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侍卫传出北蛮人军中有怪病之后的第八天,北蛮人的军队果然直扑栖凤城而来。
栖凤城原本是个大城,城防军也有近万,如果城守得力,想必至少也能挺过数月,可惜被那安氏皇族好一通搅和,不但陆城守无辜送命,而且小半个城都被烧毁。
三皇女和老女皇两母子还将城中的军队也各自带走了一部分,虽然留了个人当城守,但那人还没在栖凤城呆几天,一听说北蛮军打过来,马上弃城逃走了。
跟着她逃的还有城中的一些大户商家。
就是那城中的小民百姓,如果在外地有亲朋好友的,也都远走他乡。
栖凤城中的人口锐减到不及过去的十分之一,留下来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弱病残,或是实在没地方去的人家。
北蛮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占了这座浣花第三大的城池。
也不知是否因为入城时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北蛮人这回倒没有跟前些时候攻下城池之后那般的残忍好杀,除了将视野范围内拿着武器的人杀掉之外,并不如过去那般挨家挨户,不分男女老幼的全都杀光。
两列北蛮士兵骑在马上,以胜利者征服者的姿态从长街上走过。
仍然是怪模怪样,坦露着胳膊腿儿,只用毛皮或是绸缎裹着背心和腰腹遮羞,绸缎是自从杀进了中原,抢来的战利品,只是北蛮人不习惯浣花国人那般的长袍大袖,便也如毛皮一般,撕成条胡乱地裹在身上。
仍然凶残可怖如食人恶鬼,只是一个个的眼神里,好象除了野蛮和杀气之外,还多了一些对神秘之力的畏惧和惶恐。
一辆宽阔的马车被北蛮骑兵们护卫在中间。马车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浣花国制造的,想来定是北蛮人在攻下浣花国那些城池的战利品……
那些躲在墙头或是门窗后的眼神战战兢兢地注视这一幕。
北蛮凶徒已经几十年没有能踏足这栖凤城了,所以就算是见闻丰富的老人,也没看出来这其中的怪异。
北蛮人几乎是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族,从平民到贵族或是皇帝,出行的工具一律都是马儿,能体现贵族身份的。就只在于是否骏马。座骑装饰是否华丽罢了。
而如今,北蛮人里头,居然也有人用起了只有浣花国贵族才会用的马车!
两列骑兵护送着那辆不合常理的马车,一直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前。
一双粗硬的大手不耐烦地撩开了厚重的车帘。内中露出个高壮汉子的半身,略带些迫切地朝城主府瞧过去。
却只瞧见破败半截的大门,断裂的木柱,还有倒塌的石墙和残砖断瓦。
车中大汉用北蛮话叽哩咕噜的骂了一长串,却是冲着跟在车前的骑兵吩咐了几句,车子又换了个方向,朝着不远处一座看着还算是整齐的宅院行去。
北蛮士兵们到了院子大门前,跳将下来,也不叫门。数人上前朝着那乌木大门狂踹。
那宅院原本是一家富室所有。那富室闻得北蛮军将至的风声,早就带着家小细软跑得不见影儿,只留了两个腿脚不便的老仆看着房子,此时那两老仆早就吓得魂都要飞了去,哪里敢来开门。
不多时。那结实的大门终于给暴力破开。
马车被拥着进了院子,那些北蛮人如入无人之境,分散开去,四处搜寻,不一会就揪出了个颤微微的老头。
可不正是那看家的老仆之一,而另一个胆子小,早就一根索子自己吊死了。
马车一直停在了这五进大院里看着最豪华的屋子前头。
车中人掀开车帘,身边人要上前来扶,却被他甩到了一边,自己迈着大步疾速走进去。
“老头,想活命的就快说,你们这里最好的大夫在哪里?”
抓着老汉衣襟的北蛮士兵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这种语气,已经是这北蛮士兵最客气的了。
老仆不由得一愣。
他是抱着一丝幻想才没有跟老伙计那样自己吊死,而是藏在了马房的草堆里,本以为自己一把老骨头这回被抓住了肯定是万无幸理,没想到有此一问。
老仆那混浊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这才结结巴巴,战战兢兢地道,“两,两条街外,有,有个医馆……”
这找大夫,莫不是这些北蛮子里有人病了么,哼,病得好,活该!
现如今都知道这帮杀人魔王要攻进城,但凡有点办法的都逃出城去了,那些大夫们自然也都没落下,让这些北蛮子都脚底生疮,头顶流脓去吧!
“哼,老家伙,前头带路去!”
老仆被驱赶着,一瘸一拐地在大街上走着,身后跟着数十名北蛮凶徒。
曾经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这家仁怀堂药铺在栖凤城里也算是有年头的老店了,此时也是大门紧闭,连那门上的铁环,都落了一层薄灰。
北蛮人见状就不满地破口大骂着,当然了,老仆也听不懂,只好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北蛮士兵把老仆推开,几人又如先前一般暴力破门而入。
药铺里空无一人。
闻到药铺子里特有的药香,几个北蛮人叽哩哇啦,比手划脚了一通,就开始行动。
老仆偷眼瞧去,但见这些北蛮子好似狗熊闯进了杂货铺,将药房里弄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
原本那些装药的柜子,顶天立地,一个个整齐的小抽斗,此时却都给他们翻了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倒在了一处,混着装进了一个大麻袋里。
虽然此时命都捏在这些蛮子手里,老仆还是露出微微鄙夷的神色。
听说这些北蛮人生了病都是寻了巫师来跳大神的,难怪不懂得正经的医药,胡乱折腾。
倒是可惜了这老药铺子,想来也是走得太急,没顾得上把这些药都藏起来,要是自己,宁肯都烧了,也不留给这些恶鬼!
满载而归的北蛮士兵,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个伤痕累累的浣花国男子。
看着装,就是个大夫,那些士兵把几麻袋的药都扔在那人面前,喝令他“赶紧找出药来!”
老仆则被赶进了厨房烧火。
原来,在老仆被捉去带路的时候,北蛮人又不知从哪家,捉来了几个人当奴隶使唤。
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瘸腿的中年女子,咳个不停的病弱男人……
没过一会儿,就有北蛮人把挑出来药送进来,命令众人开火熬药。
虽然都是老弱病残,但还是有些行动力,性命所迫之下,只得照着北蛮人的吩咐做事。
终于从厨房端出几大碗颜色浓黑,气味浓烈的汤药来。
第三日过去,栖凤城外的荒地上,又多了十来具北蛮人的尸首。
“去,去问那些浣花人,哪里还有好的大夫!”
许是急怒攻心,屋中人咆哮各反用上了中原话,声音里透着这些天来累积的恐慌。
在屋外等候差遣的北蛮士兵们领命而去,狼奔豕突般地横行于栖凤城里的大街小巷,惊起一阵阵的惨叫和惊慌。
然而杀戮并不能扼止住收割北蛮人生命的怪病。
到栖凤城第一天,只有十来个病死的,第二天,就变成了二十来个,第三天,则又加倍……
姜家寨里,姜凤正跟两个老公解说着自己对北蛮人这场怪病的推测。
“这北蛮人住的地方地广人稀,无论是空气还是水土都跟咱浣花国大不一样,所以有些脏东西,碰到了咱浣花国人就没什么大事,但若是到了这些没接触过的北蛮人身上,就有可能引起致命之症,眼下,那些北蛮人一天都要朝外头扔出好多死人,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多,想来就算是浣花国没有军队跟他们对阵,这些北蛮人也会渐渐地染病而亡了吧?”
这些北蛮人肯定还不知道这个是传染的,所以根本就没把生病的士兵做应有的隔离,所以这病倒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北蛮人现下在栖凤城的约摸有近万之数,难道北蛮人会坐在城里等死不成?”
想来北蛮人在东临驿城就发现了这种可怕的怪病,那时还不当一回事,发现治不好,这才着了急,所以又着急忙慌地直扑栖凤城而来,肯定是以为栖凤城身为第三大城,无论是大夫还是药铺,都要比那小小的东临驿城强得许多吧?
可惜他们想法虽好,但怎奈,栖凤城早已经有人先一步地祸害过,城中人纷纷而逃,哪里还有什么高明的大夫?
留下来的也顶多是些药铺里不算值钱的药了。
更何况,林家的侍卫,已经秘密地提前进城,将所有药铺里的都换了个遍?
那些加过料的东西,能治得好病才算是有了鬼?
不过,单纯靠北蛮人自己病死,这许多人,怕是还有死上好些日子啊。
“北蛮如果在栖凤城这里找不到能治病的办法,怕是又要转向其它城了吧?”
碧泉不由得为下一个将要受兵灾之祸的城池担忧。
几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脚步急促。
已有侍卫仓促而来,声音惶急。
“夫人,两位爷,不好了,北蛮人,他们朝寨子攻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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