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青低眸凝视着书云笺,他有些不懂她为什么用如此悲切的言语乞求自己哭一次?他的确没有感觉到心中有任何悲伤的情绪。
北陵青低眸凝视着书云笺,他有些不懂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伤心的?也不懂她为什么觉得自己需要发泄?难道他的神情看起来真的很伤心吗?他觉得应该不可能吧!伤心的人,怎么可能像他这样,像他这样毫无阻碍的微笑?
仰首,他看到烛火照尽,依旧无法驱赶的黑暗。那是可以遮蔽大千世界、万千繁华的黑暗,那是将一切是非曲直隐瞒的黑暗,那是能够埋葬的黑暗,那也是他曾经熟悉的,深陷其中的,无法逃离的黑暗。
于黑暗中,他一个人,一个人在黑暗与光明中翻覆,看不见世间冷暖,触不到岁月未来,轮回在血液和疼痛中,轮回在生死与搏斗中,一番岁月,一番恩怨,渐渐的淡化了他身上的痛苦,心中的痛苦。
渐渐,生命,寂静无声。
“奚远,母亲最后教你一件事。”五年前,临死的楚浮和他说道:“你要学会冷静,学会忽视,学会让人看不到你的心,一个人有了心,便有了弱点,便会被人更好的伤害,就算你的心被遮蔽,被丢弃,也无所谓,母亲不想看到你痛苦。听母亲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这样做,不要因为我和你父亲的死伤心痛苦。”
北陵青遵从了母亲的话,他没有痛苦伤心。
而今日,楚飞扬去世,他依旧遵从着母亲的话,没有伤心痛苦。
怀中的书云笺,一遍一遍的哭泣,北陵青拥抱她的手一点一点的用力,透过两人之间衣裳的阻隔,透过彼此双方肌肤的温度触感,透过血色朦胧的血肉,紧紧的,紧紧的相拥着彼此。
“敏敏,我真的不伤心,你咬人的疼痛也没有到需要哭的程度。”北陵青温和的微笑,眼神温软如玉石。
他抚着书云笺的发,温柔,深情。一遍,接着一遍,安慰着为他痛哭的少女,“我真的不伤心,敏敏,真的不伤心……”
他重复了几遍,突然想起了楚浮和北陵征死前的场景,想起楚飞扬死前的场景。他们的死亡,都是毫无距离的发生在他的面前,在极近的距离中,从生走到了死。
他不会再看见父母恩爱亲昵的画面,不会再被外公严厉教训。
不会了。
他们都死了。
死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在心头涌现。
一点一点的放大,如黑夜中盛放的烟火。
他依旧温柔的微笑,温柔的安慰,“我真的不伤心,真的不伤心。”
烛光沿着他侧面优雅的轮廓,勾勒出温润的光泽,他闭上眼,低下头,唇角保持着温暖的笑容。
很久很久以后,他仰起头,缓缓睁眸。
烛火的光辉中,少年秀美绝伦的脸容上,隐隐看出水滴流过的痕迹。
翌日。
黎明时分,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并不算响亮,但书云笺和北陵青这一夜都没有休息,一个时辰前才睡下,两人皆是浅眠,如此的动静,已经足以让两人醒来。
“什么事?”北陵青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淡淡的问了一句。
门外人立刻恭敬的答道:“启禀世子,黑无常已经到了楚园。”
“带他来奚园,我在奚园的中厅见他。”北陵青吩咐。
“遵命。”门外人应了一句。
此时,书云笺坐了起来,目光凝视着北陵青,“我陪你一起去见黑无常。”以黑无常的性子,估计一会又要口没遮拦,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北陵青听到任何不快的言语。
“放心,黑无常说什么话,我都不会在意,你好好休息,昨夜都没怎么睡。”北陵青将书云笺按回了卧榻上,伸手替她整理着锦被。
书云笺还想说话,但北陵青突然俯身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语,“敏敏,我真的没事。经过昨夜,一切都没关系了。”
“好吧!”书云笺抱了抱他,妥协,“我听你的话,先睡一会,你和黑无常谈好后,便叫醒我。”
“嗯。”北陵青答应。
从卧榻上起来,北陵青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他依旧穿着一件玄色锦袍,如绸缎般披散下来的墨发,仅用一根白色绣紫藤花发带束起细细的一缕。他的额前,发丝如萧瑟青竹一般,在眉间眸上落下清浅的阴影,发丝散漫的垂落胸前身后,一股慵懒的姝色在他身上若隐若现,极尽风华。
出了房间,北陵青仰头看了看此时的天空。夜色未尽,朝阳未至,介于光暗交接的缝隙,清冷无极。
稍稍失了会儿神,楚藜已经带着黑无常进了奚园。
“世子,多日不见,您憔悴了不少啊!”黑无常的声音依旧阴阳怪调,邪气诡异。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外披黑色披风,脖颈上一直带着的两串墨玉珠串,在此时微暗的天色中有些不明显。脸上的疤痕仍旧狰狞深刻,凉薄暗红的唇上笑容魅惑邪佞。
不过,今日的他与往日有些不同,以往他的双耳上带着一对嵌红宝石的耳饰,而今日只带了一个,在右耳之上。
“中毒之人,残破之躯,憔悴也是无可避免的。”北陵青声音温和,唇角似笑非笑。他抬手压在自己的唇上,声音变轻:“敏敏在房间中休息,请不要声音过大吵着她,事情去中厅里谈。”
“呵呵呵……”黑无常笑出声,被发丝遮挡的双眸似乎看了北陵青身后的房间一眼。“小生明白。”
中厅。
由于刚才北陵青的吩咐,里面已经点燃了照明的烛火,也奉上了刚刚沏好的茶。北陵青坐在上座中右边的座位,黑无常则是很随意的挑了下方一个靠左边的座位坐下。
“世子让小生来这儿,是做已逝楚公的生意,还是其他的生意。”黑无常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茶水湿润了他暗红的唇,淡淡的泛着一抹妖艶的水光。
“两种生意都做。”北陵青平静的回答,手中的白瓷茶碗上萦绕着一色静然的白光。
“呵呵呵……”黑无常依旧笑的诡异,“世子可是小生今日的第一笔生意,小生可以给世子优惠。”
“好,那就先告诉青,咱们天垣的宴相,到底出自何处?”北陵青轻轻的微笑,声音温良如玉。
黑无常又诡异的笑了两声,开口,“世子怎么突然向小生询问宴相的事?据小生所知,宴相的来历,应该很清楚明白,看着没有任何的不妥。”
“若是此次的事情,宴相没有涉及分毫,青自是不会对他有所疑虑。但咱们这位宴相可是天垣百年历史中最年轻的的丞相,二十岁时,便已是天垣四相之一。如此手段一人,被人在食物中下了药物,却丝毫没有察觉,这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奇怪?”北陵青说。“这种时候,若是派人去查此事,想必不如寻常时刻简单,需要浪费些时间,还是直接问你比较快。”
黑无常唇角的弧度放大,笑容如魔一般魅惑。他抬手附在唇上,漆黑的指甲在暗红的薄唇中来回摩挲,动作邪佞妖娆,“宴相的来历就如同世子看到的那般,没有任何不妥,小生曾去过宴相的故乡,询问过他的同乡,也证实了宴相的确在那处出生,在那处长大,只是……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声音更加的毛骨悚然,“小生在那里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小生询问宴相的同乡,关于宴相容貌的问题,每个人的回答都是相似的,清隽秀逸,俊秀清雅,如是此类的词语,可是没有一个人仔细给小生描述过宴相的容貌。这样的事,很有趣,不是吗?”
北陵青笑了笑,宛若清风朗月般宁静柔和,“确实很有趣,还有其他有趣的事吗?关于宴相。”
“这个小生就不知了。”黑无常双手交叉支撑着下巴,唇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小生只是一个卖寿衣的生意人,虽然最近也开始卖起了棺材。小生这样的人,自然比不上旁人的聪明才智,要是宴相这样的人故意遮掩着什么,小生怎么可能知道呢?不过小生的眼睛很好,偶尔看到过几次,宴相与宇小王爷的表妹燕惊鸿在同一时间出入悠茗轩。”
“同一时间……”北陵青的唇角浮起一抹清冷的笑容,“这个同一时间是在苏爷爷遇刺之前吗?”
“世子不说,小生倒是忘了这事,似乎就是这样的巧合,真是有趣啊!”黑无常回答。
“好,青知道了,另一个问题。”北陵青的笑容依旧清冷如霜,“此次御家牵扯其中,但却毫无关系,显然是被薛遗风等人利用,可御家一直不问世事,不与外族往来,薛遗风他们也应该没有这个能力将御家当做手中的棋子。然而事实上,御家此次的确被人当做了棋子,也正是这样的一枚棋子,让青犯了大错。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什么,便说出来,代价随意。”
“呵呵呵……”黑无常看着他,唇角的弧度慢慢的加深,越发的妖邪魅惑,宛若染血的大漠玫瑰,带着致命的诱【惑】。
“随意,是指什么都可以吗?”黑无常的语气格外的阴邪。
“嗯。”北陵青回答。
黑无常突然很怪异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北陵青面前。他伸手,雪白细长的手指挡在北陵青面前,挡住了视线,“小生想要楚家的财富,想要即刻得到郡主的遗体,这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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