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洪都府城中,依旧繁华,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繁华。
白日里的暑气实在太过厉害,以至于人们都不愿在太阳之下奔走,唯有待到这太阳完全落下,暑气稍稍消散的夏夜里,人们才乐意外出。
而就在这繁华红尘之中,杀机却已然弥漫开来。
。。。
在向黄龙说明了点苍派的贺吾一行人因为白日里的贸然行动而被黄祥符抓进了南新县衙大牢,并向其再三说明现在是城中锦衣卫力量最为薄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之后,天柱星君终于得到黄龙的首肯,即将在这个夜晚,对所有已打探完毕的锦衣卫暗桩,以及城东杜府内的几个锦衣卫进行刺杀。
当然,这其中,城东杜府内已经能够完全确定的那几个锦衣卫,无疑是最优先的刺杀目标。
而相比与之前不痛不痒的,更多情况下只是为了查探情报而派出的区区数个手下,这一次,天柱星君可谓是下了“血本”。
甲队剩下的七个手下,乙队的十二个手下,还有丙队和丁队的全部人手,其他六队抽调的武功不俗的高手,加起来远超半百之数。
但就算如此,黄龙因为担心他手下的力量在之前损耗太多,依旧还是特地塞了天矛星君手下两个高手进来。
若非是因为担心有两位星君共同完成此次刺杀任务,有可能会使得彼此之间会为了主导权而产生争执,只怕黄龙就要直接将天矛星君同样参与进这一次的任务了。
黄龙下了如此大的力气,为的自然就是能够一击必中,以雷霆之势将城中已知的所有锦衣卫力量一网打尽,小露峥嵘的同时,也出一出这段时日里受到的窝囊气,提振一下因为这段时日里的所发生的诸多事情而丧失掉的气势,鼓舞一下斗志。
同时也是为了清除干净洪都府这个基本盘中,会对天衍门产生掣肘的所有力量,为即将到来的,与朝廷几大衙门之间的争斗打好基础。
。。。
夜色渐浓,虽然白日里被酷烈的太阳封印在家中动弹不得的不少城中民众,在这凉爽的夏夜里依旧兴致甚浓,不愿归家,但在这电力尚未普及的时代里,想要将洪都府城这般偌大的城池全部都化为不夜城,却是举全府之力估计都有些够呛。
否则,上元节的花灯会又如何会一年只举办一次呢?
因此,除开城中某些特定的地方,例如那些接待诸多士绅官吏,公子少爷的,花费不菲,但收入更加不菲的烟花之地,整座洪都府城随着夜色渐浓,也终于如夜色一般,逐渐恢复了沉寂。
哪怕是城东这每一户都是城中士绅豪富之家的地段,也逐渐恢复了沉寂。
当然,因为每一座大宅院大门之前会整夜照亮的大灯笼,以及在外穿梭的,提着马灯、灯笼,举着火把不断巡逻的那些护院,城东依旧是除开那些烟花之地外,此时城中最为亮堂的区域。
而这光芒,特别是那些被家丁、护院们提在手中四处巡逻的马灯、灯笼,举着的火把,自然是亲自带队准备突袭杜府的天柱星君心中最为厌恶的存在了。
只可惜,他就算心中再如何厌恶,也不可能一口气便将这些光亮全部都吹灭,让这里恢复一片漆黑,供他和一众手下融入黑暗中,悄然靠近杜府。
因此,既然做不到无法让光芒全部消失,那他们能做的,显然就只有“融入”其中了。
这也算是这段时间里,天柱星君所想的,看起来成功率最高,最可能悄悄摸到杜府之外进行偷袭的方案了。
当然,这个方案虽然看上去十分不错,但失败的几率也很大。
毕竟在城东这块地方,大多数的护院、家丁们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其实都很熟悉,而贸然“加入”其中的天柱星君一行人,很可能会令这些家丁护院们心中起疑。
好在,杜府的主人杜霖季只不过是个小有家财的小商人,能够在城东安家落户已经是数位不易了,所以杜府所在的位置,其实十分靠近坊市的街道,他们只需要能够避开一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便可以靠近杜府,进而发起突袭了。
。。。
夜幕之下,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超过半百之数的诸多高手,分散成六队,依次混入城东,在一队举着火把,提着马灯、灯笼扮作巡逻的护院队伍在明的情况下,其他五队人马则潜藏在暗处跟上。
或许是天柱星君在出发之前的祈祷奏效了,亦或许是其他护院家丁们因为觉得杜府这边有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坐镇,所以不敢轻易靠近,行事都十分谨慎,所以天柱星君一行人很快便摸到了杜府之外。
“行动!”
因为是一起行动,所以共同抵达杜府之外,根本不需要进行清点数量这类操作的天柱星君,压低了声音发出了命令。
而伴随着天柱星君的命令,早已按捺不住心中血腥杀戮欲望的一众手下们立刻便遁入黑暗之中。
紧跟着,原本正在杜府围墙之外巡逻的护院家丁便遭遇了灭顶之灾,本就只是花架子,之前白十二只是表现出会点粗浅武功就得到了重视,杜府家丁护院的素质可想而知,而以杜府这些护院家丁的实力,面对个个都是高手,而且还进行偷袭的天衍门高手们,他们甚至连示警都做不到便被全部放倒了。
不过,被放倒的这些护院们大多数却并未就此被杀死,倒不是天柱星君手下这些人心善,他们只是担心一次杀死这么多人所喷洒而出的血液会产生太浓重的血腥味,进而被杜府内的锦衣卫们所察觉。
因此除开几个被掌力雄厚之人拍中胸腹要害,当场横死的倒霉蛋之外,其他人大都被制服、打昏了。
而天柱星君自然也不会放过利用这些护院家丁的衣服做伪装,进行偷袭的机会。
。。。
“何麻子,你们怎么回事?这不是还没到交班的时间吗?你们怎么就回来了?难道不怕放过了小贼被李头骂吗?”
守卫的杜府大门外的几个护院家丁,远远的看到原本应当在巡逻的同僚竟然这么早就折返回来的身影后,不由的大声的吵闹起来,言语之间满是揶揄。
“嘿,你这话说的,现在谁不知道,我们杜府杜老爷这一回是交了大运,与锦衣卫的官爷们攀上了交情,有锦衣卫这些官爷们压着,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开眼的小贼敢来撩我们杜府的虎须。”
但他身边之人显然并不这么看,他们纷纷调侃起来,唱起了反调。
“就是就是,差不多走走看一遍就差不多了,哪还需要再像之前那般累死累活的巡视。”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语气之中弥漫着浓浓的狗仗人势一般的洋洋自得。
但他们只顾着互相之间吵闹调侃着,却没有注意到,那被他们成为“何麻子”的领头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嘴说过一个字,他的手下同样沉默的可怕,而且一直都在以飞快的速度在靠近他们。
“何麻子,你今天怎么回事?难道刚刚撞了鬼,哑巴了?”
当看到“何麻子”一行人已经到达不足五步之外的时候,终于有人觉得奇怪了。
不过,哪怕是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人,也只是认为“何麻子”可能是不想说话,根本没有想过其实他们眼前的“何麻子”早已经被人替换了。
而当他们终于看清了来人一直故意遮掩的真正面孔,脸上大惊失色,准备大声的质问和示警之时,被扮作何麻子的天衍门一众杀手们立刻将捏在手中多时的暗器全部射向了他们,将他们的质问和示警直接堵了回去。
但紧跟着响起的惨叫声,在这个时候其实和示警的声音并无半点差别。
“冲!”
一直跟在暗处,同样在悄然靠近的天柱星君,脸色一变,不再遮掩,立刻高声下令道。
哪怕不用他的命令,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的一众天衍门高手们,在天柱星君的声音尚未落下之时便已经开始直射向杜府的大门,冲了进去。
于是,原本寂静的夜晚变得“热闹”了起来。
自进入城东之后便一直尽量低调,不露行迹的天柱星君与一众手下,在冲进了杜府之后,也立刻由极“静”变为了极“动”。
之前哪怕是行走都生怕被察觉,所以小心翼翼的他们,此时此刻纷纷化身进村的土匪山贼,开始用手中的火把、马灯、灯笼进行轰轰烈烈的放火大计。
显然,他们是被之前锦衣卫数次设下的陷阱给坑怕了,所以哪怕这一路无比顺利,仿佛只要冲进后院,找到那些锦衣卫就能将之全都屠杀一空,他们也还是忍住了心中的这股冲动,而是个个变身专业的纵火犯,似乎想要将整个杜府全部点燃一般,从而让火焰将那些锦衣卫们逼出来。
反正,若是对方没有埋伏的话,那这杜府之中,最多也不过只有六七个锦衣卫,以他们这一次前来,远超半百之数的人手,根本不怕硬碰硬。
至于那些锦衣卫会不会发现不对后立刻潜逃,天柱星君更不担心。
杜府不大,虽然做不到将其围的水泄不通,但分散开来进行监视的话,不过二十个人就能将杜府彻底看住了。
聚在一起的话,那些锦衣卫尚且还有搏一搏,拖到有可能到来的支援,若是他们胆敢分散的话,那天柱星君估计做梦都会笑醒。
。。。
炎炎夏日,空气中虽然湿度不小,但在天衍门一众高手们刻意纵火之下,杜府还是很快便陷入了浓浓的大火之中,而自大门处的护院家丁的惨叫传出之后,便开始骚动起来的杜府,在火势之下,也变得愈发动乱起来。
火焰的跳动的危险光芒,使得后院中的尖叫声自响起之后便没有停下过,而发现不对,从天衍门这些“纵火犯”们刻意流出的那条没有火焰的通道之中逃出的人,也一直没有停下过。
只不过,这些人之中,几乎个个都是丫鬟,哪怕是抓过来进行逼问,得到的也只是惊慌失措下的驴头不对马嘴的口供,就算有少许勉强还能维持镇定的,面对他们的逼问,也根本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回答。
而当天柱星君心中愈发烦躁不安之际,自那条特意留出来的生路通道中终于走出了一个能够为他答疑解惑的存在。
杜府的主人杜霖季。
。。。
当杜霖季被尖叫声,呼喊声,求救声吵醒,看到窗外的火光,并听到手下管事那快要哭出来的腔调所叙述的内容之后,他心中立刻就知道,他被卖了。
被那些拿走了他近乎全部财富的锦衣卫们彻底卖了。
对这个时候,会有谁前来寻自己麻烦,他心中早就有数,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不惜将全部的浮财拿出来交给胡啸林等人,以求能够换来对方保全住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但现在看来,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虽然还不敢肯定能不能保住,但他的身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外面如此大的火势之下,今夜过后,他的家,杜府,估计就算不被烧成白地,也剩不下什么了。
可就算如此,他嘴上也不敢咒骂一句胡啸林等人,当然,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心中更清楚,此时最重要的,并不是诅咒痛骂,而是抓紧时间挽救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毕竟自己的身家八成是保不住了,但一家老小的性命肯定要保住。
而当他带着一家老小顺着那唯一没有火势的通道跑到前院之时,他的心中终于还是忍不住咒骂起了胡啸林等人,咒骂起了锦衣卫。
无能!
徒有虚名!
这是率先在他心底迸发而出的两个词。
但马上,当一声惨叫就在自己不远处响起,继而接二连三的不断响起之际,他立刻便蜷缩了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同时心底也在庆幸着,还好自己没有失了智,将心底的咒骂宣之于口。
否则,或许刚刚射入不远处那些贼人身体中的弩箭就要插进他的身体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