐璃和陆思远对视一眼,看向左斯翰劝到:“少抽点,坐下来都看你抽了有七八根了。”
左斯翰终于沉沉地开口:“我喝多了,先回去。”随后将手机扔给陆思远吩咐他:“帮我打个电话。”
手机上已点开的联系人一栏写着“楚嵚崟”三个字。
陆思远万分鄙视地摇头失笑,未多说什么,直接拨号出去。“冰美人,你家左先生心情不佳醉倒在了‘燃情酒吧’802包厢,请速前来将此货提走。”
未等对方回绝,他即将电话挂断。
坐在对面的白沐璃笑得歪倒在沙发上。
楚嵚崟正在电脑上画设计图,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有些纳闷。不过她也听出对方的声音应该是陆思远。
等她赶到酒吧,包厢里只剩下左斯翰一人手撑额头闭着眼,靠在沙发的扶手上。
“还能走吗?”她伸出手指顶顶他的肩膀。
他睁开惺忪的眼,辨认了她一会才闷闷的开口:“你怎么来了?”他揉着太阳穴,哼着嘀咕了一句:“头疼。”
她只好认命地把自己当成拐杖,让他靠着站起来往门外走。他高大强健的身躯重量不小的压在她的身上,令她禁不住抱怨:“你不是胃不好嘛,喝这么多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还有,你看看你交的什么重色轻友的朋友,忙着自己风流却把你单独扔下了!”
头顶上的左斯翰听到她说“胃不好”的时候,嘴角泛起了笑意,再听她难得的絮絮叨叨,不由笑容扩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