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也许这只是我瞎猜。”
舒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房间中凝固的空气为之流转,惠芸只觉得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更糟糕的状况没有出现,舒娆还是保有理智的。
要是她真的假定家人就是“凶手”,那惠芸真的会因此受到惊吓的。她是基督徒,在她眼里“上帝是公平的”绝不是说说而已。他给一些人送上幸运,就会从她身上拿走更好的部分。世界遵循等价交换的规则运转,舒娆如今拥有惊艳众生的容貌,俨然成为了完美女神的化身,惠芸实在很担心她会因此变得不理智。
舒娆似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微微一笑,松开拉着惠芸的手,恢复了那个斜倚着床的惬意姿势。
她也知道方才聊到的事情太过吓人,想要让人认可自己的想法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嫂子不要在意。”她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惠芸得承认,舒娆难得作鬼脸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虽然如此,她也已经打定主意准备私下跟丈夫谈谈这事了。这次被绑架的经历对舒娆造成的影响,似乎比他们原本所想的要严重得多。
“今天感觉如何,后背上还会疼吗?”
出院至今已有一个星期了,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有几天舒娆就该去拆线了。创处两端切口情况不大好,因此拆线时间需要适当延长。
“还好。”舒娆脸色淡淡的,丝毫不去提起昨晚半夜自己曾在洗手间呕吐的事。
这是自从变身以来便没消停过的毛病,舒娆从没打算跟任何人说。家人为自己提心吊胆,实在操心太多了。
“让我看看吧?”惠芸说。
舒娆身上受的伤,只有龙娟以及舒云、惠芸曾亲眼看到过。虽说舒娆并不太在意什么完美的身体多了道疤之类的缺憾,但那毕竟是道难看的伤口,没必要的话她也不会主动给别人“欣赏”。
至于安妮,为免她见了之后难受自责,舒娆是任她怎么纠缠也不会给她看见的。
于是上药换纱布这种事情,就交给了惠芸代劳。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舒娆初时还会有点不好意思,这会已经毫无心理障碍了。她背转过身去,掀开衣服露出了一片莹洁的肌肤。
她的皮肤白得发亮,随着脱去上衣的动作逐寸显露美好的背部,就像开启宝盒一般让人目眩。
然而上衣尽数褪去后,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夺去了这份完美无缺。黑色的针脚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伤口两侧,看上去有如一条蜈蚣爬在后背上。
伤在左侧蝴蝶骨到背心的位置,最近处距离脊椎只不到两公分。因为位置靠上,必须把上衣完全脱掉才能完整看清。舒娆由下而上脱去那件米黄色的针织半袖衣,两手依旧套在袖子里,就这么给惠芸查看伤口。尽管已经习惯,可她还是难以控制住身体自然激发的反应,纤细的后颈上悄然凸起了几颗细小的疙瘩。
惠芸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心中不免为这恶作剧般的伤疤感到深深的惋惜。
摔碎的古董花瓶就算再美丽,也不再值原来的价钱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手指轻触肌肤,感受着那粗糙不平的突兀。
一根线头随着她指尖的移动脱离皮肤,悄然掉落在床单上。
…………
就像那个医生说的一样,舒娆的伤口“愈合”得出奇地快。
在不小心碰掉一根线头之后,姑嫂两人同时发了阵呆。
而后惠芸在舒娆的强烈要求之下,硬着头皮拉了拉缝合线打结的一端。就像变身之前曾经发生过的那样,伤疤伴随着缝合线悉数成了死皮的模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扯了下来。
留在原处的,只有一道呈粉红色的、极浅极浅的细小疤痕。想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这点痕迹也会消失全无了。
简直就像神迹一样。上帝的垂青,似乎还没远离舒娆,惠芸心中想道。
“倒是省了拆线的钱了。”舒娆开玩笑似的说,“我现在是不死金身。那帮卖祛疤假药的家伙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得发疯。”
惠芸知道,舒娆心中对于那个阴谋论的猜疑更加坚定了。就连她本人现在也开始有点摇摆不定,忍不住思索着这荒诞猜测的可能性。
舒娆恢复的速度快得离奇,于是众人皆大欢喜。最开心的当属安妮,这妮子一直对自己丢下舒娆独自逃跑的行为内疚不已,尽管任谁都明白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可她每次想到舒娆受的伤还是会愁眉苦脸,简直成了一根小苦瓜,这回总算能够放下心来了。
舒云已经在水南待了不短时间,见到妹妹状态良好,也终于能够安心回羊城处理那一团糟的事务了。
知道哥哥不便久留,舒娆特地吩咐吴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在饭桌上,舒娆趁着人都到齐的机会说了件事。
“我准备离开水南,去外边走走,散散心。”她说。
此言一出,登时一片反对。
“绑匪还没抓住,娆儿你还是待在水南比较安全。”舒云说。
安妮连忙举手表示同意:“小娆,你也太不长记性了,怎么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有什么散心的兴致也得等把邱东方抓住再说啊。何况爸爸也快回来了,要是他回家一见我居然把你给放跑了,你让我怎么跟他交代?”
安妮劝说和苦肉计一齐上,弄得惠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点头表示:“嗯,安妮说得对。”
舒娆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想法。大家吃饭吧,这事过后再聊。”
然后等饭吃完,她就拉着安妮回房间去了,看起来压根就忘了“过后再聊”这回事。舒云了解自家妹妹那倔性子,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劝说也是白费唾沫。可他又不可能时时跟在妹妹身边,转念一想龙娟正是把舒娆找回来的人,只得私下请她代为关照。
“放心吧,保护舒娆是我的职责。我会照顾她周全的。”龙娟依旧是一脸微笑公事公办的口吻。
舒云对此只能一声长叹。
生意上的摊子不能撂太久,第二天舒云和惠芸便回羊城去了。三天后,舒庆余也终于回到了水南。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在“女儿”发生意外这么久之后才回国,这怎么说也算不上称职。好在两人的关系只是糊在外表的一层薄纸,舒娆对此并不在意。
为安全起见这一回舒娆没再去接机,安妮独自去接了父亲,回来之后一脸的闷闷不乐。
“怎么了?”舒娆见她情绪不佳,不禁好奇地问道。
安妮脸色臭臭地说:“又碰到上回那女的了。”
舒娆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谁?难道是叶梓琪?”
“除了她还有谁?”安妮小脸愤愤然,“都不知道她回水南干什么,就那么闲得慌?”
“巧合吧?”
安妮呸了一声:“哪来那么多巧合,上次是一起坐的飞机,这回又是一起?小娆,我觉得这女的是别有企图。”
舒娆修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企图?难道还能是贪图爸爸的帅气不成?”
她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安妮竟然真的歪着脑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我本来觉得她是嫉妒你,想要回来对你不利,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唔,这未必不可能啊!”
舒娆简直被这妮子给雷坏了。
“你这是哪来的白痴想法?电视剧看多了吧!”
安妮不乐意了:“什么白痴想法?我这可是有凭有据的。”
“哦,什么凭据?说不出来我打你屁屁。”舒娆逗她。
安妮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看来小娆你还不知道啊,叶梓琪对马小毅有意思,这是公开了的秘密啊。”
“她现在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可马小毅偏偏对她爱理不睬,反倒是整天跟你眉来眼去(舒娆掐了她一把),你说她能不羡慕嫉妒恨吗?”
“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谁跟谁眉来眼去了?”舒娆有些不快。
安妮尤自没察觉,掰着指头数着:“我看看你受伤后他来咱家探望过几次,一次,两次,三次……足足有六次呐!平均两天就跑一趟,他回家都没这么勤快吧?分明连郎情妾意都有了,你还说这不是眉来眼去?”
“还有,马文思订婚那晚你和他到阳台上勾肩搭背地说着情话儿,这在场的可全都看见了,叶梓琪肯定也知道啦。看到你俩那么亲密,她心里能不嫉妒不怨恨?啧啧,这一出戏丰富得很,我都快等不及了。”
安妮在那一个人脑洞大开胡思乱想得不亦乐乎,丝毫没发觉舒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舒娆丢下两个字:无聊。之后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咦,我说错什么啦?”
安妮望着她怫然离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眨巴着眼,完全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明明平时都是这么开玩笑的,一直都没什么,小娆今天是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嘛。
…………
书房里,舒庆余正和龙娟相对而坐。
在舒娆二人眼中,舒庆余一回家便让龙娟跟他到书房谈话,似乎是变相证实了她私人助理的身份。可若是她们亲眼见到,就会发现书房里的一幕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舒庆余坐在那张造价不菲的人体工程学椅子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此时愈显冷峻。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龙娟,眼神如针一般刺人。
龙娟半点不受影响,依旧是面带微笑,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来?”舒庆余沉声问道,“难道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听那人的使唤,替他工作卖命?”
龙娟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明艳动人的笑意,宛如一朵木棉花正在阳光底下盛放。
“我来这的意义就是为了守护你,我的女神。”
她目光雪亮,仿佛她口中的那个“你”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一样。
这是她在废弃加油站时没说出来的话,她一直很想亲口告诉舒娆。可是命运注定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
舒庆余脸色顿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