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轻浅的咳嗽声传来,苏卿从睡袋里钻出来,跪坐在龙云身旁。他伸出手去,到了半空中,又缩回来。“小云会不会被惊醒?”他心里想着。
龙云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苏卿来不及多想,大致判断龙云的额头位置,右手覆上,感觉滚烫。外面天刚蒙蒙亮,自己行动不便,这里又没有水。这该怎么办啊?苏卿心急如焚,突然想起龙云曾说过酒精退热,正好药包里还有些酒精。他摸索着取出酒精,拿出一块小毛巾,凭感觉将酒精倒在上面,用力拧干后一手确定位置,一手把毛巾敷到她的额头上。
剧烈的酒精味让龙云清醒,她本能地摘下头上湿漉漉的毛巾,转头看到苏卿,他手里拿着两盒药,皱着眉头,眼睛贴到上面,似乎看起来很困难。
“苏大哥,你在忙什么?”龙云说话的声音沙哑的把自己和苏卿都吓了一跳,她赶紧清了清嗓子。
“小云,你躺着别动,我在看哪种药是退烧的。早知道就把盲文贴上去了。”
龙云支撑着坐起来,接过苏卿手里的药,“好好儿的,吃什么药?”
“不吃药怎么行呢?你都病成这样了。”
“谁说病了就要吃药的?是药三分毒,你没听过吗?”
苏卿想起她昨晚说自己是学医学的,上次在医院里她又说自己是做会计的,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龙,你自己都改行了。看来你是个庸医,我不能相信你。”说着就要来抢她手里的药。
龙云把药藏到枕头底下,“谁说我改行了?我从来就没做过医生好吧!但是我感冒从来都不吃药的,更没有打过针。吃药只能缓解症状。吃药七天会好,不吃药一个星期能好,还费心吃什么药?”
这个道理苏卿从来没有听说过,对她还是将信将疑,“那你难受不缓解症状挺得过去吗?”
“挺得过去!痛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苏卿不再坚持,龙云正想劝他再睡会儿,只觉得鼻子一热,血瞬间涌出来。她哼了一声,用手捂住鼻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左腿的疼痛袭来,较昨天更甚。
她不顾苏卿的关切,拖着左腿跑出帐篷,仰起头望着淡灰色的天。血顺着鼻腔涌入嘴里,她尝出一股咸腥味。眼泪本能地流了出来。喉咙的干痛、关节的酸痛、膝盖上肌肉撕裂的痛像是在比赛似的。
所有的伤都是一样,当没有发现有伤口的时候,痛感微乎其微,甚至难以察觉。而一旦被人看见,它就像用力拨弄神经一样,加倍地用疼痛来提醒着它的存在。
苏卿慢慢跟了过来,她低头把血吐出来,白色的地上印出一片殷红。
他以为她只是恶心呕吐而已,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尹熊恰好从帐篷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准备找地方解决个人问题,看到这情形,飞跑过来帮忙,一低头,立刻瞪大了眼睛,说了一声“啊!血!”就瘫倒在地。
这情况,让苏卿心里乱极了。他大声唤着真真,真真从帐篷里跳出来,一看到这场面,立刻明白了几分。蹲到地上,一边用手拍打尹熊的脸,一边不好意思地对苏卿说:“对不起,我弟弟他晕血。”尹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苏卿没心思管他们,又没法知道龙云的脸色如何,巴不得这痛长在自己身上才好。
“小云,你教我怎么做。”
要换了平常,龙云定会甩开他的手,可是这次她没有,“你右转,大约走十步,地上有雪,你捧一些来。”
苏卿缓缓放开她,按她的指示去取了些雪。
“把雪放在我的后颈。”
“什么?你生病了,这样受得了吗?”
“你照我说的做!”龙云低着头,把脖子上的头发向前捋了捋。
苏卿只好把雪铺到她的后颈,龙云微微一颤,雪渐渐化成水,从脖子上滑下来,血止住了。
苏卿拎着袖子,帮她擦擦脖子上的水,生怕她冻着。
那边,尹熊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不敢看血。
天渐渐亮了。
苏卿把龙云安顿好后,找到真真和尹熊,建议他们先上山,自己准备带龙云下山去看医生,大家就此别过。
真真非常不愿意,尹熊也对他们十分不放心,二人都想留下来帮忙,可是拗不过苏卿,两人一脸沮丧地打起包袱。
和他们道别后,苏卿一直陪在龙云身旁,每过几分钟就去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好在近中午的时候,龙云退了烧,只是身体还虚弱无力。
苏卿喂了她一些水,想给她吃点东西,可是她咽不下冰冷的食物。
正午时分,苏卿不在,龙云起来收拾东西。
“你别动!让我来。”苏卿回来时看到她在忙活。龙云没再坚持,只看着苏卿熟练地将所有东西都打包好。
龙云背上自己的小背包,苏卿提出要背她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下山都困难,还背我?我这么重,你也背不动啊!再说,你背我,你那个大包,谁背?”
这确实是个问题,苏卿就算扔了包,也没办法做到。他拿出之前用过的登山绳,把龙云的左手腕绑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右手上。他长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像个男子汉,安全地把她送下山去。
地上湿滑,山路陡峭,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他们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往下滑。
龙云看到,在不远处的悬崖边,有一朵凌风抖动的花。它浑身翠绿,绒绒的花瓣包裹着褐色的花蕊,“等一下,那边好像有雪莲。”
“苏大哥,你见过雪莲吗?”
“没有。”
“听说见到雪莲会交好运,我摘一朵给你看。”
“不用,我们还是快点下去吧!”话音没落下,龙云已经轻轻挪到雪莲旁,吃力地够到它,摘下它,并把它送到苏卿的手上。苏卿闻到它的清香,小心地把它放到上衣的口袋里。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龙云脚下的沙石松动,来不及反应,已经跌落。伴着一声异响,苏卿向前卧倒在地,用力将手杖嵌入土里,“小云,拉住我的手!”
绳子勒得手腕生疼,龙云蹬着峭壁,沙石簌簌往下落,她借力把身体上提,双手握住苏卿的手。在力的作用下,苏卿猛地向前滑动,衣服擦着地,发出刺耳的声音。龙云回头看一看脚下,心里发麻,万丈深渊不过如此。
两人僵持了许久,龙云的手上勒出一道血痕,苏卿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左手擦破了也不自觉。龙云明白,苏卿是救不了自己了。如果再坚持,只能大家一起摔下去。
“苏卿,快放手吧!”
“不放!你再坚持一会儿。”苏卿大声呼救,没有人回应。
“苏卿,你放手吧!死对我来说也许是种解脱。”龙云手上力度渐松,苏卿紧紧地抓住她。
“云云,不!我……我爱你!”
龙云愣住,泪水在眼里打转,莞尔一笑,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填满了酒窝,“谢谢!我也爱你!”她抽出右手,拔出腿上绑的军刀。只听到刀出鞘的声音,苏卿心中大骇,大喊:“不!如果你离开我,我不会原谅你!”
龙云紧握住军刀,眉心紧蹙,“不要自责!如果我爸爸妈妈问起,请你告诉他们,我很好!”手起刀落,安全绳被割断,龙云突然往下坠。苏卿并不放手,紧扣住她的浅蓝色玉髓手镯,只听到骨节“喀喀”的声响,苏卿觉得手上一轻,有物体坠落。他青筋暴起,长号一声,响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