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一向以抄书为惯例的孟昶,这一次居然没有被罚,而白长宇对背书之事只字未提,这让已经习惯看孟昶被罚抄书的众人有些不习惯。经过昨日的事情,白长宇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上完课后,白长宇将两班的人同时聚集起来,道:“下个月有各大书院联合举行的比赛。”
众人一愣,书院有比赛的事情他们知道,但智贤书院从来不参加任何形式的比赛,白长宇今日一提,让人猜测非非。有胆子大的学生道:“外傅的意思是让我去参加比赛?”
“没错。”
“可是智贤书院向来不用参加那些比赛,这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他们都只不过是平民,和他们较劲比赛,未免失了身份。”此言一出人群里有部分人应和,身份当然是重要的,但是他们怕的,不过是万一某场比赛输了其不丢人?
白长宇道:“你们现在已经被其他书院的学生耻笑了,智贤书院向来不与其他书院联系,产生的嫌隙自然不小,昨日我去许司空府中赴宴,他们对我们可是有不少的质疑,言辞之间充满挑衅,所以我决定去参加比赛,告诉他们,我们智贤书院不去参加比赛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不参加是为了给他们留面子。”
许绍笑眯眯道:“可是外傅,那比赛比什么?以前我也略有耳闻,我们书院又要选谁去?”
白长宇沉吟片刻:“你们谁想去?”
众人相互看看,大部分人都举手相应。白长宇点点头,简要的说明几句,便散了众人。孟昶站在队伍的末尾,心不在焉,身侧的孟安絮絮叨叨的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下山一趟,去打听一下关于比赛的情报。
孟安来着孟昶准备离开,孟昶看了看一直讲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白长宇对孟安摇了摇头。
屋中……
白长宇一言未发,只是和孟昶简单的几个眼神交流,孟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平时书抄多了,对白长宇的眼神暗号太过了解。
孟昶站在堂下,白长宇坐在堂上,道:“你背过的书,你还记得多少?”
孟昶想了想:“全记得,虽然我背的很慢,但是一旦记下来,我便不会忘。”
白长宇点点头:“那你平时是怎样背书的?”
“多以抄写为主,抄上四五十遍总会记住些。”
抄四五十遍,还只是记住些?这个精准的用词,让白长宇眉头微皱:“你就没有试过以背为主,脱离抄写吗?”
孟昶叹了口气:“试过,但一点也被不下来,所以才会借助抄写。”
白长宇想了想:“按照你的说法,你第一次来书院我让你背的《孝经》,你应该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背会,但你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平时你可是连一片长赋都难以背全,那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孟昶心道,白长宇观察的倒挺细。“首先那本《孝经》我以前背过,书院的书只是补充版而已,而且那是是孟安陪了我一晚念给我听,我才背的那么快。”
“那按照你的说法,别人念给你听,你是不是要记得快一些?”
孟昶点头,白长宇摸着下颚的山羊胡道:“那就怪了,你先把这本书的第一首诗背了,记住只能背,不能抄写。我看着你背。”
白长宇让他背的诗,是一首流传已久早已被改变成曲流传于大街小巷的《春江花月夜》看着诗句就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曲调。稍花些心思,孟昶便记熟了全诗,将书递给白长宇。
“背会了?”
“嗯,这首诗太出名了?”
“你这次背这么快,以前是不是背过?”
“不,只是这首曲子到哪都可以听见,一读诗我就可以听见曲调,仿佛印在脑海一般自认而然的就带出全诗。”
白长宇点点头:“那你再把第二首诗背下来。”
那是一首极为简单的四言诗,孟昶对诗歌的还算是少有兴趣,加上这首诗的韵脚押的很好,朗朗上口,孟昶反复读了近百遍,也算把这首诗背下来了。
白长宇看着孟昶在屋中晃来晃去,眉头紧锁的背诗样子,觉得他似乎很痛苦,而且那么简单的一首四言诗,他白长宇的记忆力也不算很好,但只要读上十遍左右就会了。想孟昶这样的,他的确没见过,白长宇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这小子脑子的确有点问题。
孟昶将书递给白长宇的时候,脸色稍显疲惫,但却毫不掩饰此刻的开心,因为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快将诗背会。白长宇心下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一首诗花这么长时间背会有什么可开心的?但看到孟昶满足兴奋的笑容,责罚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那昨日我让你们被的《广记》二十章,你背到哪了?”
一提到广记,孟昶的笑容僵住:“还差三分之一,前面的我都记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一向提差不多的,就一定是差很多,白长宇问:“那一一晚上抄了多少遍?”
“六十多遍……”
孟昶的声音很低,但白长宇知道这五十遍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孟昶一向在屋外点着油灯抄书,现在的夜晚,光是站一会就冷的直打哆嗦何况去抄书?六十遍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如果白长宇要是知道,这六十遍还是从东方莫哪里回来,仅是孟昶后半夜所抄,一定会更加吃惊。
“那你现在拿上书,继续背《广记》的第二十章,就在我面前,不许抄。”
一拿上书,心头的那阵恶心感就向孟昶袭来,他向来不喜欢读这些之乎者也大道理的书,从小就因为读书这件事,不知道被孟慈打了多少回,即使关禁闭抄书一个月的书,他也无法对这些书产生兴趣,哪怕最后孟慈死了,他读书也是为了消除心中的那份对父亲的愧疚。
而且在“胖子”那里,他曾经因为念出了一句“胖子”儿子都不曾会的诗句就被毒打了一个月,往昔的种种都压在他的心头。
每读一句话,孟昶的脑海里都会浮现许多零零碎碎的画面,他不想背,只是读了几句,便读不下去,袖中的双手不停的比划,他必须要书写,他想书写。
“为什么不背了?”
白长宇的话让孟昶一愣,他反问道:“我没有背吗?”
白长宇眉头微皱,但看孟昶样子,他的确不像是和自己开玩笑,一拿到书的时候白长宇就看见孟昶脸色不好看,坑坑巴巴读了几句,便没了声,袖中的双手一直在比划,仿佛不自觉的书写。
“你刚才在想什么?”白长宇问道。
“我刚才?我刚才没想什么,只是在背书。”
白长宇不信:“背书?那为什么一开始就心不在焉,书只念了几句就没声了,你这样不专心,如何能把书背好?”白长宇的语气里已有些恼怒,他不喜欢孟昶心不在焉不认真的样子,孟昶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确认真背书了,至于那种状态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再背一次,这一次,你要用心。”
“是!”孟昶答应着,心中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在走神,不要在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可越是这样嘱咐自己,便反而适得其反。那种不知不觉侵入身体的茫然态度再次让孟昶心不在焉。他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开始焦急的原处踱步,一双眼里甚是迷茫。
白长宇喊了几声,孟昶都没有回答,知道拍拍他的肩头孟昶才回神,但一见白长宇那张黑着的脸就知道自己大概又出神了。
“要想背书,首先注意力要集中,你先回去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什么时候不出神,什么时候在来找我。”
“是。”孟昶行礼匆匆告退。
白长宇长叹一口气,本想替孟昶找找原因,怎么他背书那么不专心呢?如果心思不在背书上,即使念多少遍也记不住的。抄书更是活该。不由的白长宇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到手边的诗集时,突然想起孟昶背诗的样子,自己是不是哪错了?前面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到正儿八经的背书反而困难起来?而且,他的出神似乎都是无意识的。嗯,看来他需要在再观察孟昶几天在做结论。
晚上,孟昶坐在湖边吹着凉风,想着今日的事情,自从榆阳走了之后,湖边便又冷清下来,孟昶看着湖中模糊的影子,突然觉得好笑。该怎么办呢?
“喵,喵……”弱弱的几声猫叫,让孟昶来了精神,不远处那只小丑猫正在联系跳跃,洛雪蹲在一侧耐心的看着。
“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洛雪拨弄一番在地上打滚的猫咪道:“不知,我没给它取名字。”
孟昶想了想:“那就叫小丑怎么样?”
洛雪抬头淡淡看了湖边的孟昶的一眼:“那就叫小美吧。”
孟昶一笑:“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觉?”
“你不是也没睡吗?”
“今晚的夜色这么美,要是错过了不是太可惜了?”孟昶抬头看了看云中的月亮,不知不觉又到了月中,那轮明月又已经渐圆。
“你是有心事,所以才来看月亮,而且,这月亮一点也不美。”
孟昶笑笑:“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直觉。”
又是这两个字,孟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夜这么冷,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洛雪不以为意:“那你呢?今天晚上不抄书了吗?”
孟昶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晚上抄书?”但此话一出,孟昶便不由的笑自己,洛雪武功高强每次拜托她打听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空手而归。
洛雪似乎知道了孟昶不需要回答,只道:“抄书,是你的修行吗?”
“不,我是因为背不会书才抄的,要抄好多好多遍,才可以将书背下来。我的确太笨了。”
孟昶的语气里多少有些酸涩,洛雪沉默片刻,反问:“你的修行走心了吗?不走心的修行,努力都是徒劳!”
未等孟昶反应,洛雪又道:“而且,你的心里有什么事阻碍着你修行。你需要先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