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正是全国上下正热火朝天的进行建设的年代。那个时候在全民热情的感召下,各个地方以生产合作社为最基本单位,广泛开展着生产活动。
张家屯是位于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个普通小村庄,这里的人同全国各地人一样,积极地响应着党和国家的号召。这里民风淳朴,一直以来人们的生活的安定和谐。直到一个夏天的午后,一切开始发生改变。
村里张为学的老婆老猴子在去北岭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醒了以后就开始发癔症,疯了。那个时候医疗水平本来就低,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人们只好把老猴子送进精神病院呆了一年。到了第二年夏天,老猴子居然奇迹般的康复了。本来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老猴子醒了以后就一个劲的说自己见到刘仙姑了。
刘仙姑是谁?这是那时候每个人听到老猴子讲述后心里都有的疑问。这刘仙姑不是别人,正是张家屯多年以来几乎都被淡忘的一个传说里的人物。张家屯最早的祖先为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百户,屯田至此,而后在这里安家落户。而这刘仙姑当年也并没有留下姓名,只是救了昏迷在荒原中的先人,给了他一包米,一碗水,这米和水怎么吃都不见少,直到最后在此彻底安定。那刘仙姑也再也不见踪迹,先人为了纪念这位神秘的女子便根据包米的手绢上的刘字称她为刘仙姑,还建了一座庙,年年供奉。
到了明清交替之际,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供奉着刘仙姑的小庙被毁,刘仙姑的神像也不知到了哪去,过了二十几年,安定下来,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在一百多年前帮助过他们先人的刘仙姑,小庙并没有重建,新的神像也没有再塑。
这个时候村里几乎都没人记得多少年前还有这样一个人对他们有恩,所以当听到老猴子这样说的时候,几乎每人都满头问号。
还好那时候有个老辈因为重新誊抄过过家谱,他忽然记起,似乎在家谱里提到过刘仙姑。他便赶忙回家从箱底翻出已经泛黄的家谱,果然找到有关刘仙姑的记载。几百年前的神话也再次被人们所记起。
找到了出处,老猴子的脑子也转过劲来,说:“这次我被刘仙姑留住就是她要告诉我们,她是向咱们要香火来了,这庙咱们还得建起来,北岭的采石场也得停了,打扰了刘仙姑了。”
老猴子的话无疑像是在一潭死水里投入一块大石头,一下子便炸开了锅。要知道,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正是人人自危,满腔热血的时代。在一个喊着打到一切牛鬼蛇神口号的年代,却提出要给一个所谓的仙姑建庙是多么大逆不道。不仅如此,老猴子还反抗党中央的大力开展生产的号召,要将村里唯一的创收项目关闭掉,这当然是罪上加罪,于是老猴子刚从精神病院出来不久又被关进了牛棚。
采石活动在当时的生产队长带领下仍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村北隆隆的爆炸声仍然不绝于耳。但是忽然有一天,炸石头的爆炸声忽然消失了,不一会噩耗传来,采石场死人了。
虽然那个时候的人命并不怎么值钱,只要生产量上去了,即使中间有再大的过错也是生产英雄。然而毕竟整个生产队都是一个村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看的邻居,一下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活是没办法接着干了。
老猴子的男人自从老猴子被关进牛棚就开始消极怠工,这次一听说北岭出了事便也从家出来逮着生产队长就骂开了:“张为水,叫你个狗娘养的不听劝,现在出事好了吧。”
“卧槽尼玛的,还在这妖言惑众,我看这次出事就跟你们家的有关!”说着那张为水就一把扯住了老猴子男人的衣领,就要揍。
张为水长得膀大腰圆,在那个年代能长成这个体型也着实不易。老猴子的男人在他面前就显得瘦弱的多,被张为水一把拎起来,扔到一边去了。张为水的爪牙见状也扑了上去,把老猴子的男人一顿揍。
到了下午,得到村长同意的张为水拉着民兵连长张为民,把老猴子从牛棚拖了出来,又把她男人也锁了,说是要游行,去给死难的工友认罪。
那时候的老猴子也场面,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并没有挣扎,反而自觉的带上了高帽,挂上了牌子,没有一点自怨自艾或是吓得瘫软在地。她只是对着趾高气昂的张为水说:“你这样一定会糟报应的。”
农村人其实还是相信这一套的。张为水虽然平时仗着自己长得壮又是生产队长整天为非作歹,但他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老猴子这么说他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但是他还是嘴硬,说:“你这神婆别在这妖言惑众了。我们今天就是要戳穿你的谎言,让你向我们的工友,遇难的好兄弟认错的。别他吗废话,赶紧走。”
到我们今天其实有时候还会看到,有关那个时代的一些老照片,绑人都是有技巧的,但是不管是五花大绑还是开飞机,手都是被绑在后面,绳子在批斗者手里牵着,就像牵着一个牲口,对被批斗者是一个极大的侮辱。这个时候的老猴子跟她男人就像两头被绑在一起的牛,用一根绳子一前一后的绑着,张为水牵着绳子,大步走在前面。
农村开展的批斗活动并不像城市开展的那么火热,一方面是因为天高皇帝远,人们是在没太多精力去弄那些东西,毕竟整天吃饭都成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有事谁了下不去那个狠手。所以老猴子两口子被批斗也并没有太多人去看。只是张为水带着他的两个整天一起瞎混的爪牙再加上张为民带着五六个民兵这几个人一路向北而去。
张为水这次之所以这么热衷于批斗老猴子两口子倒也不光是因为老猴子说话不怎么好听,还有就是死的那个人也是整天跟着他的一个小混混,他这也是拉拢人心,给自己挣形象呢。
不过一路上除了偶尔推老猴子几下,其他倒也没再难为老猴子。北岭不一会就到了张为水让自己的两个小弟扮起了老猴子的两个胳膊,让她“坐上了飞机”。就这么推搡着老猴子到了爆炸出事的地方,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地上还是能看到破碎的衣服。
老猴子两口子被强逼跪在地上,张为水在一边巴拉巴拉列数两人几大罪状,老猴子的男人自年轻时候就是个急性子,哪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就要挣扎着起来,奈何被两个大小伙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老猴子给他使了使眼色,似乎在说就这样吧,我们忍过去就好了。反正这样咱们也不少一根汗毛。老猴子的男人见反抗无效也只好作罢,只是气鼓鼓的在一边。
张为水不知道说了多久,列了几条罪状,最后终于说完,开始了对老猴子的质问:“侯娟,你认不认罪!”
“我认罪。”老猴子那时候还不叫老猴子,别人叫她还是直呼其名。她回答的也干脆,不想在这些无谓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你真的认罪吗?”张为水不知道为什么又问了一遍老猴子,脸上还带着阴测测的笑,让人猜不透。
“你想让我说什么,不就是赶紧认罪完成游街么?”老猴子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认的,我可没逼你!”张为水一声大喝,从旁边的民兵手里就抢过了枪,哗啦一声拉上了枪栓。
老猴子的男人的脸哗的一下就被吓白了,顿时瘫倒在一边。老猴子的脸色虽然也变了但是是厉声问:“张为水你想干什么,处私刑吗?”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私刑了,回去我说你们不服改造,还意图伤人逃跑,我们是被逼开枪的。”
“你!”
“让你咒我遭报应,我就先让你报应了,再见,哦不,再也不见。”说着张为水端起了枪。
“为水,这个不合适吧。”张为民把张为水的枪口拨到一边,说。
“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忘了谁让你当上这个民兵连长的?”张为水的一句话就把张为民堵得再也不说话,他一挥手,带着自己的民兵就要走。
张为水的叔叔是村里的村长兼书记,当初张为水本来是要做民兵连长的,但是后来考虑到生产队长会更有油水,张为水便让自己的好朋友张为民当了这个连长,俩人说好还相互照应,其实说白了就是张为民做张为水的傀儡。
“走吧,走了我就说这事你干的,哈哈哈哈…”张为水说道。
身后张为水的笑忽然停下,张为民一行也止步不前,两个人都不是因为对方而停下,而是他们忽然发现,刚才还青天白日的大中午,突然变的像黑夜般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