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盛家医馆回到天香楼,也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傅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她与盛青等人在谋划着什么?
除非?
陶姚的脸色突然一变,她急步返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傅邺,语气不善道:“你派人跟踪我?”
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第一世的时候,她只要走出他的视线,不管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她,美名其曰叫保护,其实又何尝不是跟踪监视?
后来她实在忍受不了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的生活,跟他大吵了一顿,他当时脸色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是堪比锅底,后来他大骂她不识好歹,愤怒的拂袖而去。
第二天,她就发现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都撤去了,而她能活动的范围却缩小了,只能在那个金丝笼里面从东边踱到西边,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觉得总比去哪都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要强得多。
回忆让人不愉快,现实同样让人不痛快。
傅邺抬头看到她几欲要喷火的眼睛,心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确实有派人暗中保护她并传递她所有的一切消息,他就知道她不会喜欢这样的方式,可不这样他真的放心不下。
前世的时候,他后来无数次都后悔为什么要撤去暗中保护她的人,就凭那些明面上的人根本保护不了她,那些人的忠心度不够,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那栋他以为已经固若金汤的宅子里被人一刀捅死。
不过今天他得到的这个消息并不是来自张伯的禀报,此时,他有几分无奈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无意中听来的,你信不信?”
当然不信。
陶姚挑了挑眉看他,他把她当三岁小孩来哄啊?这不到两个时辰的事情,他如何能机缘巧合地知道?
“我真的是无意中听来的。”傅邺举起手来对天发了个誓,“我若骗你,就让我将来孤独而死,这样你可相信?”
对于他来说,最重的惩罚无非就是失去她,其他的他并不太看重,享受的荣华富贵,他上辈子已经享受够了,再来一次他也不是那么稀罕在意。
惟有她,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陶姚不知道傅邺的心结,不过她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看他的神态动作,他还真没有骗她,不过她还是有几分将信将疑地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双后圈着自己的臂膀审视着他。
傅邺并不怕她看,她看他越久,他就越高兴,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估计有被虐的倾向,无论陶姚如何折腾他,他最终还是像条狗一样准时准点的又回到她的身边,向她摇着大尾巴。
他转头又去优雅地吃着食物,这天香楼的厨子手艺不错,他比平日多吃了一点。
陶姚看他似乎是真的饿了,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连饭都来不及吃从而饿成这样,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她还是忍耐地吞进肚子,还是等他吃完再说吧。
一想到这里,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面对这厮,她还有什么好心软的?居然还为她着想,此刻,她又开始深深地自厌起来。
她的小表情很丰富,傅邺一边呼东西,眼角却是偷偷地看她,然后自己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翘起来,这样安静又祥和的气氛其实他还挺喜欢的。
终于,他放下了筷子,接过观言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下嘴就丢到一边的空盘子里,他调整了坐姿,直接面对陶姚,“有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肯定不会隐瞒。”当然他要隐瞒的还是要隐瞒,这点没得商量。
“说吧,你是从什么途径‘无意’中得知此事?”陶姚开口,并且加重无意二字的发音,让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傅邺假装听不出来,故意偏头想了想,随后才笑道,“你认识的人中是不是有个姓葛的大夫?”
答案是肯定的,陶姚身上每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她要多管闲事地去帮助那患花柳病的文寡妇一事,他都了如指掌。
那文寡妇的事情,当天他就让人查了个清楚明白,不管自愿还是非自愿,这就是一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张伯提意可以暗中解决掉这个人,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他若这样做,他有预感陶姚不知道还尚可,若她知晓,他与她这辈子就真的玩完了。
所以他只是在一旁看着,或许还要为她收尾不让人察觉。
“你知道葛大夫?”陶姚眯眼问道。
“我都说我是无意中听来的,你又不信我?”傅邺故意叫冤道,“正确说来是我有事要去永安县的县令,而他目前就逗留在青云镇,恰好那葛大夫到衙门来找一名衙役求他帮忙,我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他还真是就是无意中听了一耳朵,本来这两人说话的时候他刚好在附近,不欲去听,只不过葛大夫这名字让他想起陶姚,这才驻足听了他们的谈话的过程。
葛大夫没有提及文寡妇,也没有说到陶姚,只是说请那衙役帮忙找人办个新户籍和路引,他的脑子一向转得快,不用多想,就能推敲出事实的真相来。
陶姚管了文寡妇的那摊子烂事,那女人若是想逃出火坑,这两样东西都是不可或缺的,不然她走不出青云镇的地界,大兴王朝对流民的管理是很严格的。
果然,他只不过这么一说,陶姚的表情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当然,他可以暗中帮她一把,就像以前那样,可是刚才她一看到他就放筷子走人的动作,让他感到深深的不悦,而且他帮她也算是做好事吧,为什么还要隐姓埋名地不让她知道?
这次,他还是真跟她较上劲了。
陶姚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对傅邺的情绪变化,她太熟悉了,现在这厮正在不高兴,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毕竟她嫌弃他的举动做得太明显。
对于他的说法,她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但是他能知道葛大夫,也许是葛大夫真说漏了嘴也未定,这种事没办法求证,她也不可能跑到葛大夫的面前去求证真伪。
再者以傅邺的能力,确实办个新户籍和路引并不是难事,甚至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但她如果接受了,以后就会欠下傅邺的人情,再说这事除了傅邺,她也还是能找到人帮忙的,端看她开不开这个口罢了。
不过,就算能再找到人帮忙,她也还是要担心的,就是真惹怒了傅邺,他很可能会倒转过来从中作梗,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那不信任的小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傅邺一时恼怒站了起来,“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他转身就要走。
观言诧异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默不吭声地跟在身后。
“等一下。”陶姚开口唤他。
在陶姚看不到的地方,傅邺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他就说他不信自己钓不到她,不过转头面向她的时候,他的面孔又板了起来,“陶姑娘还有事?”
装,你给我再装。
陶姚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回她气极而笑,“既然傅公子都毛遂自荐了,我若不采纳那岂不是我的损失?”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从而断了文寡妇的重生之路,毕竟一条生命是珍贵的。
“不勉强?”
“不勉强。”
陶姚真恨死了傅邺这种故意设套给她钻的样子,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劣根性在哪里,若是真的不顺他的意,他就会把事情给你搅黄了,这人就是这么令人讨厌。
傅邺笑得很是开怀,陶姚却是恨不得把他的脸给撕了,让你笑,让你还笑。
看到陶姚这副吃瘪的样子,傅邺不厚道地笑得更开心了一些,自打与她重逢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占了上风。
连嬷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副诡异的画面,她看了眼傅邺,再看了眼陶姚,眼里有几分担心,莫非她家小姐的担忧成真了?
“连嬷嬷,你怎么过来了?可是邹少夫人要找我?”陶姚顾不上与傅邺斗嘴,而是起身直接走向连嬷嬷,“我已经吃好了。”
“陶姑娘……”连嬷嬷有些为难地唤了一声陶姚。
“怎么了?”陶姚直接觉得不对劲,可是二楼发生了什么事?
傅邺早已重新板起了面孔,只要面对的人不是陶姚,他是不会有太多好脸色给人看的,此刻看到连嬷嬷那难看的表情,他就知道又有人想要挑事了。“出了什么事?”
听到他的问话,连嬷嬷这才看向傅邺,屈膝行了一礼,心下却是想姑爷这表弟怎么这么爱管陶姑娘的闲事?唉,被这样的人盯上,陶姑娘肯定也十分困扰。
“老夫人要见陶姑娘。”最终,她还是为难地开了口,“我们少夫人阻止过,却是没有成功,少夫人怕其他人前来说话会冲撞了陶姑娘,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过来请陶姑娘。”
毕竟之前陶姚已经拒绝了自家小姐的提议,现在她亲自过来已经是违背了小姐给陶姚的承诺。
陶姚在想,这一劫还真是躲不过去,其实她早有预感,从她下楼时无意中听到的那一耳朵,就可以得知有人想要借机生事。
“谁在邹老夫人面前提起我?”陶姚问道。
这个人不可能会是钟秀,钟秀答应过她的事情不会轻易违背,所以现在她得知道是谁在那儿挑事,傅瑶母女还是随邹老夫人前来的女眷?
“是大夫人。”连嬷嬷没有卖关子直接就给了答案。
陶姚也猜会是她,毕竟傅瑶母女现在极端厌恶她,是不会希望她出现在邹老夫人的面前,而那岑氏明显与傅瑶极端不对付,而那邹老夫人的态度,她一时半会儿却是猜不出来。
此时,她叹了一口气,“连嬷嬷,你不用为难,我随你过去便是。”
连嬷嬷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都有点担心万一陶姚不过去,也不知道邹家的那几个长辈又会说些什么?
“你若不想过去,可以不去的……”傅邺不喜欢看到陶姚为难的样子,微眯了下眼,他暗暗地给邹家女眷记了一笔。
陶姚冷笑地看着他,“若我是你的身份,我还真就不过去了,傅公子,身不由己这句话你可能没听过。”
她若是连这面子都不给,到那时候,她就真的四面树敌了,她也就不用过清静日子了。
说完,陶姚就越过傅邺直接往外走。
傅邺没有追上去,陶姚对他说的那句话有可能是迁怒,但更多的是对他前世做法的讽刺,对于那个错误,他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实在是不愿再去招惹陶姚更多的怨气。
一路往钟秀暂住的产房走去,连嬷嬷就道歉了一路。
陶姚听得有几分无奈,最后她只能停下来看着连嬷嬷道,“连嬷嬷,你无须自责,这不是你以及邹少夫人的错。”
连嬷嬷看到陶姚是真心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彻底地放下这桩心事,不过她也还是趁这时间小声地给陶姚讲述邹家几房人的事情。
在内宅混的人打探消息都是一把好手,钟秀人还没有到京城,就已经将老夫人和其他两房的当家夫人的情况摸清楚,这有利于她到达京城后融入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展开交际之时,她不会轻易地说错话得罪人。
连嬷嬷别看人老实,其实心思也是很活络的,既然已经阻止不了老夫人要见陶姚,那就尽可能将邹家内宅的情况说给陶姚听,让她心里有个数,至于什么家丑不外扬,她就顾不得了,再说这不过是小姐的夫家罢了,比起那些个心机重的所谓家人,陶姑娘这救命恩人显得要更亲厚许多。
陶姚不禁有些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这些情况她第一世时已经知道了,不过再一次从连嬷嬷的嘴里听到,就会更详细许多,而且连嬷嬷也在借机向她示好,也算是她以及钟秀给她的赔礼道歉。
“连嬷嬷,你的好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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