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清晨的阳光从半拉着帘的玻璃窗中照进来,龙云在摇晃中苏醒过来,伸了伸腿。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有条不紊地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开,清脆的声音似是早晨的第一章乐曲。
龙云坐了起来,从被子底下拿出提包,先将梳子找出来把头发梳了梳,以免待会儿下床来一头乱发吓到别人。再轻轻地找出黑框眼镜戴上,弯下腰,手脚并用,跳下床去。没办法,谁让她没买到下铺的呢?
洗漱完毕之后,她认真地收拾好床。列车广播在耳边响着:“乘客们,我们即将到达终点站容都,它是历史文化名城……”虽然已经听过无数遍,龙云还是好奇广播背后的女声究竟是谁。为什么所有火车站,所有火车上都是相同的声音呢?一会儿到了朱逍家,一定要上网查一查。她早已不是个学生,却还是充满着好奇心和求知欲。
跟随着拥挤的人潮,她出了站。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朱逍的踪影。她掏出电话,看到了好几条未接短信,点开一看,竟然是支付宝转账通知。“我明明记得昨天到现在都没有转过款啊!”幸运的是她身旁就有一个取款机,龙云将绑定卡□□去,余额显示7.53元。龙云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是她,一定是昨天那个小女孩。”她心里反复默念。是的,那个拖着箱子寻求帮助的小女孩是个老手,她利用了龙云的同情心骗取了她的手机,再植入病毒,对手机银行进行了操作。于是,龙云一半的积蓄消失了。
她在气愤中拨了110,对方记下了她混乱的语言,并告知她回到当地再做详细笔录。
龙云像个行尸走肉那样穿行在人流之中,那些人似乎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感觉到这空气里似乎漂着千千万万个病菌,让人头皮发麻,粘得全身脏兮兮的,甩也甩不掉。
“我这是要去哪里呢?对了,我要去找朱逍。”朱逍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她的内心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他遭遇意外可怎么办?龙云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忽然又精神了起来。她以冲刺的速度赶到朱逍家,在她用力的敲门声中,门开了,一个穿着玫红色睡衣的长发女人走了出来。
“你就是云云?”长发女人右手掩着门,侧身瞥着龙云问道。
“我是啊!朱逍他在吗?”
“他还在睡着呢!要我去叫他吗?”
“那你是谁啊?”
“我是谁?我还用告诉你我是谁吗?”
龙云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脸有些发烫,她用力挤出来一句话:“那不用打扰他休息,麻烦你了!”
在长发女人的惊讶中,龙云转头下了楼梯。她感觉不到自己还长着腿,只有刀绞般的心痛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一股暗涌从胸口冒了上来,她下意识的将它压下去,一股暖流从鼻孔中流了出来,染红了白衬衣。她用手去压住它,不再在乎路人看她的目光,肆意地哭了起来,并且忘了自己要走的路。
大约走了两个小时,龙云醒过来了,发现自己靠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上。她想起了爸爸、妈妈和闺蜜余安然,如果说朱逍是自己的一切,那自己对他们来说是什么?“我怎么能自私到通过伤害自己来伤害他们,他们有什么错?”龙云决定要在记忆中永远地删掉朱逍,没有他就没有这钻心的痛,而她将收回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继续好好活下去。
这时候同事小程打来电话,龙云清了清喉咙,擦了擦鼻子,摁了接听。
“你知不知道小喻被拘留了?”小程扯着大嗓门急着说。
“为什么?”龙云轻声问。
“他把我们扣工资的事情和传言放到网上去,被网警带走了。”
“什么?”
“你知道这个事吗?”小程问。
“我知道。”
“他怎么那么傻啊?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龙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我们如何能帮他?”
“你还怎么帮他?现在单位里有传言说我们这一群年青人都是共犯。书记和局长都没办法,你算老几啊?现在我们也没法跟小喻联系了。”
龙云挂断了电话,脑海中闪现出小喻和她的那番谈话,开始了对自己长时间的责问。
如果自己当初阻止了他?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表示支持他?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地位和能力?那今天不会是这样。拘留是什么样,龙云没有见过,只听别人讲过,多年前单位有个同事被拘留十天之后疯掉了。
龙云联想起警示教育时参观监狱的情形,心里暗暗担心小喻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她开始认为自己是个罪人,过去不管受到什么伤害都好,她从没有改变过心中的善念,那是因为她认定自己是一个对他人有益或者说起码无害的人。然而现在,她亲手害了自己最信任的同事。显然,对方没有将自己作为同犯供出来。“他在里面关着,而我好好的在外面‘闲逛’,这不公平!”
她不自觉地用握紧拳头,指甲戳破了手心的皮肉,痛感未使她大脑停转。她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发条越转越紧,神经像橡皮筋似的绞拧,如果掉了一个零件,发条马上就会失控。
她抬起头来,看到天边的云朵镶着金边,是那样的美。“云彩的那头,会不会有一方乐土?”
龙云想抛开这一切,去她梦中的地方。于是,她重新回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票,踏上了去昆明的火车。同时,她打电话到单位去请了年休假,给所有爱她的人都打了一通讲述快乐生活和工作的电话。
彩云之南,在遥远的地方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