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镇墓兽有现成的,朱砂采办起来就快,唐四爷心里好奇得很,但也不得不捺着性子等到了第二天晚上。
伍三思吃了晚饭早早带着徒弟到了唐氏,他们师徒并没有带特别的东西,只有何洛手上捏着一个小布包。
“可有干净的趣÷阁砚?”
“有有有。”唐管家去字画室找了找,拿出一套全新的趣÷阁墨出来。
接了东西,伍三思开始赶人:“你们可以走了,去听戏回家做么子都行,想看现场我们师徒做事也行,就是不能近前,一定要离开五十米远。我看下。”
他说着走到门口看了看四周,最后指着顺路往东头的方向,一家旅馆招牌:“到那个位置,总之一到子时,不能越过那个牌子一步,越过了,后果自负,出了事我是不担责任的。”
说这话的时候,这个年轻少年人眼角都带着笑,就像是在开玩笑,但唐四爷可不敢轻瞧了,心下一凛,把这话认真记下来后犹豫的看向后院。
“伍先生,那镇墓兽就在院子里,但是特别沉,要不要搬到这屋里头来?”
“不用,到时候让我徒弟搬就行,他两个一包子劲。”
既然先生这么说了,唐四爷也不强留,干脆的带人走人。
这个时候还早,他也莫呷晚饭,就干脆回了唐公馆找他爹一块呷饭,席上没瞒唐委员,把这事一说,唐委员一听有这样的事,顿时来了兴趣,也不迷念他的仕女俑了,叫了卫官给自己早年请到一直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风水先生顾顺顾先生打电话,说有个事要找他帮忙看场子,免得四爷被人骗了。
四爷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个人了,爹你还放不得心?”
唐委员瞪着眼,理直气壮得很:“再大也是我崽。怎么的,当爹的就管不得你了?要不是怕你被人骗,我用得着去请顾先生过来?”
“爹你就是想跟过去看热闹吧?也要得,可我请的先生做事做完之前,爹你得老实按人家讲的规矩来,万一坏了事,出了么子大麻烦要不得,事办完,你要是觉得是骗子,要拿人要打出省城,行,也先和我商量一下,可莫派着自己是老子,就帮我擅自作主了。”
唐四爷可不给亲爹面子,说得唐委员摸着光头就来瞪眼,可惜唐四爷不吃他这套,别过头去认真吃菜,唐委员自己装腔作势一阵没得人捧场,只好悻悻的骂句臭小子。
顾顺来得快,听唐四爷又简短的说了下这个事情,这个瘦小的四十来岁年纪的风水先生倒很谨慎,倒不像唐委员一棍子把人打死,而是说要看过再说。
顾顺和唐生智这个草莽不同,是真正出身江湖的江湖人,他不敢说识尽天下门派,但也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说世人都说方外之人和事玄幻虚假,但入了那类的门才会晓得,这世上确实是有奇特的术师门派的。
有他帮腔,唐委员倒也不再有什么反调,吃了饭还去朝阳楼听了一段曲,看着怀表时间快近十一点了,唐四爷一行才坐着车在重兵保护下前往唐氏文化贸易商行。
伍三思师徒自唐四爷离开,就带着徒弟绕着唐氏商行转圈子。一边转,三个人还有志一同的在数着步子,这个时候两个大长腿倒收敛了平时走路的大步,而是保持着和师父一致,一圈转下来,周围环境也看了个明白,伍三思想对毛珌琫道:“一共多少步,你算下这个中心点及主要的灵点出来,记得标出原来风水先生看下的风水局与法器地方。”
何洛有点儿吃味的问:“师父,那我呢?”
伍三思一扬脸,睨大徒弟一眼:“你术数可没得你师弟好,就阳气特别重,等会儿贡献点血出来就行。”
何洛:“……”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他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只能趁师父转过身了冲师弟呲了呲牙,毛珌琫连眼皮子都不给他眨一个。
小样,他也就只敢这样了。
像这样大型的场合,需要计算的东西反而对于帛派而言是最多,但这个时候就看出毛珌琫的厉害之处了。他眼不眨,嘴皮子无声且快速的蠕动着,手极快的在纸上写写算算,不一时就列满了一堆的数学公式,他一算出来,就照着又抄了一份分别递给师父和师兄。
伍三思拿着纸,仔细一看,这徒弟写与画结合,多少步,在哪处可能有法器都写着,他一边看一边心里对照了一下,发现没有错误,这才对何洛道:“差不多了。唐氏商行店面大,只能做前后,你师弟标出来的这四十九处灵点,你都用朱砂混了你的血点出来,等你点完,也就差不多了,算计好时间,镇墓兽点睛错过时辰,我们师徒三儿今晚上怕就有麻烦,要是弄坏了唐氏的东西,一件就得赔脱裤。”
“珌琫,你跟着你师兄一块,一定要监督他把灵点点正了。”
“晓得了,师父。”
“是,师父。”
两人应声回到正门口开始做事,伍三思则缓步进了店子。
远远的来到伍三思说过的那个招牌前,唐委员跟四爷与顾先生正好看到这一幕,一头雾水的在说话:“这就是那三个师徒?有个还蛮年轻的啰,也不晓得有十八岁了没有。”
“爹,那位脸嫩的少年一样的人物虽然不晓得有没得十八岁,可他是那两个高大年轻人的师父。”
“人不可貌相哪。”
“快看,年轻人进去店里了,那两个人在做么子?拿东西……扎自己?”
“等下,他们两个走的步子居然一样大,蹲下了,那是在扎针?”
车里头的人拿着望远镜盯着,被盯住的何洛与毛珌琫敏感的感觉到了打探的眼光,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就专心做自己手上的事了。
毛珌琫指着一个点说:“师兄,扎这里。”
何洛摊开带过来的小布包,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细如牛毛的银针,拈了一支在自己扎伤的伤口处沾了血,又在朱砂里拌了拌,抬手就落,针完美的连尾部都没留,就正确的扎进了那个点上。
两个人配合得完美无间,很快就扎好了前门那一片地方,然后转到后门,唐四爷他们劲可足着,坐着小车又跟转到后头,眼看后边属于唐氏的那处墙根扎了一大半,何洛与毛珌琫反而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在扎了针后起身及抬步都能看出费力来。
这时候还起了风,顾先生把手从车里伸出来,再看看被风吹得衣袍都鼓起来的在做事的两个年轻人,心下骇然。
他和唐委员在的这边根本就没得一点风!他们那头的风是哪里来的?
顾先生心里像有只猫在抓挠,恨不得马上下车走过去问他们在做么子,可唐氏父子坐在身边,对方也讲了,不能越出那个距离一步,否则坏了事弄出麻烦就不管。
师兄弟最后花的时间特别长,站在那个地方几乎站了近十分钟,这才缓慢得像人偶一样动作僵硬的蹲下去。
唐委员也不知道他们弄的是什么,只是看到后头也和顾先生一样,感觉不对。他拿着望远镜看得还算清楚,最后就只看到那个一脸正气的年轻人咬牙横眉,像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快要蹲下去时猛的手上用力往地上砸,一丝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几乎叫人没有发现它的存在,随着最后一针扎到了石板缝里,风猛然呼的狂啸一声后寂静下去,像是刚才从来没起过风一样。
师兄弟两个汗如雨下,气血方刚的人跟被抽光了力气似的,嘴唇皮子都发白,一左一右没有形象的摊倒在石板路上大口的喘气。
何洛感觉气顺了点,眼珠子直往上翻:“看到没?”
毛珌琫晓得师兄是在问自己,他累得动也不想动,却还是费力微微点了一下头,同样看着头顶上方目不转睛:“看到了,我不瞎。”
要不是累得只想睡,何洛还真想给师弟踹一脚,这么大个人,说话一点都不可爱。
原来的唐氏上空笼罩着沉沉灰黑如滚云的秽气,而现在,从埋了针的地方往天空生出一道道细细的银色的长线,像栅栏,从前后两个方向把唐氏包在中间,同时也把它上空的秽气也困在其中,这秽气显然知道不妙,前冲后突又往左右撞击,前后倒也罢了,有银钱栅栏拦住,可左右是别个的铺子,师兄弟两个什么手脚都没动,那浓厚无比的秽气却竟是冲撞不出去,只能在唐氏商铺的上空翻滚不停。
唐委员跟唐四爷礼管家他们是外行,看不出这其中的景象,可顾先生不是,是地道的风水先生。
他早就掏出了自己布包里的铜罗盘,神色凝重的看着罗盘上的指针。
指针疯了一样的转动,快得几乎看不清针身,顾先生抬头看看外头的唐氏商行,又看看手里的罗盘,再抬头看向唐氏商行,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
夜幕里,唐氏商行附近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借着远处的暗淡的住家或铺子灯光,唐氏明明和平时一样,可在这个夜里,又给人一种非常深沉非常压抑的,像是个张大了嘴在择机欲吞噬猎物的巨大怪兽。
一样的风景,忽然就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无法控制的寒意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