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烈日炎炎到幽洞冰凉,其中地狱到天堂一般的转换真的非亲生经历者不能体会。短短十日间,林霜降竟然两次体会到从阎王殿再爬回人世间的感受,一时间除了觉得“尼玛这个世界简直天天打仗的战国还可怕”外,就想着怎么样能打出99好感度的挚友线,赶紧离开这个高危世界了。
她想到的第一个人选是沙漠里遇到的怪人,怎么说同甘共苦过,好感度涨起来很容易,只要注意者别超过就行。
只可惜她胸口伤口溃烂严重,根本没办法跑去照顾对方,靠着悉心照料什么的来涨好感度,她自己都是要被照顾的人=-=。
好在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都说汉语,这片绿洲是沙漠与中原的交界处补给站。她的预感没错,他们的确就能走出大漠了。想到这里林霜降忍不住又有些感激沙漠里肤色惨白的那人,如果他最后没带人回头,恐怕自己真的就要离生机只差一线却含恨读盘了。
绿洲里的人大多爱好和平,好在也有不少猎人外出狩猎沙狐,偶尔会受伤,绿洲的大夫也会简单处理下伤口,虽见效不快,但多少也算是救回了她的命。而她的伤口因为龟息丹,也只是皮外伤,只是因为缺乏药物加之天气恶劣,才逐渐恶化溃烂,差点成了要命伤的。
这样将将养了一周,林霜降便能下床了。这时候包裹里的金叶子总算发挥了作用,这些金子替她付了医药住食的费用,甚至买到了好马和干粮。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人没法治疗那人被太阳灼伤的眼睛,只能帮他治疗其他皮肤上的烧伤。因为无法同人交流,这名灰发的家伙便被周围的人都称为“怪客”。
这位和常人发色瞳色乃至肤色都不一样的“怪客”因为换上眼疾,加之语言不通,便更加寡言少语,不大与人交流。除却换药十分便是一言不发,若不注意,任谁也无法发现她。
先前林霜降在另一处养伤,等她能下床行走后才发现这个问题。毕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林霜降当然不能放着他不管,更不能任凭所有人“怪客”“怪客”的叫下去。
她能下床活动的第一件事便是摸到了那人养伤的屋子里。然而进了他的屋子,林霜降才发现,这个同她一齐从那可怕沙漠走出来的人,目前的问题恐怕不止是因为语言不通而引起的“社交焦虑”这一点小小的问题。
他怕光。
那间小屋内所有的窗户都合得严严实实,有光从纸糊的窗纸内透过来,他必然会选择另一侧阴暗的墙角。仿佛只有墙角的阴凉才能给他安全。
林霜降猜想,大约是那半个月几乎将他一层皮都剥下的暴晒日子留下的阴影。可人活在世上,怎么能一辈子不见阳光?林霜降在心里做了计划,面上却只能叹了口气,接近了他。
这人十分警觉,在林霜降还在门外的时候便发现了。
他坐在竹椅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应气度尽丝毫不比林霜降所见过的西域首领差上一星半点。虽闭着眼,面朝着的方向却是半点不错。林霜降合上了门,隔绝了阳光,走至他身边,笑道:“谢谢你最后救了我。”
那人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像是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竟是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了句林霜降依旧听不懂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林霜降的感激。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对方说身边,自顾自道:“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我们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对方名字,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霜降,师承墨家。”
对方听着她说了一大串,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说了句词,却又自己摇头否定了。林霜降也不恼,笑眯眯的拉过了对方的手,在对方诧异的神情中,指向了自己,字腔正圆的开口道:“林霜降。”
那人想要缩回手,但考虑到林霜降的武力值,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任凭林霜降抓着。林霜降见对方似乎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将他的手指直接戳向了自己的脸,又重复道:“林霜降。”
那人显示下意识想要缩回手指,然而在林霜降难得的强势以及重复的一遍遍“林霜降”下,他渐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动了动手腕,碰上林霜降的脸,发音模仿道:“林、霜、降。”
林霜降笑弯了眼,松开手:“嗯,我,林霜降。”
那人十分聪明,当下明白,便也有样学样的扯了林霜降的手,犹豫按着自己的眼角,轻轻念了一个音节:“卡卢比。”
他抬起头,阖着双目,向林霜降微微笑道:“嗯,我,卡卢比。”
见这办法有效,林霜降便每日都来同卡卢比说话,说些最简单的的东西,从“你我他”教起,一时间竟然林霜降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只不过这次她不是被教导的那个,而是教人的那个。
除了学生的块头有些大外,种种场景还真是差不离。
在她能行动后,绿洲一连七天都是炽热的晴天,她也不急,更美劝过卡卢比出门。直到第八天,她终于等到了难得的阴天,便高兴地冲进卡卢比的屋子,想要带他出来。
卡卢比显然对曝露在天空下没太多好感,林霜降只能用这简单的词句,好说歹说的劝。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卡卢比勉强将胳膊伸出屋外光亮处。
林霜降见他将胳膊伸出后比他还紧张,盯着苍白的皮肤看了半晌,确定没起一个泡后才舒了口气,笑道:“看吧,我说不会受伤的。”
卡卢比也有些疑惑的收回了手臂,伸手碰了碰,确定无碍后,才在林霜降的拖拉下踏出了房门。
即便是阴天,外面也比屋内要亮得多。
卡卢比站在空旷处,感觉到微风拂面,气流奔涌,比屋内的空气及狭小的空间不知要清醒宽广多少。林霜降观他肤色,变多少猜到他之前生活的地方一定甚少接触阳光,否则肤色不会如此苍白地近乎鬼魅。
她曾听令狐伤说过,西域有种族居于沙漠地下洞穴,靠洞口泄露光线为存,整日活在阴暗中,为沙漠里稀少的地下水而互相搏斗。因为常年活在黑暗中,他们的夜视能力无人可及,同样的他们的皮肤头发乃至瞳孔,也都因此而与常人迥然不同。
林霜降望着卡卢比,觉得他大约就是令狐伤说的那族人,不过他为何出了地表,反而将自己暴露在从未接触过的阳光下却是个谜。好在林霜降不打算问,只是若是回不去地下,适应阳光是必须的事情。
她拉着卡卢比走在绿洲的集市里,寻了处茶摊坐下。即便是阴天在绿洲,沙漠的风也不小。林霜降眼见着卡卢比灰色的头发乱发,按住他试图将头发拢起来打个结的手,问老板借了根发带,站在他身后帮他束起了头发。
林霜降嘀咕道:“好好的头发打理一下才对得起脸啊,不然简直暴殄天物。”
卡卢比显然没听懂林霜降在说什么,但好歹他明白林霜降不会害他,在她做事的时候等着便好。林霜降三两下便帮卡卢比梳了苗疆人最常见的辫子,帮他拢了拢碎发,十分满意道:“好了。”
卡卢比听见这个词便明白林霜降干完了,他朝着对方的方向转去,伸手摸了摸自己束好的头发,认真道了谢……虽然林霜降没听懂。
能克服第一步,走在外面便好。林霜降带着卡卢比在茶寮吹了会儿风,便往绿洲的医生那儿去。绿洲的医生听见她的来意,给卡卢比看了看眼睛,琢磨了半晌后摇了摇头。
医师道:“我学艺不精,这位公子的眼疾却是没有办法。不过我听中原来往的商人常常提起一位大家名为‘孙思邈’,或许他有法子。”
林霜降道:“孙思邈,他在哪儿?”
医师道:“据说这位医圣云游四方,这我倒不知道了。”
林霜降皱了皱眉道:“还有其他法子么?”
医师想了想又开口说:“中原华山有座纯阳宫,我听说其内奇珍丹药数不胜数,或许他们的丹药也可医治也不一定。”
“华山纯阳宫啊。”林霜降暗暗记下了这名字,转而同医师道了谢,付了诊疗费,便带着卡卢比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卡卢比感受到林霜降心情不错,便开口询问。林霜降想了想,伸手抚上他紧闭的眼睛,微笑道:“眼睛,好。”
卡卢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当下隐隐也有些兴奋。然而林霜降紧接着就道:“路途远,你首先得不怕太阳。”
虽然大部分没听懂,但不要怕太阳的意思卡卢比还是猜了出来。他犹豫的仰头,向着天空中被云朵一层层遮住的太阳方向,有些迟疑不定。
林霜降握住他手,承诺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一点点的接触,时间不长,你会习惯,它不会伤害你。”
望着卡卢比困惑不解的模样,林霜降补充道:“我不会伤害你。”
大约是最后一句话让卡卢比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又是个艳阳天的时候,他难得的打开的屋子,主动伸出手去触碰的光线。
这一回同沙漠里仿佛要燃烧一切的热度不同,这是和地底幽凉截然不同的温和。像是沙漠夜里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也像是极热时递来清泉中和后的温度。
温暖,却毫不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