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漆黑的夜里,北城外一处茂密的树林深处,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颇为狼狈的靠着树干,接连吐出好几口浓稠得似要结成块的血。
颜色暗红的血,喷溅在遍地的积雪上,耀眼的白与刺眼的红,相互交融在一起,犹如散落在雪地里的残花,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更凭添出几分寂静与凄凉。
“该死的。”背靠着大树,手捂着一阵阵抽痛不止的胸口,冷声低咒的男人抬起头,清冷的月光散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凌厉如鹰般的黑眸里,折射出阴森的幽光。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如若不是他自个儿闹出动静来,整个人应该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很难有人能捕捉到属于他的气息。身负重伤的他,不但要抓紧时间疗伤,还要提高警觉防备敌人的偷袭,精神一度处于高度紧崩的状态。
“夜绝尘,不杀了你,本主誓不罢休。”咬着牙,刚才强行逼出几口暗血,虽然让疼痛加了倍,但却减缓了他所受的内伤。
极为警惕的将此刻所处的环境观察一番,捂着如火烧般的胸口席地而坐,倒也顾不得地上全都厚厚的积雪。
闭上双眼,双手快速的结成结印,之前尚还很非常沉重的呼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立马就变得平缓起来。
“参见左使大人。”
茂密的树林外,十余个身着相同服饰的蒙面男人,恭敬的对着站在树上的金衣女人行礼。
“人都到齐了吗?”
“回左使大人的话,人都已经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堂主受了伤,进入树林之后,尔等分头寻找,切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注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四国争霸会期间,锦城的安全由战王夜绝尘负责,在夜绝尘严密的布防之下,不管是其他三国的人,还是他们幽冠冥堂的人,行动都受到严重的限制,稍不留神便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饶是他们的行动已经非常的隐密,结果还是被夜绝尘察觉到,甚至双方交了手。
战王府派出来的那些暗卫,一个个都不是软杮子,比起经过他们严酷训练过的杀手,都丝毫不逊色。
“左使大人放心,小的等人会特别小心的。”
“去吧。”
领头的蒙面黑衣人举起右手,露在外面的双眼,闪烁着狠意,打了几个奇怪的手势之后,哑声道:“出发。”
“是。”
嗖!嗖!嗖!
一阵声响过后,数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月光依旧清冷,寒风依旧呼啸,月影与树影交叠,树梢上不时落下细长的冰棱子,砸在雪地里的声音非常的刺耳。
“谁在那里?”紧闭双眼打座的男人双眼猛然睁开,凌厉的目光直射向某一处,袖摆轻扬间蕴酿着凌厉的攻势。
即便他此时重伤,想要取他的性命,他也绝对会让来人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属下参见堂主。”十米开外的大树后,走出一个面戴白纱,身穿绿色长裙的妙龄女子。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在鸣叫,语气却是极为恭敬,单膝跪在雪地里,连头也不敢抬。
“月明珠,起来回话。”
他,北辰耀光正是幽冥堂的堂主,如此狼狈的模样被自己的属下瞧见,让得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犹记得,在战王府与伊心染交手那一次,他与夜绝尘错身而过,再加上左使金苑娘传报给他的消息,北辰耀光不得不承认,是他轻敌了,否则也不至于会受如此重的伤。
不错,他与夜绝尘在今晚,算得上是真正的交了手。
他手中的剑,刺伤了夜绝尘,可是跟在他身边的十个护卫无一生还,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说起来北辰耀光可谓是惨败。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便窝着火,气得呕血。
“谢堂主。”月明珠哆嗦着身子起身,站在距离北辰耀光三米开外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踏进一步。
在幽冥堂,鲜少有人胆敢与北辰耀光对视,尤其此刻在北辰耀光眯着鹰眸打量她的时候,她就更是僵直着身子,不但不敢抬头,甚至还巴不得把头给垂进胸口里。
如此,她就不用面对北辰耀光慑人的眼神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收回过于凌厉的目光,北辰耀光邪气的勾着嘴角,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眼前的女人,是他亲自挑选出来,设计安排到血月城城主东方雾身边去的,一直没有收到有关她传递回来的情报,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她,很难不让他怀疑。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对至亲之人,都永远抱着戒心,更何况是他所训练出来的手下,怀疑他们已然成为北辰耀光的本能。
“回堂主的话,属下是看到求救信号,嗅着堂主的气息才追踪到此地的。”月明珠回答得很谨慎,声音都在发颤。
“交待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眼神玩味的看着浑身直打哆嗦的月明珠,北辰耀光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幽深了。
面前的女人相当的惧怕他,但她有没有在他的跟前演戏,还需要细细的观察一番。
“属下无能,请堂主责罚。”谁能想到,寒冷的冬夜里,月明珠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所浸湿。
但凡是幽冥堂的人,对北辰耀光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他们不敢在他的面前撒谎,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从来都是,他吩咐什么,他们做什么,他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在月明珠的记忆中,无人胆敢拒绝北辰耀光的提问。
“说说你错在哪里了,为何要自请处罚?”北辰耀光的五官生得极为柔美,然而那双幽暗凌厉的鹰眸,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一眼便能让人清楚的认识到,莫要招惹他,代价不是一般人偿还得起的。
不可否认,北辰耀光是个美男,但他的性情难以捉磨,每当你认为自己掌握了他的喜恶,却又会发现,其实你压根从不曾了解过他。
他特殊的身份,也注定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络绎不绝,无论是抱着何种目的,事实是他从不缺少女人。
尤其,那些自幼就在幽冥堂培养起来的女人,在她们的认知里,成人的那一天,就必定是属于北辰耀光的。
因此,月明珠对北辰耀光,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靠近他跟远离他之间矛盾着,徘徊着也痛苦着。
“那天他的确是停下马车将属下给救了,也相信了属下的身份,可是不管属下怎么做,他都没有要收留属下的意思。”月明珠说到这里,声音难免流露出几分不甘与气愤,想到东方雾她就恨得牙痒,以前执行过那么多的任务,从没被人那么忽略无视过。
“无法接近他么?”挑了挑眉,北辰耀光脸色冷了下来。
血月城的存在,对他的威胁不小,也让他很难展开手脚。毕竟,他可没忘记,家族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血月城出了多少的力。
“属下无能,那个东方雾处事太过谨慎,并且为人机警,再加上他那两个贴身侍卫,属下无法从他们的身上打探到实质性的情报。”当时的她,若是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估计小命就丢在那里了。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吧,月明珠觉得,东方雾虽然救了她,但却从未相信过她。
他不动她,只是因为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换句话就是,他压根就没能将她瞧上眼,也知道凭她一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吗?”暗哑的嗓音一沉,慑人的杀气渐露。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闻言,月明珠一个激灵,双腿一软狼狈的跪到地上,刺骨的寒冷从脚直钻进身体里,冻得她直打哆嗦。
“既然无法接近他,为何迟迟不将事实上报,你竟然有胆自作主张。”
“接近东方雾是堂主下达给属下的命令,可是属下未能完成,心中实在觉得愧对堂主,所以就想换了别的办法打探些情报,然后再一同禀报给堂主听。”光洁的额头,豆大的冷汗一滴滴的滑落,在月光下竟折射出晶莹的亮光。
没有完成任务,回去等待她的就是责罚,毕竟她不是直接隶属于北辰耀光管理,她的顶头上司有着毒蜘蛛的称号,可想而知落到那女人的手里,下场会有多么的凄惨。
但凡有第二条可选,她也就不会去冒那样的险。
虽说,命令是北辰耀光亲自下达给她的,但管理她的人是金苑娘,都说女人看女人,天生就是仇敌,她又不蠢不傻的,怎么舍得将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别的女人手里。
因此,她承认她是在等待时机,然后寻准机会亲自禀报给北辰耀光听。
“那你打探到什么情报了?”没有女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心机,就月明珠心中那些小心思,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这女人当初知道适可而止,没有打草惊蛇,倒是值得表扬。
倘若,她真的打探出别的情报,北辰耀光也不介意护她一护。说到底,都是他手底下的人,机灵的留下来才有意思。
待他日他要成就大事之时,棋子是必不可少的。
“东方雾带到夜国来的人,目前分为三组,每组大约有十人左右,都在秘密替他执行某种任务。”
北辰耀光眸色一沉,抬起头锐利的视线直射月明珠的脸,沉声道:“消息可属实。”
“单凭属下的能力,的确无法获得如此重要的情报,东方雾跟他手底下人联系,属下是通过战王夜绝尘才侥幸发现的。”一直以来,月明珠都以为只有东方雾主仆三人留在锦城之中,每天跟在他们的身边,都未曾发现他们与其他人联系。
就在她要死心,准备回去领罚的时候,夜绝尘的暗卫出现了,她小心翼翼的跟着那些暗卫,果然收获不小。
“战王夜绝尘。”北辰耀光眯起黑眸,那绽放在嘴角的笑,直让月明珠鸡皮疙瘩直冒,整个人恨不得立马转身就逃。
东方雾行事的确谨慎,幽冥堂派出那么多的探子,都没有收获什么有用的情报,既然月明珠是通过夜绝尘才收集到的这些情报,想来是真的。
“你可曾打探到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
“属下无能,无法靠战王府的暗卫太近,所以属下没能打探到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
“战王府的暗卫可曾知晓。”
月明珠摇了摇头,声音坚定的道:“东方雾派来的人,武功都极为高强,哪怕是战王府的暗卫也不能靠太近,属下认为战王府的人同我们一样,并不知道在执行何种任务。”
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北辰耀光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还打听到别的情报没?”
“就在属下看到信号,出城来寻找堂主的时候,东方雾手底下的一批人与十大家族中的慕容令狐家族交了手,双方各有损失。”
“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
啧啧,今晚还真是不太平得很。
没想到,在他跟夜绝尘交手的时候,血月城的人竟然跟慕容令狐两大家族的人交了手。
按理说,东方雾突然来到夜国,目的绝不会是冲着那两大世家而来,细想下来,若是东方雾要做的事情与那两大世家没有关联,又为什么会发生冲突,甚至在这个时候冒然交了手。
双眉紧锁,北辰耀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而阴沉,吓得月明珠心中越发没底,她是不是不该在堂主的面前耍心眼。
“属下明白,一定会探听更多的情报回来。”
“起来吧。”
“是。”纵使月明珠害怕得紧,看到北辰耀光苍白的脸色,也知道后者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犹豫了片刻道:“堂主,属下护送您回去调养。”
“嗯。”淡漠的点了点头,北辰耀光并未拒绝。
现在的他,的确是不能逞强,这内伤没有五六日是无法全部恢复过来的,有月明珠护在身边,若再遇突袭或刺杀,他至少不必再带伤对敌。
两人刚要离开这片树林,几道不同的气息传来,月明珠当下飞身到北辰耀光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双眼警惕的四下扫扫,冷声道:“什么人滚出来?”
“属下等人来迟,请堂主恕罪。”几道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北辰耀光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语气极为恭敬。
看到是自己人,月明珠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与人拼死战斗,再说她的武功可并不是很出众。
“路上遇到了袭击。”来的几个黑衣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明显就是刚刚经历过厮杀,突围出来找到他的。
“回堂主的话,左使大人带着属下等人出城寻找堂主,就在这片树林里遇到袭击,左使大人正在与那些人交战,吩咐属下等人尽快找到堂主,离开这片树林。”
他们的行踪都是极其隐密的,可是当他们进入这片树林,就立马遭遇了刺杀,那些人就好像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送上门一样。
“可知来人的身份?”左使金苑娘武功并不弱,能够将她缠住并且无法脱身的人,来头必定不小。
“回堂主,那些人毁不是战王府的,也不是各世家的,一时间尚无法得知是哪一路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北辰耀光怒极反笑,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黑如锅底,语气更是森冷得骇人。
谁也没有出声,只有风声依旧。
“堂主,相信左使大人一定能将那些人斩杀干净。”硬着头皮月明珠小声的道。
“回去。”
不是战王府的人,那会是东方雾的人吗?
啧啧,本主尚未亲自找上你的麻烦,你倒是提前摆了本主一道,好,真是好极了。
都给本主等着,今日之辱,来日必将讨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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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椒房殿
“皇上,夜已深了,臣妾伺候您宽衣早些入睡吧。”
内殿之中,温暖如春,轩辕皇后早已经卸了妆,穿着明黄色绣有蝴蝶的寝衣,目光颇为复杂的望着端坐在软榻上,陷入沉思中的夜皇。
她知道,夜皇的思绪压根就没有放在手中那份奏折上,好半天都没有见他动一下,目光看着那一行字,也是一动未动。
那么多年的夫妻,不用问,她也多少能猜到几分,心里也是非常的不好受。倘若时光真能倒流,她是多么期望,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公主。
如此,便也没有那么多的愧疚,那么多的痛苦与自责。
“朕睡不着。”思绪回笼,夜皇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扔在矮几上,看着轩辕皇后微微泛红的双眼,相对无语。
她哭过,即便掩饰得很好,他也怎会不知。
“皇上,明日还有比赛要举行,就算睡不着,躺在床上养养神也是好的。”垂下双眸避开夜皇的注视,轩辕皇后走到桌边,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安神茶,柔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在烦恼什么,但那都是渺儿的命。”
“哎。”夜皇叹气,握住轩辕皇后的手。
血月城与四国皇室的隐密,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淡了下来,可是一直到百年之前才彻底的了断。
渐渐的不被世人所提起,东方雾的突然出现,血月城的出世,都将事情的发展推到一个不可预测的高度,让夜皇如何能不担心。
夜月渺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从出生那天开始,他就对她寄予了厚望,可说是捧在手心里疼宠着的孩子。可是,也正因为她是他的长公主,落地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命运。
若是血月城无人前来提亲,她将孤独终身,表面上没人会说什么,可是背地里那些人说得话可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不管他如何疼爱夜月渺,都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皇上,你说那个东方城主,真的只是来观赛的吗?”轩辕皇后问得小心翼翼,柳眉紧锁。
虽说,如果东方雾是来求亲的,不也还有其他三个国家的长公主么,不一定就会相中的她的女儿。
可是,她的女儿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好,那东方雾真有眼光,铁定是不会错过夜月渺。届时,轩辕皇后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他的来意,绝非单纯就只是如此。”
“皇上别想那么多,又不是只有咱们渺儿,兴许他会选中其他的公主,如此对咱们渺儿也是好事一件,至少她可以出嫁了。”作为女人,一生之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寻一个知心之人,相守一生。
轩辕皇后真的无法忍受自已的女儿,在如花的年纪,还待字闺中,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不想了不想了。”摆了摆手,夜皇站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不管结果如何,渺儿都会体谅我们的。”她的女儿自小就懂事,因此,轩辕皇后才更心疼于她。
“一切都会好的。”
在东方雾没有表明目的之前,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夜皇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思绪再一次飘得很远。
服侍着夜皇上了床,轩辕皇后也熄了灯,躺到夜皇的身侧,“皇上,夜深了,睡吧。”
“嗯。”
两人手握着手,都闭上双眼,假装睡觉,其实谁也没睡,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展颜阁中,长公主夜月渺的寝殿内,伺候她的宫女都退了下去,黑漆漆的房间里,她双手环抱着双腿,脑袋埋在双腿之间,如墨的长发混在夜色里,分都分不清楚。
东方雾的出现,似乎将她沉浸的内心世界,突兀的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鲜血就那么流了出来,疼得她不知所措。
她笑,她的宿命不是早就注定了吗?
在她及笈的那一天,父皇跟母后就将她叫到身边,告诉了她有关于四国长公主同共的一个宿命之谜。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渐渐的知道,她永远都没有办法跟别人一样,永远都不会跟别人一样。
她的宿命,是困住她的牢笼与枷锁,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是挣脱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