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向来在一旁讥讽低声说几句话的公子哥们,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他们的伶牙俐齿,平时别人出丑只是不忘嬉笑,看不顺眼之时便会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不过这种情况倒也不算落井下石,毕竟是孟昶先乱了阵脚,侮辱了圣上。
“这哪里的规矩,不就是说了几句关于皇帝的话吗?你们至于如此吗?平时相互看不顺眼的时候不都你骂我,我骂你,皇帝也是人,凭什么……”
孟安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为孟昶解围,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阿果便恼道:“疯了吗?管你凭什么?你今天早上饭吃多了是不是?平时和阿果打闹惯了,孟安注意到这一次阿果是真的火了,平日里嬉笑的表情不见。
“若是没有先王,哪有统一的天下?没有统一的天下,又何来安居乐业?是先王给了我们安定的生活和供以生存的土地,这份大恩大德,怎么报的完?不思感激便罢,居然能还出言侮辱,这是大大的不敬!罪该诛族!”孙行笑的一句话未免太过重了,但他本就气恼孟昶替孟慈说话,和他抬杠。孟昶说话虽未点透但如果旁人非要点透的说,认定他有此意,孟昶却也不好抵赖。
孟昶心情本就不好,一提孟慈陈年旧事涌上心头,心里的愤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他本就恨圣上,而这里的每个人那个不谁对他阿谀奉承?现在他哪有什么心情去找退路,听闻孙行笑这么一说,他一恼道:“天下可是轩辕氏一人打下来的吗?他周围的臣子算什么?谋士算什么?将军算什么?为他供粮的百姓算什么?打天下之时对他们呵护备至,天下安定,便视之为苦力,奴隶,想杀就杀吗?忠臣也好,佞臣也好,只有圣上喜欢便可活命,不喜欢,那便是死无全尸。天下是他的,便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杀谁,天下间哪有这样强横的道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薛平呆呆的看着孟昶,他难以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孟昶口中说出的。本以为孟昶自有分寸,没想打却让他大跌眼镜,连阿果也看着孟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
“你想谋反吗?”掷地有声的一句质问,榆阳言辞厉色的看着孟昶,心下却已经乐开了花,孟昶环顾众人,才意识自己犯了什么蠢错误。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孟兄也是一片好心,谋反这么大一顶帽子就不要随便扣了吧!”薛平起身替孟昶辩解:“天下其实要说是先祖一人打下来的那也有些勉强,毕竟他也没有三头六臂,一掌拍碎一座城的本事,但能有这么多人追随先祖,足见先祖服人之深。历代先皇是非分明有一双慧眼,但也总少不了几个**苟且活命的小人,他们所做的戕害忠良之事,而总是被世人归到先皇的用人不明之上,引人误会。都是往事,虽是往事,但提起来总免不了义奋难当。”薛平心里紧张,这种说法多少牵强,孟昶沉默不语。
榆阳继续发难:“不见得吧,我看孟昶脸上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对自己的失误感觉到着急,和慌张,看他神情仿佛意不在论古啊!”
“要是从脸上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思和好坏,那么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不是早就原型毕露了?哪里有伪君子这种词?”阿果出言讥讽,榆阳听得明白。正准备说什么,只听一个呆呆的声音道:“是,这位小兄弟说的都是有道理,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同读圣贤书,有的人却是正人君子,有的人却是衣冠**,大家都受先贤教诲,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究竟是差哪了?”只听谢天酬的声音越来越低有兀自坐下沉思去了。
疯子,榆阳暗骂一声。
“我这可不是从脸上看到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言都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我可有逼他?在座的各位也听到,他说话只是,言辞厉害,心下气愤,这些表情可都不是装的。”
忽听王全安也开口道:“是啊,孟昶你以下犯上,出恶口,如何辩解?”
“王兄,你这就不对了吧!随意猜测可不好,我蛮喜欢孟昶这小子的,这以下犯上的名头可大了点吧。”王全安开口,邢严自然不会沉默,虽知道孟昶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对方还不过是个孩子,有事情不懂不明白,他也不过是赌气一时说出,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不敬的话是说了,但谋反不见得。”术科的付毅也插口道。
“即使不是谋反,他妄自评论先王,也是不可轻恕。”射科的吴会道。
“这不是辩论吗?怎辩着辩着就变成谋反了?”御科的冯少华道。
“这小子不会弹琴,音律也不懂,笨的要死,还谋反,哼!他也有那个本事吗?”众人都开口了,乐科的周后也不沉默。
这里是书院不是朝堂,要是如当年一般,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番话,早就被拉出去砍了,谁辩解便砍谁。
白长宇咳几声,喧嚣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他目光直视孟昶:“我问你,你对圣上可有不满?”
“有!”此言一出,薛平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什么不满?”
“人和人不一样,因为如此才有矛盾,没有一个人可以获得所有人的赞誉,也没有一个人会让所有人都讨厌。我和圣上素不相识,有什么不满?如果不满也也不会苦苦上书院来了。”上书院来将来自然是要进入朝堂,孟昶这样回答意思已经明白。
白长宇沉吟片刻,对于孟昶的处治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此刻的场景像极了当时在朝堂之上的样子,东方莫也是如不慌不乱的看着圣上。等待裁决。
此刻是借口敢孟昶下山的好时候,只要他一句话,孟昶便是百口莫辩,可不知为何,白长宇对于孟昶的那番话却没有义愤填膺之感,并不觉得罪大恶极。对于孟慈,虽未深交,但他也不觉得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朝廷之间的勾心斗角他懂得不过,但是孟慈多次顶撞圣上,直言劝谏,弄的圣上下不来台的情况到是见过,并且记忆犹新。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句话曾是东方莫多次向他提到的,没想到居然从孟昶这个孩子嘴里听到。如果此刻赶他下山,可以说是违心的。即使违心,便是故意为难,他从不愿做故意为难的小人。
“外傅……”见白长宇犹豫不言,王全安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这不过是场辩论,辩到激动处,言辞过激也是可以原谅的。有什么关系,就不要扯什么谋反,更不要说什么圣上,还是好好回归主题吧!”许绍见白长宇不言,起身拱手道。
许绍心道:“平民果然是平民,胆子就是要大一些。平日里偶尔去茶楼小座的时候也可以听到一些人对圣上指指点点,不过声音极小,所弹只是也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传闻而已。
像孟昶这样在公众场合给自己找晦气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开始孟昶还极力想避开这场辩论,怎的一会之间便就搅了进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句话到时第一次听,平时他听到的,都是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姓轩辕!”
许绍和黄浦轩的关系极好,他这样一说,有的人便也不在说什么,他们和孟昶没什么深仇大恨,他言辞激烈,但却没有露骨的讽刺的之言。
“他都将圣上比作暴君昏君,还说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吃着楚国粮,喝着楚国水,说出这种话,怎么就能算了轻饶?”说话人还是孙行笑,今日他仿佛就和孟昶他们杠上一般,不肯让步。
“我哥什么时候说圣上是暴君,昏君了?这两个词分明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怎么还血口喷人?”
“他说,无论忠臣也好佞臣也好,全凭圣上喜好喜好决定生死?这不就是将圣上比作昏君暴君吗?”
“那你怎么知道圣上就没有杀错……”
“你闭嘴吧!”阿果一把拽下孟安。但为时已晚,只见孙行笑道:“刚刚听你的意思可是说圣上滥杀无辜?圣上英明,怎么会有错误的时候?他的决断岂是你可以质疑的?”
“圣上固然英明,但是若是没有错,不犯错,那么又需要大臣做什么?臣子的职责就是辅佐和监督圣上。”说话的是霍云。他是皇帝党的人,能允许孙行笑说那么久也算是不错了。
此言一出,矛盾的焦点瞬间变了,他们都是世家或者士族,没空天天和孟昶过不去,和他耗。偶尔拿他取乐讽刺几句边也就算了,不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刻意整他。当然除了榆阳。
眼见话题越跑越远,白长宇眉头微皱,正准备开口时,一个人慌里慌张的向白长宇跑来行礼道:“掌院,有一个女子在门外哭泣,我劝了他许久她都不走,她说她要找榆阳……不见到他,绝对不会走!”
唰!目光齐聚榆阳,白飞燕的目光更是看的他心慌。白长宇沉吟片刻道:“让她进来吧!”这场意外暂时吸引了众人的兴趣,对于八卦人人都难以抗拒,他们都暂且收拾心情,将注意力放在榆阳身上。
孟昶没做声,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而榆阳此刻却僵直着身子,冷汗直流,他也猜到了是谁,但万万也想不到她居然回来这。飞燕的目光越发变得冷,榆阳不停的告诫自己镇定。一边祈祷来人千万不要是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榆阳的脸色也越发难看,是了,是她,和她待了那么久,身上的味道他记得很清楚,她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多半是来报复自己的吧……越想榆阳心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