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吴本是鱼米之乡,团圆饭自然少不了一条刚刚从河里打上来、又大又肥的鳜鱼,做法也简单得很,合着葱姜蒜清蒸,肉质鲜嫩,自有一丝清甜。
秦轲、蔡琰、宁馨三人吃得都很开心,说话之间也常常响起一连串的笑声,鱼汤浇上米饭,秦轲连吃了三大碗还觉得意犹未尽。
“可惜芙儿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缠上了不能来,否则她一定也很高兴的。”宁馨顺口说了一句,突然止住了声音,目光在蔡琰身上扫过。
她当然知道张芙对秦轲的情意,去年入冬之后张芙还来过好几次,给她带一些常用的东西,一直以来,宁馨觉得如果某一日秦轲要谈婚论嫁,她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但如今秦轲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面前这个叫蔡琰的姑娘是如此美丽聪慧,比起张芙那样的倾国美人也毫不逊色……
尽管宁馨想到这件事情的发展可能会辜负张芙的痴心,可她毕竟是秦轲的姐姐,总归要为自家弟弟着想的。
秦轲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点了点头,好奇问了一声:“张芙有事?她怎么了?”
宁馨看蔡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这才轻声回答道:“应该是官府让她去接待什么人了……好像是她的同乡。”
“同乡?群芳来的?”秦轲下意识想到那个给周公瑾熬药的乔飞扇,但想到乔飞扇在荆吴时日并不短,想来应当是群芳又来了其他人……
但到底是谁呢?
阿布喜欢的那个“婵儿姑娘”有没有来?
“到时候让阿布自己去问吧。”秦轲咕哝了一声,心想这一次回来,似乎自己莫名关注起很多人的终身大事来。
比如阿布心里记挂着的那个群芳姑娘,还有张明琦今天会去找那个姑娘提亲,也不知道成了没有,对了……路上还听高长恭说过,孙青这次回来也要成婚了?
也是,这一场战事里,孙青的骁勇善战给了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比起许多老将都不遑多让,而且在册封之中,他也一跃成为荆吴这些年来升官最快的年轻将领。
前一个最快的是高长恭,从一介无功名在身的世家子弟,直接临危受命荆吴大将军,这个记录至今没有人能破得了。
而功成名就之后,自然接踵而来的就是成家立业,而孙青作为当今御史大夫孙既安的儿子,成婚的人选自然早已经定下,只等这一次趁势完婚罢了。
“好像有人敲门。”秦轲耳朵微微一动,站起身来走到院落,途中经过那些依旧堆放得乱七八糟的“聘礼”,心想得找个时间把这些都送进校事府去,随后拉下门栓,打开大门。
一个身穿劲装的身影正跪在门前,长长的马尾如同瀑。
“这位姑娘……你……你谁啊。”秦轲只觉得今天惊讶的次数实在太多,但偏生意料之外的事情还在一桩又一桩地发生。
这个一身江湖气的女子背上背了一把铁伞,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气,只听她双手抱拳,面容肃然地说道:“小女子公孙离,请公子明鉴,薛帮主他并未有过私藏盔甲的行径,那些箱子里的刀兵盔甲,薛帮主真的毫不知情,我可以作证!”
“你是双刹帮的人?”秦轲扶着门,微微皱起眉头,“你先起来,如果你想举证,可以去校事府,不必过来找我……”
然而自称公孙离的女子依旧倔强地跪在地上,清秀的眉微微蹙起:“因为我现在还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只是有一些线索,如果只是拿着这些去找校事府,根本不会有人听我的话。假如我因此被抓进大牢,只怕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请公子帮我!”公孙离再度低下头,双肩下沉同时沉重地道:“我知道公子是好人。”
“好人?”这一顶高帽,非但没能让秦轲觉得欣喜,反倒是觉得可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就因为你来求我办事,我没立刻轰你出去?”
公孙离平静地道:“公子自然是好人,我很清楚。公子打进薛府的时候,我一直暗中……我亲眼看见公子明明有很多机会下杀手,却始终留下了那些人的性命。公子的亲眷深陷身陷囹吾,却还能自制,绝非是什么视人命如草芥之辈。”
秦轲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你先起来,进来说。”事已至此,秦轲并不介意帮上一手,若那薛弓真是一无所知,自己救了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反正周公瑾说了,这个案子,他必定是要参与进来的,多一点线索总不会错。
“多谢公子。”公孙离听着秦轲的口风,大概也是知道秦轲已经答应,心中大喜过望,起身的同时也紧紧握住了那把铁伞,“只要公子能帮到薛帮主,就算做奴婢,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秦轲走在前头,闻言转头问了一句:“为了薛弓,你要做到这种程度?难道江湖帮派真就这么讲义气?”
“不是义气。”公孙离想到自己那些过往,咬了咬嘴唇,“是恩情。我是孤儿,如果没有薛帮主,我早已冻死在雪地里,现下他蒙此不白之冤,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助他脱困。”
听到这句话,秦轲的脚步一顿,身体略有些僵硬。
“公子?”
“啊。”秦轲放松了身体,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哈哈笑了笑道:“你放心,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帮你的。”
……
入夜。孙宅。
精致的饭菜被摆放在低矮的案板上,每样都只是一小碟,包括焦香的肉脯、烹制的肉丸子、切得轻薄的鱼生、甲壳红润的螃蟹、还有六小碟蔬菜、一碗清澈的馨香的羊汤。
在孙宅,因为当年孙钟一直喜欢席居,所以整座老宅日常使用的高桌高椅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即便是孙既安也是跪坐着进食。
吃下一片带着醋姜水味道的鱼生,穿着月白宽袍的孙既安似乎想起什么,微微抬起头,问管家道:“青儿呢?在哪里用饭?”
对于这个问题,管家有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最终还是低声道:“少爷今天回来后并未用过饭菜,径直去了祠堂,一直没再出来……”
祠堂?
孙青听到这个词,一时间眉头微微一挑,他当然知道孙青和孙钟的关系有多好,甚至相比较他这个亲生父亲,孙青都更听他爷爷的话。
毕竟孙青从小就是被孙钟养着长大,自己又从来都是忙忙碌碌,少有跟他多说几句话,一直到现如今成就御史大夫,他才略微松弛一些。
大概也是因为这种疏远,导致了他们这一代父子之间的关系如此尴尬吧。
“一直饿着也不好,让人送些饭菜过去,吃不吃看他。”孙既安低眉看着饭菜,轻声道。
“是。我有安排下人送过两次饭菜,只不过少爷似乎纹丝未动。”管家小心翼翼地道。
他是孙既安一手提拔的人,之前那个服侍孙钟的老管家已经告老还乡,去孙家故地享清福去了,非但如此,孙既安还遣散了许多孙府的老人,如今的孙宅进进出出的下人们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而他也很清楚,孙既安虽然看上去闲散,却并不像是孙钟那般好服侍,如果自己不能揣摩他的意思,自行做出一些决断,恐怕他被换掉也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
“嗯。”听见管家的回答,孙既安发出一声鼻音,再度端起碗,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从草席上站起身向着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