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杨紫光怒目圆睁,不,他只睁着一只眼睛,因为右边被一根钢筋插了进去,直接从后面的帽子处贯穿了出来。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死在了自己一心牵挂的村民手里,远处村口车轮滚滚黄土飞扬,几辆车飞驰而来,载满了人。
在一团黄尘滚滚之中,那几十辆卡车一字排开,把现场给包围了起来,卡车上跳下了上千名打手,追着村民就开打,哭喊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我万般情急之下,拔出佩枪,击碎了车玻璃,在打斗现场鸣枪示警,才让打成一团的人们停了下来。
“我是西川市市局工作人员,负责处理突发情况,所有人都给我冷静。”
面对剑拔弩张的双方,我知道必须果断坚决,一旦脱离带水导致情况失控,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所以我必须拔枪,这是警方最后的威严,在警方的枪口下,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村民人少,装备不全,打斗之中已经占了下风,现场有十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如果我不及时阻止,他们的损失会更大。
有个带头的村民看了看我,指着我鼻子说:“这杂毛不是在市府大楼抓住小光那个警察吗,竟敢来我们广元村,不要命了吗?”
经带头人这么一提醒,所有村民们全部看向我,再三确认之后,各种语言像刀子一般飞了过来。
“敢来广元村,你等死吧,你敢阻挡小光的行为,死期不远了。”
“你们这些混蛋一个鼻孔出气,老天不会放过你的,早晚你要落到我们手里。”
“有本事永远不要单独出去,敢单独出去,一定会有人把你大卸八块……”
全是威胁和恐吓的声音,光天化日之下敢这么恐吓,这些村民眼里难道已经没有法律存在了吗,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势力煽动他们,敢如此无法无天?
我深吸一口气,见场面稳定下来后,让其他同事打电话叫120,先把受伤者送到医院去再说。
但是没有人行动,一个个像木桩一样杵在那里,我顿时急了,问负责人:“这么多人受伤,为什么还不叫急救车,时间就是生命不知道吗?”
“小白同志,我们也没有办法,就算打电话,也没有车会来的。”
那负责人苦着一张脸,无可奈何的说,看着负责人的表情,我急得快哭出来:“开什么玩笑,人命关天,怎么会有急救车不来救人的道理,你们这边的医院把人命当儿戏吗?”
负责人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倒是旁边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的说:“这边的医院都承包下来了,这些该死的村匪是刘老板的死对头,你觉得谁会傻到去救自己的死对头吗?”
刘老板?物流园工程的负责人?
这么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板,竟然承包了公有医院,而且一手遮天,自己想救谁就救谁,不想救就放任不管,我们的医院成为了这些人牟利工具不说,还成为了他们的杀人武器。
我亲自拨打了急救热线,接线员问我:“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的吗?”
“我正在广元村处理一件案子,这里有人受伤,请你们迅速调派急救车过来救人。”
我亮出身份,说出情况。
没想到那边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我:“对不起,急救中心没有车辆可用,你让伤员自己想办法吧。”
这句话让我七窍生烟:“你们急救中心是摆设吗,你们医院还想不想继续办下去,视人命为草芥,这么做像话吗?”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冲我吼,如果你有本事你来关闭我们医院,没有本事的话请听我告诉你一句话,我们可以向任何地方派车,但绝不会向广元村派车!”
平时温柔细语的接线员,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嚣张跋扈,这真的是我们所谓的服务机构吗,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但是我听着电话里面的忙音,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些受伤的村民被其他村民扶走了,或许他们知道急救车不会来,就算急救车来了,他们也不会接受救助吧,这种恩怨,累积的太深了,想要一下子解开,根本的不可能的事情。
我从废墟里把杨紫光遗体背了出来,放在车上。
那些戴着头盔的打手们配合当地负责人开始清理现场,殡仪馆的车辆来了,要把冲突中的死难者拉到火葬场去,他们在找我索要杨紫光的遗体,我望着靠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杨紫光,无动于衷。
他死了,没有合上眼睛,可能因为自己心里的目标没有达成吧,看着杨紫光刚毅的脸庞,我想他最后临死时,脑海里想的人一定是他躺在医院的老师。
那个老师是什么人,我一定要去拜访他。
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龙局:“白小天,听说你把杨紫光的遗体扣留了,不想交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你这是在干嘛,你想胡闹吗?”
面对龙局的质问,我说了一句:“我想带他回去,让他开口说话。”
龙局在那边楞了一下,突然吼了起来:“白小天,你是一个警察,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受到极大的冲击,但是我命令你保持冷静,杨紫光的殉职对于谁来说都不好受,但是即便再不好受,咱们也要冷静下来,把自己工作做好,明白吗?”
“对不起龙局,我不是冷血动物,我冷静不了。”
我发动了车,龙局听到我的发动车的声音,提声问到:“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又想干什么了?”
“老杨说他有个老师在医院病房里躺着,我要带他去见他那个老师,只有他老师才知道广元村冲突的最终根源,我必须找到这条根,连根拔起!”
这是我对龙局说的话。
龙局在电话里停顿了几秒,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白小天,你如果敢乱来,我会让你脱下这身,回家去反省。”
“不为民请命,穿着又有何意义?”
说完这句话,我和龙局同时挂了电话,他是帅,我是将,但是将帅之间的冲突,却在此刻悍然凸显了出来。
到底是因为我的偏激,还是因为他太固执,没有一个很好的答案。
三十分钟后,我抱着杨紫光的遗体,冲破了市里某医院保安们的重重围堵,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
我看到了一张空空的病床,还有几名严阵以待的警察。
侯杰看到我怀里的遗体,眼神一颤:“头儿,把老杨放下吧,我们奉局长命令,护送你回广元村。”
“你们走开!”
我看到空空如也的病房,感觉全世界都欺骗了我,谁事先转移了病房里面的人,谁把这个解开真相的机会生生撕裂?
我搂着杨紫光的遗体,发出了一声冲天怒啸,那些干警冲了过来,把我按倒在地,杨紫光的遗体被抢了过去,侯杰带着干警们把我推上了他们的警车,再次开往广元村。
广元村。
施工方的一千多名,和临时聚集起来的两千多名,以废墟面前的一条还在修建的道路为界,形成了对峙。
施工方这边清一色的钢盔警棍和防爆盾,统一着装,说万一打起来方便辨认。
村民那边肩膀上缠着黑布白纱,就像在办丧事一样,但是他们手里拿着钢管铁锹木棒铲子什么的,有的还挥舞着汽油瓶,叫嚣着谁过去就烧死谁。
我们赶到现场后,有同事压低声音说:“现在情况危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双方已经形成对峙,一旦擦枪走火就会变成大规模。”
侯杰问:“那些戴头盔的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有这么多正规装备?”
“据说是施工方从外地调来的,但是他们穿着的衣服跟我们制服很像,已经造成村民的误会,村民以为是国家派人来镇压他们。”
这位同事在车里说,我们的车一直游离在外,不敢开进去,侯杰问:“为什么警车不开过去。”
“就在刚刚,有同事去处理问题,车子被村民扣留下来,好像被烧了,现在民意沸腾,我们不能冒险。”
那位同事一脸惊恐的说,我说:“你们回去吧。”
所有人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把身上的制服脱了下来放在车上:“村民对穿这衣服的人已经有了恨意,想要进到村里安抚村民,必须便装行动才可以。”
我说完,下了车,侯杰也穿着便装跟了下来。
天黑了,我们走进了广元村二村。
一村已经变成了废墟,一村的村民聚集在二村,和二村的村**手商量怎么抗拒拆房,因为马上二村也会被强行推倒。
在村中客堂里,停着一口棺材,堆满了鲜花和挽联,上拉一横幅:“沉痛悼念抗拆英雄王正方”,想必这王正方应该就是白天被挖机手误杀那个村民,因为误杀了一个人,所以才引起了这场滔天的震怒,村民的火彻底被激发了。
看着棺材,我问旁边的侯杰:“猴子,龙局为什么会派你来跟我一起工作?”
“头儿,我想说句不该说的话,胳膊扭不过大腿,有时候,点到为止就行了。”
侯杰的话阴阳怪气的,但是我好想有些明白了,他继续说:“没有谁派我来,是我自己申请来的,我知道那个病人被送到哪里去了,但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另外一个人。”
我有些奇怪了,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就像演谍战戏一样,一个消息还得东躲西藏的吗?
侯杰问我:“头儿,你怕死吗?”
他神经病啊,干嘛说这个?
但是我还是回答到:“怕什么,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记得,更不会给别人带去什么损失。”
“你不怕,但是我怕啊,我有一个我深爱的女友,我们好了这么多年,我们就要结婚了,我是绝对不能死的。”
没想到侯杰竟然跟我说这个话,我捶了他一拳:“你疯了吗猴子?”
侯杰含着泪水对我说:“头儿,如果我死了,你帮我照顾司蜓吧,你放心,我们之间清白得很,连接吻都没有……她是世上最干净的女孩啊,我舍不得……”
“你吃错药了……”
看到侯杰这个样子,我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起侯杰就往外走,撞到几个杀气腾腾的人,他们把我们包围了起来:“这不是白小天吗,乡亲们,抓小光的恶警白小天在这里。”
听到那些人的话,所有群众像见了仇人一样,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一个酒瓶砸了过来,正正砸在我的头顶,脑袋里嗡的一声,鲜血像蚯蚓一样从脑门上爬了下来。
我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手里握着半截酒瓶,红着眼眶盯着我:“你这个天杀的,我家小光哪里惹你了,你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
听这口气,显然是之前那个绑匪的老婆。
那个绑匪虽然是外省人,但是来到了广元村做了上门女婿,现在看到他老婆这手段,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跟女人解释:“大姐,你老公触犯了法律。”
“触犯你麻痹,你们那些领导和黑心老板纠结在一起,把我们不当人看,他们没有触犯法律吗,为什么专整老实人?”
那妇女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了,拿起破酒瓶就向我捅来。
我正要躲避,后面几个大汉把我夹住,怎么也跑不开,眼看就要被捅,旁边的侯杰突然飞起一脚,把妇女踹开了。
侯杰掏出佩枪,正准备拉开保险,有人一铲子放倒了他,把枪夺走了。
看到村民们抢走了侯杰的佩枪,我顿时气血冲顶,撞开几个大汉,飞扑了过去,拿着枪那个村民试图拉开保险,我一拳砸在他眉头上:“放下手枪,你们这是夺械,已经触犯法律,再不停手,后果很严重!”
那人被我一拳放倒,手枪也摔在了地上,我一脚踩住了枪身,防止再被人抢夺。
那人的手被我连同枪支一起踩在了地板上,发出了痛苦的**声,边叫边求饶:“哎呦,我的手要断了,求你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