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如同一头受伤的狼,即使伤痕累累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警惕的保护着自己。纱布快速被血渗透,男孩又开始不住的咳嗽,本就煞白的脸色又带了些死灰。
看着男孩胸口处被血染红的布带,妇人眼里有一丝不忍,破碎的药碗躺在地下热气还未散,她看看被打翻的药碗,脑海里闪现的还是他刚醒时安静的样子。
“你……还好吗?”妇人向床沿外稍稍移动几分,刻意和男孩保持一段距离试图让他放松。
这个举动落在男孩眼里,却让他更为警惕,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见过绿眸的黎人,那从历史上消失了几百年的黎人早就成了志怪书的一页而被当作怪异流传。眼前的这个绿眸妇人着实没有给他什么安全感。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男孩再次问道。
妇人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药而已。”
“我问你究竟是什么药!”男孩沙哑语气的中忍耐和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紧攥的双手将床单攥成了皱布。他讨厌喝药,非常非常讨厌,醒来时的陌生感,让他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逃出了胖子的魔窟,遇到的这家人是不是和胖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错愕让他慌乱。
面对这头虽是都有可能扑上来咬断自己脖子的小狼崽,妇人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孩子更加可怜:“你受伤了,不喝药怎么能好呢?”
男孩一愣,睡梦中听到的话随着视线中的白色绷带击溃了他的防线。一句简单的话让一直处于惊恐状态的他逐渐放松,疼痛随着放松下来的神经立刻袭遍全身,让他瞬间瘫软在床头,疼痛让他剧烈的咳嗽,因为咳嗽身后的伤口不停的开裂。
妇人立刻站起身走到男孩身旁,想帮他顺顺气,还没靠近男孩,男孩便下意识的向里移动,当妇人伸出手想要拍拍男孩的背时,却被他一手挥开。
红色透在白色上总是格外的刺眼,听着男孩不绝于耳要把肺咳出来的声音,妇人一皱眉不顾男孩的抗拒替他拍背顺气。
男孩一边咳嗽,一边不时的小幅度摆弄身体,想要摆脱身后的力道,妇人也不示弱,一手按住男孩的肩头,一手替男孩抚背顺气。
两人执拗的对峙着,随着男孩气息逐渐平缓,他的反抗也没有那么强烈,背部的肌肉还是出于尴尬的坚硬状态,他接受了妇人的好意,却没有对妇人放松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随着男孩不再反抗,妇人试图和男孩交流,他们一族对外面那个国家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多,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一个孩子如此残忍。只是摸着男孩铬人脊背,她手掌被铬的生疼。
男孩的身子紧了紧选择了沉默。
晦暗的屋中映着烛光,安静的有些尴尬。
“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的家在哪?”
男孩依旧没有作声,只是妇人注意到男孩的手攥的很紧。
妇人想了想:“我们可以让村里的先生写一份信寄给你的家人,告诉他们你还平安,伤好了你就可以下山和他们团聚了,他们一定很想你。”
男孩还是沉默,好了不到片刻的咳疾又开始犯。他向前移动一步从妇人手中挣脱,快速摩挲到床边跳下,卧床许久,男孩落地的瞬间双膝一颤,扑通跪倒在地。膝盖处的疼痛和酸麻仿佛一把钢刀将腿锯开一般。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倔强,封闭。她再一次走到男孩身前,试图把男孩扶到床边时,男孩抬头脸色煞白的看着妇人,眼里带着不容接近的果决。
这一次他的态度强硬无比,妇人的双手在男孩衣袖处犹豫片刻最终收回,那一刻,她意识到,也许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妇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颤颤巍巍的站起,不住的喘息咳嗽,两三步的路程,男孩却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倚在床边惨白的脸涨的通红,妇人取下枕头指了指地示意他垫在地下。
男孩犹豫片刻,接过枕头,见到妇人脸上因此而露出的笑容时,心里想到了一个人,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他轻咳几声掩饰住自己的情感。
“大夫说,你的伤要一两年才能好,我想让你在我们家把伤养好,到时候你想走想留我们都接受。”
男孩侧过头,没有看妇人。淡淡道:“你们既然救了我,就已经够了,为什么还要留我给你们添麻烦?我这样的身子无法为你们做任何事情。”
妇人摇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任何事情。你只要把伤养好就行了。”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男孩突然想笑,那海里那些有些模糊的面容,和眼前的妇人重合在一起,他的运气总是不算坏的,男孩身子微蜷:“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妇人察觉到了男孩的紧张,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我也是个母亲,也许是母性也许是不忍。”她还记得男孩昏迷的时候哭喊着娘和爹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让她觉得心痛。
母亲?男孩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你们救了我,我欠你们一份情。”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妇人一眼。
妇人依旧摇摇头,心中却有份悲伤,一般来说这么大的孩子,这种时候怎么样都应该笑着说谢谢,但这种不安和语气简直像个大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妇人看着男孩却不敢再问。
“我有个孩子,叫司徒安,他才三个月大,哭闹的不行,说来也怪,那天他看到你时,立刻就不哭闹了。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你,和你有缘。你当他哥哥怎么样?”
男孩垂下眼帘,暗自握紧了深陷的右臂,当别人的哥哥?他有这种资格吗?
“青青?药给他喂药吗?”一阵凉风随着开门的吱呀声乘虚而入。一个穿着短衫的绿眸男子推门而入,怀中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健硕的肌肉和怀中的婴儿组成的画面有些不和谐,可男子脸上的幸福的表情和安静的孩子却显得温馨。
“青……”
男子一愣,抱着手中的孩子就向坐在地上的男孩冲过来,利索的一手抱起男孩将他安置在床上,不是很温柔的盖上替男孩盖被子。
“我去隔壁拿绷带和药,青青你先替他把绷带解开。”说完,男人如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屋中。
当男孩还没反应过来,被子掀来时的凉气还没有散,男子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切快的似乎只有一个眨眼。
男子提着药箱归来,看见妻子还是坐在床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青青,我药箱都拿回来了,你怎么还没把他的绷带拆掉?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完习惯性的撸了撸胳膊朝男孩进发,青青立刻站起挡在男子身前:“你还是照顾孩子吧,上药的事情就交给我。”
见妻子质疑,男子掂了垫胳膊中的婴儿自信满满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青青摇摇头:“你手上的力道我还是知道的,这可是个孩子,不是你炉里的铁块。家里的东西哪一件没补过修过?”
你男子轻咳几声,扫了一眼附近缺胳膊拼腿的家具:“青青,你要相信你的丈夫是个有分寸的人!”
青青不再理会丈夫,挽起衣袖准备替男孩换药。
看着那双靠近自己的手,男孩不由的想起了那些人,他们抓着自己的衣服,拖拽着……不由的,他一阵惊慌,向床里移动几步:“我自己换药。”
“自己换?”未等妻子说话,一旁的剪着布条的男子便嚷了起来:“自己换?我还没见过手能绕道后面为自己绑绳的人,哪那么多事?这么自立也没见你当初自己找到我们啊!”
“老实一点,哪次不是我们替你换的药,现在醒了事却那么多,不老实配合就把你绑了。”
“你别吓着他。”说完,妇人看了看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男孩苦笑一声。
“吓着他?他不吓我就好了。那次见到他,吓得我好几晚都没好好睡觉。”
男孩静静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的争吵和他无关,他只是在思考要不要让他们帮自己换绷带的问题。每当别人靠近他,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个胖子还有那些人,他们总是喜欢像抓畜生一样,提着他的脖子,胳膊,小腿,把他揪出来。
可现在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他克制自己心头的不适,看着妇人的手一点一点接近自己。替自己换药。
换药的过程并不轻松,尤其是在解开绷带的时候,愈合皮肉连着绷带一起被扯下,尽管青青的动作很慢,但还是无法避免皮肉和粘连的绷带被分离时被撕扯的疼痛。
“青青,你慢一点。”男子看着不停的从绷带出冒出的鲜血只觉得撕扯的仿佛是自己的皮肉。
青青没有说话,额头上的汗珠不时从细密的毛孔渗出,她的手又何尝不是不住的颤抖。每一次换药都需要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一次也许会更长,妇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撕扯绷带一边注意观察男孩的表情,男孩除了紧要双唇之外,连闷哼声都没有,要是一个少年她会觉得对方坚强,但现在面对这个孩子,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
“要是疼就哭出来,不用强忍。”
男孩咬着牙没有做声,一只冰凉的小手搭在妇人的手上,妇人还在猜测男孩要和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小手上突然加了几分力道,然后猛的抓着妇人的手腕,连着绷带一起撕开……
兹啦一声,血涌了出来,妇人和男子被男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有片刻失神,直到男孩轻微的咳嗽声传来,他们才回过神。、
“你疯了,你怎么下的去手?连皮带肉的一起扯,你想被疼死吗?”
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妇人,无视她的指责,将身边的绷带在手掌上随意挽几圈,又准备以同样的方式拆剩下的绷带。
“够了!”男子抓住男孩的胳膊:“你再这样做,那么当初我就白救你了。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的手捆起来!”
男孩咬住苍白的唇道:“我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你们不忍是因为害怕我怕疼,既然我不怕,你们又有什么好顾及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看到他们那种为他担忧的眼神,何必能?时间持续的越长,他们紧张的时间就越久。他甚至感受到妇人越发颤抖的双手。所以就让他速战速决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染上了李强对子残忍的恶习?
听闻男孩的回答二人相互看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子轻吸一口气,松开男孩的手:“命是你的,你怎么糟蹋都行,可是你想活下来,既然想活下来,那就要先学会如何珍惜自己!”
“珍惜……自己吗?”男孩沉默。这句话似成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