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七年已过,当初的孩童已成少年,当初的稚嫩早已湮灭。
昨夜,白雪飘然而下,今早,偌大的华阳成尽是一片雪白,雄伟的秦宫被银白所覆盖,淹没了往日的艳丽繁华,多了一份冷冽入骨的美。
铮铮!
忽然,一阵清脆的兵器交战声从宫墙内传来,惊动了晨雾,卷起满地白雪寒风,夹杂着锋利的剑气,就连旁边的大树也被震得摇摆不断,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下。
“兰儿!”少年惊恐的声音猛地响起,只闻一声呼啸,白雪寒风中跃起一抹暗黑,速度极快,如同飞鹰般掠向前方,“啊!”少年意外惊叫一声,好像跌倒了地上。
“哈哈!”
少女清悦灵动的笑声响起,在虚空中溅起圈圈涟漪,逼人抽进视线想目睹她的真容。
这是一间与宫中其他宫殿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宫殿,在庭园中同样铺满了厚厚的白雪,不同的是,此刻,庭园中正跌坐着一个暗衣少年,他脸上散落着白雪,衣服上也有,好像刚才被人用雪球袭击了。
少年正前方不远处,一名穿着素白袍子的少女卓立在雪白之上,她身上的衣裳几乎与白雪融为一色,浑然天成,空灵之极。少女身姿极美,恍如九霄之上的仙女,美眸含笑,婷婷而立,若能忽略她脸上凌乱细小的褐斑,此女定当绝世无双!
发黑如夜,肤胜白雪,奈何天公不作美,她脸上长着小小的褐斑,破坏了整幅美画,让人忍不住摇头叹息。
“兰儿,你欺负我!”少年委屈地叫道,拍掉身上的白雪,殷红的双唇微扁起,即使是瞪眼的动作也相当悦目。
七年后的他,长相更为俊美,浓黑斜飞的剑眉像书画家手下苍劲一笔,透着摄人威势,高挺的鼻梁下画着一张弧线刚毅,形状优美的红唇,丰润饱满,一看便能感受到它的柔软,像诱人品尝的果实,带着蚀骨的毒,一旦尝下就没法抽身。
“这叫兵不厌诈。”面对少年的抱怨,少女微微昂首,轻笑间带着傲气,“行军作战不是纸上谈兵,就算对敌军、地形等各方面都很了解,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根据实际的情况作出判定,就像现在。”
少女环视四周的白雪,“昨天的积雪并没有这么厚,就算我倒在地上也不能第一时间弄出一个雪球,所以,我昨天并没有用雪球砸你,但今天不同,我倒在地上很快就能抓起一把雪,所以你并没有防备,还有,景陵!”语气忽然严肃,“我现在是你的敌人,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不应该有任何情绪波动,你要记住,我是你敌人,你不将敌人杀死,敌人绝对会挥剑杀掉你!还记得农夫和毒蛇的故事吗?”
景陵很委屈,抖掉身上的白雪,缓步走向君兰,“记得,农夫一时善心救了毒蛇,却被毒蛇咬死。敌人始终是敌人,不会改变,面对敌人的示弱,就应该挥剑斩杀。”顿了顿,景陵已经来到君兰面前,下巴正好对上她的额头,“可是,兰儿,你不是我的敌人!”
自从七年前开始,景陵和君兰每天都会在庭园内练武,圣僧当日给他们的游龙、凤鸣,他们现在都小有领悟。刚才,景陵和君兰比剑,景陵不慎让君兰摔倒在雪地上,景陵心急地赶过去,却被君兰忽然用雪球袭击了。
君兰轻蹙眉,眸光深邃,“景陵,你要记住,无论任何人,一旦背叛了你,格杀勿论!记住,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寒风惊起,地上白雪震动,少女耳畔的发丝轻轻扬起,动容不了她眼中的刃光。
“可是,兰儿,你永远不会是我的敌人!”景陵对上君兰的眼眸,话音不重,却坚定不移。
君兰再度皱眉,似乎不满意景陵的话,最终却撇开视线,略显无奈。这个话题,她已经和景陵说过很多遍,但景陵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君兰也懒得和他继续讨论,反正,景陵迟早会对上真正的敌人,到时,他就会真正明白。
“算了,景陵,你,”
话音落未,一团雪白就迎面拍来,君兰反应不及,被正面击中,冷得抖了抖。
“哈哈,兰儿你也中计了!”景陵得手后跳开,轻盈的身姿,俊美的笑颜,在雪白的映衬中美惊人。
“景陵!”
少女扬声大叫,顾不上身上的白雪,握紧拳头朝少年追去,浓烈的怒气吓得少年立刻跑,转身后,他眼中噙满了笑意。
他喜欢兰儿这个样子,那种眼神,不应该在她身上。
“景陵,你给我站住!”一番追逐,少女还是没能碰到少年的衣角,气得拳头颤抖。
景陵扭头笑着,脚下步伐却没有停下,眸光明活,“哈哈,兰儿,你过来追我,追上了,我就给你砸雪球!”
君兰闻言,拳头收紧,抬步又往景陵追去,但没跑多少步,君兰就被绊倒在地上,溅起了积雪,吓得景陵立刻跑过去,“兰儿,你怎么了,痛不痛,”
噗!
景陵刚伸出手,君兰就将他擒住,随后一番天旋地转,景陵被压在雪地上,君兰扬着唇角坐在他身上,墨发在身后飞扬。
啪!
景陵睁着双眼,没来及说话,脸就被雪球砸中,君兰带着轻笑的话音,如剑刃般响起,“景陵,我跟你说,兵不厌诈,对敌人永远不要心软,不然,你肯定吃亏!”
风扬起,丝丝墨发切碎虚空。
“不对。”景陵睁着双眼,轻轻摇头,修长的睫毛上承载着白雪,很美,他却无暇顾及,晃神道,“这叫,美人计。”
美人计,一颦一笑皆是计,试问谁能脱身。
她坐在身上,因为光线的关系,她的脸部变得昏暗模糊,正好遮挡住细小的褐斑,朦朦胧胧的美感让心头颤抖,似有一股热流涌进体内,汇集成一团火焰,身下的白雪好像在融化。
这种感觉很新奇,很难受!
无意识之下,景陵抬起手,冷得微微泛红的手指凑近君兰,视线与她的视线紧紧地粘着一起,四周的景物尽化为白茫茫的虚无,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上一下。
风止了,又起。
“殿下!”
骤然,走廊上传来一声呼叫,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景陵如触电般缩回手,睁大的眼眸内惊起大片涟漪。见君兰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景陵才暗松一口气,当君兰从他身上站起来时,却又有些失落,心头空空的。
“殿下,君兰姑娘。”梓沛跑到走廊边缘,先愣了愣,接触到君兰的眼神后,低头道,“殿下,贾大人经已进宫,诸位皇子殿下皆已动身。”
君兰眨眨眼,景陵从地上站起身,随意拂拭掉衣袍上的白雪,眸光深沉地应道,“嗯,你先出去。”
“喏!”梓沛应道,转身就走,并没有过多地理会景陵与君兰之间的事。
眸光一闪,君兰走向佩剑,将它捡起来,光滑的剑刃倒影着自己的脸,“景陵,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学习朝廷上的事宜。”
七年后,景陵已经十七岁,在这个朝代,他早就已经成年。皇子成年后,就不用每日去学堂学习,开始接触朝堂上的事,大王会从中选出优秀的儿子,将来继承大业,或者封王。
贾大人,贾连,秦国重臣,为官数十年,对官场、朝堂之事了如指掌,大王特命他教导十五位皇子。
“嗯,贾连虽为老臣,德高望重,但为人古板,不思进取,是赵夕暮那边的人,到时恐怕会偏帮景玄。”景陵走到君兰旁边,负手,眯眼,睥睨前方,气势截然不同。
赵夕暮,秦国王后。不知何时起,景陵再也不会称王后为“母后”,而是直呼其名,不带半点情绪,这些君兰察觉到,但不会阻止,她说过的,会找王后算账。
君兰弹落剑上白雪,闪过一道银光,“嗯,你去吧,最近王后动作较多,随他们。”
七年后,所有皇子都已成年,天赋各显,王后担心太子地位不保,自然有所行动。但是,这七年间,在行动的,绝对不止王后一人!
“嗯。”景陵点头,和君兰走上走廊,自然转身拍掉她发丝上的落雪,对上她的眼眸,交代道,“兰儿,你今天早点回来,下雪了,宫中的守卫会更加严密,不如,”顿了顿,眸光盈动,“我和你一起去?”
君兰立决否决,“不行,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景玄他们已经将你当成眼中钉,不会放过你的一举一动,现在不是时机!”
闻言,景陵抿紧唇,懊恼中闪过一丝杀意,很快掩饰掉,交代君兰一定要小心,君兰逐一应答,让他快点去见贾大人,不能然景玄他们捉到把柄。
当年,景陵和君兰多次不给脸子景玄这位太子,彻底惹怒了太子殿下,七年间,太子多番找景陵麻烦,但每次都是无所收获,太子不曾放弃,干脆派人日夜监视住景陵,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行动,相当烦人。
但君兰并没有切断太子的行为,这些干扰,最终会成为景陵的踏脚石,教会他谨慎行事,切勿让旁人找到任何机会!
目送景陵转身离开,君兰侧首望向庭园中的白雪茫茫,映着一片雪白的黑眸内划过冷光。随后,转身回到寝宫内。
约摸半盏茶时间,一个穿着玄青袍子,脖子围着昂贵狐皮的人儿从寝宫内快步走出,靴子踩在木板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见她是习武之人。
原本随意束起来的墨发被盘起来,露出一张精致如玉的脸,莹白无暇的肌肤不染半点尘埃,红唇轻抿,略显冷冽。本是细长的柳叶眉被画成浓黑剑眉,其中英气,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儿。厚厚的大袍子遮挡住她的身形,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儿之身。
此人,正式乔装后的秦君兰,脸上褐斑早已被清洗掉,露出惊为天人的原貌。
现在还是清晨,宫中大部分宫人还没有醒来,君兰轻易避开零散的巡兵,来到一座废宫内。
废宫内因为长年无人问津,树木横生,此刻更是积满了厚雪,萧条败落,不会有人愿意踏进来。
君兰走进废宫后,直径来到早已干涸的荷池上,踢开积雪很快找到那个隆起的小机关,看上去和小石头一样。君兰踩下机关,只感觉到脚下微微一番颤抖,随后,君兰快步走到一旁古井旁,轻巧地跳进井内。
风扬起,废宫内一片平静,从树枝上落下的白雪很好地掩饰掉河池内上痕迹。
七年前,王后残忍饿死一个小妃子,为了摆脱自己的嫌弃,王后派人监视在古檀废宫内偷情的妃子,意外发现出宫暗道,大王极怒,将偷情妃子杀掉,封掉出宫暗道。
七年后,景陵与君兰在古檀废宫旁边的月华宫内令修暗道,秘密出宫。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大王万万也不会想到,古檀废宫一带还有玄机!
*
下雪就意味着冬天来临,离春节也越发接近,走在华阳城大街上,四处皆是一片繁华,喧闹声足以震痛鼓膜,街上白雪都被行人踩融,可想有多热闹。
伫立在大街一旁的高楼上,俯看下去,你会看见一条连绵不断的人流,黑色的脑袋,五彩的衣裳令人眼花缭乱,心中不禁溢出一句惊赞,“好一个繁华盛世!”
还记得,七年前,圣僧让景陵转告大王,秦国将会迎来最鼎盛的时刻。
如今一看,圣僧果然神机妙算,无卦不准!
“林公子,您来了?”
“嗯。”伫立在倚栏前的青衣少年转过身,绝色无双的脸上披着薄霜,其中寒意更胜外界白雪。
尽管和公子相处过多年,但易和还是微抖了一下,尊敬地俯下腰,“公子,账单经已全部整理完毕,你随时都可以过目。”
“好。”林公子,林岚应道,迈步走向圆桌前,易和已经将近期所有账本全部搬来,足足有数十本之多!意味着数十间商铺,全由一人管理!
“最近情况如何?”随意地坐下,林岚拿起一本账本,眼中波澜不惊。
提起这些,易和心中骄傲,挺起腰杆,眼中噙着亮光,“回公子,仅昨日一天,六家客栈,三家古玩店,两家药房,共计进账二千八百五十六两!另,其余杂货店、饰品店、酒庄因货物全清,店员忙于进货,没能及时整理账本,望公子赎罪,易和定能在傍晚之前将账本整理好,送到公子面前!”
日进斗金,货物沽清,一天之内!
华阳成有多繁华,五步一商铺,大街小巷全是小摊位,人人富足,叫卖声直到夜晚也不会停息。然而,在这片黄金商业地、对手漫天的局势下,林公子,林岚仅在数年之内便名扬华阳城,其名下产业早已深入民心,声望远超于所谓的富商之上,就连邻国也听过此人一二事!
林岚,林岚,半途出家,数年后,称霸一方。
“好,你下去吧。”听完汇报,林岚依旧表情不变,面对这金钱、名声,他依旧稳如磐石,令人折服。
易和见此,眼中冒出大涟漪,连忙俯首,“请公子恕罪!”
“何错?”林岚翻过一页账本,视线飞快地扫过,驾轻就熟地查阅起来。别人看完一页,最快也需要半盏茶,他,一眼带过,经已明了。
易和压下脑袋,不敢打量少年,“公子,新春快到,城中百姓忙于采购,其中,杂货与饰品最受普通百姓喜爱,所以,货物卖光也是情有可原。新春富商、官宦皆有家宴,自然需要酒水,所以酒庄自然缺货,至于客栈、古玩、药方情况也是如此!”抿了抿唇,易和更加懊恼,“公子曾经教导,经商如同博弈对决,若心不静,必自毁全局。易和如今被这些成就打乱心境,忘记公子教导,请公子赎罪!”
易和,多年前也是富商之子,衣食无忧,造就他涉世未深,误交损友,后来,家道中落,易和认真现实,本想白手起家,却惨遭“故友”奚落。当日,他宁死不捡地上铜钱,扬言,“今日不知明日事,尔等今日将我踩于脚下,明日我要尔等见我如见阎王!”
易和深深地记得,当他因一时愤怒说完这番话之后,所有人,包括路过的行人也在耻笑他,唯独这个少年缓缓走出,静静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欺。你如果想当阎王,我给你利刃,你,可敢要?”
当年的他只有十一、二,稚嫩未消,身材娇小,尽管一身华衣,气势却不足。但易和相信了他,放下一身傲骨,奉他为主,从此言听计从。如今,眼前的一起证明易和慧眼识英雄。
临近春节,百姓自然出来疯狂采购,莫说是他们的产业,城中应该有很多商铺的营业额上涨,对于这种情况,易和根本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除非,是他们一家独大,独占鳌头。
叩叩!
林岚还没回话,房门就焦急地敲响,咚咚的非常密集。
林岚斜了一眼,易和立刻上前开门,正好挡住林岚的身影,带着凝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岚不是人人可见,每逢林岚过来,易和都会交代好,不准下人随便过来打扰,如今,恐怕是发生了大事,下面拦不住,只好过来找他。
“易掌柜不好了!宫中来了三位贵人,她们都选中了最后一匹蚕丝,都不肯相让,小人本来想上前制止,但,但那三位贵人是宫中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身旁的贴身宫女,小人不敢得罪!易掌柜,三位贵人已经在大堂内争吵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下人焦急道。
“蚕丝?”易和蹙眉,猛地抬眸,“好,你先下去,好生招呼三位贵人,不容怠慢,蚕丝一事,我一会儿下去处理!”
“好,易掌柜,请易掌柜尽快,三位贵人在大堂吵闹,吓走很多客人!”下人应道,苦着脸提醒一句,转身就走。
“公子!”易和快步走到气定神闲的林岚前,“那匹蚕丝是绸缎庄内最后一匹蚕丝,前日已经被太后娘娘身边的柳姑姑多订下,如今,柳姑姑正在天字厢房内茗茶,等着下人将太后娘娘的首饰送来!”
林岚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华阳成内最出名,普天之下独此一家的绸缎庄,锦绣江河之内。
因为绸缎庄最容易经营,有绸缎、有店员就能开业,而且不用长时间看管,所以林岚选择用绸缎庄起步。发展到今时今日,锦绣山河已名满秦国,毅然已经成为皇孙贵族的“衣柜”,平均每个月为皇孙贵族提供衣裳三件以上,就连秦王也曾点名御用过。
“把蚕丝拿出来,让贵人们观看。”眼一眨,林岚淡淡道,手中账本不曾放下。
“这,公子,好!公子,我现在就去办!”易和争扎一下,最后顺从林岚的话,快步离开厢房,将蚕丝拿出来。
太后相中的东西,身为儿孙,居然敢抢?
啪。
手中账本放下,青袍少年扬起一笑,惹得外界白雪纷飞。
*
此刻,锦绣江河大堂内,三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各占一边,形成对立的局势,你我绝不相让,等到易和将上等蚕丝捧来时,三名女子身上气焰立刻沸腾,吓得旁人缩到长桌那边,不敢接近,就怕惹祸上身。
蚕丝,可以说是锦绣江河名扬全国的资本!就连当年,坐拥宝物无数的秦王都对锦绣江河的蚕丝衣袍赞口不绝,一连订做了四件之多,今后每季都会命人再做一批,可想秦王有喜爱锦绣江河的蚕丝。
锦绣江河的蚕丝与众不同,质地格外细滑,更胜豆腐,为女儿家最爱,别的地方根本比不上。
“唉,慢着!”打扮最为富贵的女子率先开声,伸手拦住另外两人,免得她们弄脏了主子看中的东西,“这批蚕丝,三公主殿下一早就看中了!”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连易和都惊了惊。
三公主殿下,景霜,大王与王后的爱女,太子亲妹,地位自然比其他公主要高。
“哦?”旁边绿衣女子年约十八,长相温和,一看便知是蕙质兰心的人。“三公主殿下一直在宫中,何时出宫挑选过绸缎?”
另一名紫衣女子也挑眉,“不错,宫中正忙于新春之事,诸位殿下正忙着准备,何来的空闲时间出宫游玩?莫非,那晚是太子殿下和三公主殿下一同出宫的?”
此言一出,又有几个人迅速离开锦绣江河,免得被波及,心中大叹这女子的胆量真大啊,连太子都敢拿出来说。
“你!”三公主的宫女,散雪瞪眼,“你大胆!竟然污蔑太子殿下,我回去一定禀报公主,让公主重重地惩罚你!”
紫衣女子,二公主宫女,尔嫣反问,“散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污蔑太子殿下了,我不过是感叹殿下和公主兄妹情深,殿下带公主一同出宫,这有什么罪?莫非,你要我诅咒殿下和公主不和?”
三公主得宠,目中无人,平日里肯定会得罪其他姐妹,而三公主就多次抢了二公主相中的宝物,二公主当然会针对三公主,连带的,她们的宫女也是敌对关系。
“你,你这个賤婢,你给我记住!”散雪抬手指着尔嫣的鼻子,却强行咽下自己的怒气,不敢多说。
太子和三公主的性格相近,持着大王宠爱就目中无人,成年后,太子最喜欢出宫游玩,就在前几日,太子在宫外闹出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上青楼,找花魁,不给钱”。
幸好这件事被及时下压,才没有对太子的声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散雪万万想不到尔嫣会知道这件事,那么,二公主知不知道,大公主呢?大王呢?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匹绸缎,本姑娘要定了!”心里很急,散雪想快点办完事,回去和主子禀报。
“好啊,你就拿去吧,反正殿下和公主在宫外办事,向来不用花钱。”尔嫣斜眼瞥视着散雪,涂抹得艳红的双唇扬起深意的笑,弧度像利刃,刺痛了散雪。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殿下和公主尊贵无比,怎么会做出这些流氓之事,我回去一定告诉公主,治你这賤婢死罪!”散雪瞪眼威胁,气势却弱下了。
“掌柜的,收钱!”
趁着两人吵得你死我活,大公主的宫女,轻盈已经掏钱交给易和了,手段直接强硬。
大公主,景瑶,四皇子景尊亲姐,生母是小国公主,势力同样不少。而且现在,四皇子景尊也颇得大王重视,太子也不敢对他过分无礼。
“慢着!轻盈姐姐,你是什么意思,这匹蚕丝是我家三公主的!”散雪抬手抱住蚕丝,不给轻盈。
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蚕丝有多珍贵这么简单了,可是牵涉到三个公主在宫外的名望,这么多人看着,如果自己的公主拿不到蚕丝,明天一定会被议论,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她们这些当宫女的。
“哼!蚕丝上面没有任何印记,当然不是专属三公主的!掌柜的,我加十两!”尔嫣不屑一笑,掏钱!
轻盈皱眉,“向来买卖,先交易者为得主!这匹蚕丝已经是大公主所有,你们还是令选其他!”
“不行!这是最后一匹蚕丝,一定是三公主的!三公主要赶着缝制新衣,你们敢抢!”
“哎哟,那可是啊,殿下与三公主买卖货物,从不需金钱交易。轻盈姐姐,我们还是回去禀报公主吧。”尔嫣话里有话,吓坏了散雪。
“你,你是什么意思!我家公主,买东西,全来都有给钱,你,你别胡说,小心我告诉王后娘娘!”散雪猜到尔嫣是知道了什么,立刻搬出王后,但她实在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已经被压下,为什么还会有人知道。
“好啊!”尔嫣昂首逼近散雪,刻薄道“那我也回去禀报二公主殿下,我们一起去王后娘娘那里评评理啊!”
临近春节,公主也要购物,但因为没空外出,只好派自己的宫女去了。正好,尔嫣今天出宫,“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好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回宫禀报,就有人撞上来了,正好帮她和二公主出一口恶气,让三公主整天欺压她们!哼!
散雪被吓住,僵住身体不敢动。王后娘娘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让娘娘知道她知情不报,她死定了!绝对会死的!
“不过是蚕丝一匹,没必要闹到王后娘娘耳边。自古长幼有序,这匹蚕丝,应该是大公主的,再者,我已付钱,没金钱的交易只能说是强抢。”轻盈本就聪慧,听出了尔嫣话里有话,打算引导她说出来。
“强抢啊?”果然,尔嫣瞥了散雪一眼,越发得意,“都说太子殿下宠爱三公主,兄妹情深,如今一看才知道这话没有错。太子殿下抢完了,就轮到三公主殿下了?”
“賤人,你说什么!”散雪被踩中死穴,伸手要打尔嫣,只要撕烂她的嘴,她就什么都不能说!对,撕烂她的嘴!
“你,啊!”
尔嫣反应不及被打中脸颊,痛得她尖叫出声,倒在轻盈身上,连累一直捧住蚕丝的易和都险些摔倒。旁人早已被她们三宫宫女的争斗吓惨了,如今见她们终于动手了,女的怕得放声大叫,男的立刻跑开,大堂内场面打乱!
“你们,放肆!都给本姑姑住手!”
当柳姑姑得知蚕丝一事,匆忙赶出厢房来到楼梯口时,下面的景象气得她差点说不出来话来。一掌拍在木栏上,柳姑姑的怒吼如同洪水般强势。
“柳,柳姑姑?”饶是轻盈也被突然杀出的柳姑姑吓得僵住,莫说旁边扭打在一起的散雪、尔嫣了,这一刻,她们只觉得好冷,脑海中划过太后的存在。
柳姑姑深吸一口怒气,扯紧袍子迈步走下楼梯,力度很重,脸色沉黑,眼中的利光似要穿透轻盈三人的身体。
宫人出宫办事,就是代表着皇宫的声誉,如今!他们秦国公主的宫女为了一匹蚕丝大打出手,太后娘娘若是知道,定会气昏!大王定会下杀令!
柳姑姑来到易和身旁,利目扫过这三个颤颤巍巍的宫女,稳重地压住怒火,对易和道,“太后娘娘的首饰,我迟点命人来取,连蚕丝一起送去!”
蚕丝?
轻盈三人意外地看着柳姑姑,不知道原来蚕丝是太后的东西,她们,居然和太后抢?
“喏!”易和应道,忌惮地看了轻盈三人一眼,“姑姑,此事,”
“你说的是何事?”柳姑姑斜眸道,语气锋利。
易和一愣,把脑袋底下,“姑姑请放心,蚕丝和首饰,小人会准时送到宫中!姑姑,慢行。”
“嗯,记住自己的本份,不要耽误了太后娘娘的事!”柳姑姑提醒易和一句,迈步从轻盈三人中间走过,丢下一句怒斥,“走!”
“喏!”三名宫女颤抖着声音,散雪和尔嫣恨恨地瞪了易和一眼,立刻跟上柳姑姑,自知死定了,都怪这掌柜的没有和她们说柳姑姑今天也在此!
太后喜爱宫外小玩意,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尤其是近几年,林岚的绸缎庄和首饰店开业后,太后就钟情于这些新奇小玩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柳姑姑,或者七皇子那边的秦君兰出宫采购。
有太后的独宠和大王的赏识,轻盈三人不敢怒骂易和。
“易掌柜,这,”一个店员壮着胆子上前问易和。
“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胡说,安抚所有客人,宫中贵人,咱们惹不起!”易和叮嘱店员一句,捧着蚕丝回到林岚所在的房间里。
这里是大堂,门外不时有人经过,轻盈几人的事能不能压下去,易和心里清楚。刚才,他有派人请三位贵人到内堂休息,她们不肯,易和有什么办法?
和离开时的一样,林岚正看着账本,丝毫不担心下方的事。
易和将门关好,来到林岚身旁,恭敬地等到他点头之后,易和才将大堂的事和他交代。
“将我的蚕丝换给太后娘娘,这匹,你知道怎么处理的。”听完易和的话,林岚这样交代,似乎对这件事不太上心。
“公子?”易和意外,随后遵从,“我知道了,公子!”
林岚是锦绣山河的大老板,他手中自然有存货,本来想留着给亲友缝制新衣,过新年。但现在,太后娘娘的蚕丝被她们弄脏了,自然不能送去。
太后对他有恩,自然不能亏待。
易和又和林岚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下去工作了。临近新年,所有生意都很忙。
林岚在厢房内将账本全部过目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不禁轻轻扬唇。
数年了,易和等人在她的培养下,已经能称为是正真的生意人了,今后,她就能放手让他们自己去经营。人工饲养的狼再强壮也不比长期生存在野外的山羊!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开始着手!
林岚离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易和,和他说了一声,没有过分在意易和炽热、兴奋的眼神,转身从锦绣江河后门离开,几个转身就融进了繁华的大街中,出色的外表,超凡的气质惹得旁人频频注视,就连好几个汉子也不停盯住林岚,意思相当强烈。
面对这些,林岚皱了皱英眉,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忍不住抬首望了眼天色,感觉还早,转身走进临街一家大门敞开的镖局内,身后不怀好意的人见此,立刻就缩回视线,胆怯地望了镖局一眼,然后闪开。
飞云镖局,现今华阳城,乃至秦国中最富盛名的镖局,镖师人数多达上万,分镖局遍布秦国上下,涉足七国。只要你有货,飞云镖局就会接,从未失手!
飞云镖局不但押镖、经营生意,还会帮助当地百姓除去强盗山贼,救济百姓,在民间的声望极高,隐约已经超过朝廷。可以说,如果飞云镖局的老板现身,定会受到一众的百姓叩拜和追随!
如果七国分天下,每国君王都想着踏平敌国,不停地招兵买马,何时想过百姓的死活。如果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现今的局势,飞云镖局定是一双手,保护他们老百姓,救他们离开这里,这样的大恩人,谁不希望报答?
然而,这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飞云镖局的老板是何人,外人只知,锦绣江河的林岚老板和飞云镖局交情颇深,但林岚已表明他并非飞云镖局大老板,他只是在帮一个人。
林岚的话,在百姓之间掀起一番议论,众人纷纷猜想“大恩人”是谁,谈论着要如何报答他。
“林老板!”
在镖局中巡视的镖师看见林岚过来,皆是恭敬地收住脚步,叫了一声,眼中隐隐带着感激之情。
因为飞云镖局太多事,曾经多番得罪当地官员,每次都是林岚出面帮他们,如果不是林岚,飞云镖局早就被朝廷除去了,他们这些镖师哪里还能吃上饱饭。
如果说,他们第一个要感激的人是飞云镖局大当家,那么,第二个人肯定是林老板!
“林老板,你今天又来找二当家他们吗?”一个身形健壮的胡须汉子走过来问林岚。
和汉子一比,林岚彻彻底底成了小白脸了。没在意汉子身上的威压感,林岚点头,“嗯,二当家他们在哪里?”
“二当家他们正在后院煮酒喝呢,看见林老板你过来,二当家他们肯定乐坏了!来,林老板,我带你过去!”汉子哈哈一笑,引着林岚走向飞云镖局的后院。
别看飞云镖局是镖局,又地处华阳城繁华地段,其实,飞云镖局里面的布局非常精妙,镖堂、操练场、马房、厨房,就连镖师专用的打铁房都有,镖局内的镖师可以根据自己实际的情况,要求打铁房帮自己打造出最合手的武器,也不像在外面那么麻烦。
武器,对练武者来说非常重要,一把合手的武器相当于他们第二条命!但凡是练武之人都知道这点。
后院在于整个镖局最后方,不同于前院的气势威严、镖旗飘飘,后院载满了绿树鲜花,装饰着假山流水,铺有小桥石道,一到春天,这儿比富商官宦之家更为漂亮。就算是隆冬腊月,白雪皑皑,这里依旧是如诗如画,让人忘却工作上的烦恼。
劳逸结合,可见设计者的深谋远虑。
冬日白雪之上,梅花树下,烧一壶清酒,与生死之交把酒畅言,此等逍遥无忧,人生能有几回?唯飞云镖局日日上演!
“哈哈,老五,又是你喝!哈哈,让你和我赌,老子让你把整坛酒都喝了!”
“喝就喝!咱们再赌一把,我就不行赢不了你这山野村夫!”
“哎哟!你一连输了五六局给我这山野村夫,你这读书人连山野村夫都比不上啊,哈哈!”
还没走进后院,就听见那方传来一番喧闹,热闹得连寒风都不再寒冷。
“林老板,二当家他们又在赌酒喝了,我们快过去吧,说不定能喝上一两杯!”汉子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过去。
林岚尾随在他身旁,不管汉子的步伐有多大,林岚依旧健步如飞,细细一看,这白雪之上似乎没留下他的足痕!
踏雪无痕!
“咦?林郎你又过来了!”
远远地,在数棵盛放的梅花树下摆着一张大石桌,那儿正或坐、或站着几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或在对酒,或在比武,其中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艳丽女子不经意地扭头一看,顿时分了神。
细碎的白雪从灰蒙的天空中落下,一人,青衣如画轻步而来,不惹半点尘埃。绝色无双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表情,莹白的皮肤夺去白雪的无暇,墨发在轻微的寒风中摆舞着,让他增添几笔鲜活,让世人肯定,他不是画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