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的寺庙不多,因为当代君主轩辕思明不信佛,所以很多寺庙都被轩辕思明强制拆除,还废除了僧人的好多特权。楚国有一段时间由于君王对佛教的笃信,短短几年间寺庙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耸立,僧人可以不用服兵役,犯了法可以从轻处理,每月都还有朝廷发粮,一时间很多人都去出家当和尚。并且几乎每天都有僧人讲经,而每次法会皇帝都强制让百姓去听,一时间市场瘫痪。再加上佛教不让杀生,皇帝禁止天下百姓吃肉。这些不合理的强制性规定将国家搞得疲惫。经过两任皇帝的肃清,轮到轩辕思明在位时,他的铁腕手段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内就将风气正了过来。
如今芙蓉城的寺庙都迁到芙蓉城外的深山之中。道格揉着额角,脑袋嗡嗡作响,崎岖的山路和模糊的视线,让他的礼佛之路变得格外艰辛。
孟昶和洛雪躲在道格礼佛的毕竟之路上,不用多说,这几日的离奇事件全是他们搞的鬼,洛雪武功极高,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不漏痕迹。道格日日睡不着做恶梦,还有他那些手下家眷生病,也是拜了五味子的特制的药所致。看到不远处又矮又圆走路摇摇晃晃的身影,孟昶也猜得出道格这几日被折腾的够呛,像他这种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能安心睡这么多年的好觉也是恩赐了。
“道格大人,这么早是要哪去啊?”狭小的山路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本就精神恍惚的道格身子一歪险些滑落山下,孟昶特地选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一侧是陡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斜坡,一侧是高的让人望尘莫及的峭壁之处。
从拐角处的突然出来的孟昶在夜色和晨雾下看的并不真切,但脚边滚下去听不到声的石头让道格心里发虚,他本能的扶着石壁向后退去,却不料没退几步,后背传来一股尖锐的凉意,还有冰冷的声音:“别动。”
额头的虚汗冒的更多更快,道格却紧张的不想擦,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鼓起勇气质问道:“你,是谁?”
孟昶压低声音道:“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猜不到我是谁?”
本以为已经是惊弓之鸟的道格听到孟昶这句话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做的亏心事多了,想杀我的人也多了,我怎么猜得到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皇帝?还是丞相?”
“你觉得你一个被罢官之人,有必要让皇帝动手吗?”按常理来说道格是坚定的丞相党,但是刚才道格说的话似乎对丞相也不是那么忠诚,所以孟昶才想试试他的口风和心思。
听到孟昶的话,道格沉默片刻,扶着峭壁的粗短手指渐渐蜷起,也许是紧张到了极点,他也逐渐变得镇定,身后身前都告诉他如今他已没有退路。
“果然是丞相,他终于来杀我了!”道格楠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但又带着几分释然。如果天再亮一点孟昶一定可以看到道格嘴角边难看复杂的笑意。
既然道格把他们当做丞相的人,那么套话也应该方便一些,孟昶突然想起传闻的送礼之事道:“你太多事了,所以你必须要死,放你活到今天已经是丞相莫大的恩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连给丞相提鞋都不配的狗,我还轮不到你教训,我给丞相的那是千年,不万年都难得一见的东西,要不是,要不是,碍于那个狗皇帝,丞相才不会这么训斥我!”道格的语气变得愤怒而尖锐和刚才胆小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孟昶有些心慌,问道:“你给丞相送了什么东西?”
“轮不到你来问!如今狗皇帝处处给丞相施压,他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才逼的丞相非要杀了我,那就杀吧,我死后替我转告丞相,我只恨不能再多为丞相效力几年。”
“你这种人,也有忠诚?”洛雪的刀刃已经刺穿了道格的棉衣,但却已经对他造不成威慑,道格讽刺道:“你们这种连主人面都见不到的狗,怎么会明白丞相的魅力所在?丞相有着纯真的轩辕氏血统,比狗皇帝更有智慧,他总是先人一步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没有人赢的过丞相,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他,可惜……”
“现在丞相被皇帝打压,几日前还被气病了现在还在家中修养,你这条狗在忠诚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死?”孟昶冷冷道。
“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了解丞相,最后赢的一定会是丞相,狗要的就是忠诚,不忠诚的狗养来做什么?像你们一样到最后反咬主人吗?”
“所以,你猜到自己今天会死了吗?”
闻言,道格发出低沉的笑声:“你真以为我会怕鬼?我连人都不怕,还怕鬼?这世上不杀人我怎么能得到地位和财富?只有他们死了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的手段早就有人给我用过了,不过你用的比他们高明。”
对于这样的称赞,孟昶回以冷笑,他心里隐隐就觉得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了一点,尤其是道格居然会一个人来礼佛,没想到这居然是道格的将计就计,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对丞相这么忠诚,不过这也让他更加好奇道格究竟给丞相送了什么,那个东西一定至关重要,而且牵扯到了皇帝。可是看样子道格不会说,而且如果在问的话会引起怀疑,到时候他如果从山崖跳下去就得不偿失。
“在送你上路之前我有问题要问你。”
“是你问,还是丞相问?”
“丞相,是关于琅琊孟慈的。”
“孟慈?孟慈都死了近十年了,丞相问他做什么?”
道格的语气明显有些怀疑,孟昶道:“丞相想做的事,我们怎么猜的到?当年那些和你一起陷害孟慈,还有负责审案的人你可都还记得?”
“那是我做的第一件大事怎么会记不得?”言辞中毫不掩饰的骄傲,让孟昶怒从心起,他轻咳几声,平复情绪后道:“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
“丞相不记得了吗?”
判断出道格的语气还有怀疑,孟昶怒道:“丞相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听从钱司徒的命令!”
一提到钱乙,道格气的牙痒痒,暗自骂了一句:“那个小白脸,只会拍马屁。是那个小子又不知道来问我的……”
“不对,钱乙那小子我知道孤傲,自负,他怎么会让人来问我,平时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你究竟是谁?”
道格的敏锐在孟昶的意料之外,洛雪手中的匕首已经由背后转移到了道格的脖间,她知道道格现在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将死之人,没有被恐惧胁迫的人最危险。
“如果钱司徒是目中无人,自负孤傲的人,他怎么可能成为丞相的左右手,连皇帝都依赖他?是你们太蠢,看不懂他而已。”
孟昶和钱乙见过一面,傲气和自负是有,但是绝对是个聪明人,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端架子,什么时候不可以。
“咚!”一声闷响,道格以前砸在陡壁上,不得不说钱乙比他聪明的多,他用了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司徒的位置,而他混了十几年不过是个九卿太常。
“好,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做砸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当年丞相看出了思明那小子对孟慈的厌烦,于是让我上书试探,没想到时机成熟,那个狗皇帝居然收了折子什么也没说,于是谏议大夫来史,太宰令杨建志,法曹谯城,奏曹李小牧,太史令杨忠,太中大夫吴桥恩,御史中丞朗言莫。在他们七人的再一次带头下一起弹劾孟慈,我们又派人收买了孟慈的学生,好像叫,陈舒林,让他诬告孟慈收受贿赂,孟慈虽然本人为人正派,但是他的亲戚可不是像孟慈那么检点,借着孟慈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事,而且孟慈以前举荐的人中正好有一个断错案引起民愤的,管教不严,收受贿赂,推荐失职,在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罪名,思明那小子就将他罢官,软禁在家,还特意让廷尉陈笑审案,陈笑是我们的人,不出三天他就把案子结了,最后的结果天下尽知。现在想想思明那小子也是会演戏,当陈笑将判决告诉他的时候,他竟然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嚎啕大哭,表示他的不舍和失望。”
那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如今想想都还让道格激动和兴奋,孟昶只是沉默,沉默。
“孟慈对皇帝忠心耿耿,直言肯谏。皇帝也欣赏他……”
“笑话!孟慈是个好官,是个直臣,可就是因为他是直臣,如果一个人屡次让我丢脸,还被人夸赞,我也会杀了他!亏你还是钱乙的人!”
孟昶心里早就猜到了结果,只是还是想问,被人称赞的好官,并不代表能在官场混的很好,听到道格款款而谈当年的事情,缺乏想象力的他居然也可以完整的将当年的情景复制下来,那时父亲一定是不屑和他们争辩的,那几天能平静的在家里和往常一样催促他读书,也一定是因为他相信公道会站在他这一边,所以当灾难来的时候,孟昶会觉得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征兆。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石子滚轮山崖的声音久久在孟昶耳边回响。
洛雪下手之快甚至听不到道格临死前的惨叫声,她将匕首一扔道:“你应该没什么问他的了。”
孟昶没有回答,看着并被朦胧天色和雾气包围的陡坡道:“从这下去就是渭水吧!”
洛雪道:“你要让我把他的尸体扔到河里吗?”
“是,我想回了。”孟昶扶着峭壁,毫不搭边的两句话,带出他的疲惫。
“孟慈是你爹?”
孟昶苦笑道:“是,你知道他吗?”
“听过,他的口碑不错,死了之后,就没人提了,有人喜欢他,有人讨厌他。”
“是吗?”孟昶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无所谓。
片刻沉默
“刚才,你要是在犹豫失意一会,死的就是你。”
孟昶没有回答,洛雪也没再多说解释,当阳光冲破薄雾从天边升起来的时候,陡坡峭壁边只剩下了孟昶一个人。
扶着峭壁的他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耳边想起的是洛雪刚才的那番话。
洛雪说的没错,道格对孟昶本来就有些疑虑,而且将死之人直觉会变得敏感,孟昶犹豫的反应只会加重道格的疑心,孟昶多犹豫一份,就多一分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