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一切经历都历历在目,可一切也都只能以做梦来解释。
庄周从哲学角度提出过庄周梦蝶的命题,普通人只觉得是一个笑话,只有哲学家才会认真思考,孟昭此时也不由得思考这个问题,他到底是做梦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在幻觉中做了一个梦?
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心理已经认定是病情引起的反常,人之将死是一种奇妙的生命体验,不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懂得,孟昭接受命运的速度之快,让他自己都感到惊奇,一切都不重要了。
洗洗漱漱,走出卧室。
小师妹魏秋叶已经在外面了。
从她通红的眼睛来看,昨夜一定没有睡好,孟昭一阵愧疚。
“师兄吃饭!”
说完转身就走,这样子让孟昭更加愧疚,觉得自己伤害了她。
餐桌上,是包子、稀粥、油条、豆浆和小菜。这显然不是自己做的,魏秋叶并没有那么贤惠,她最多能做几样寻常饭餐,而且味道也不敢恭维。这顿早饭,显然是她大早起来去市场上买的。
不过这依然让孟昭感动。
俩人坐下,都不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孟昭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一样,还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
“秋叶。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发脾气,不该骂你!”
魏秋叶哦了一声,颇有些心不在焉,却又充满心事一般。
气氛又陷入尴尬。
许久,魏秋叶似乎也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
“师兄,有句号我想对你说。”
孟昭抬起头来,看着魏秋叶虽然通红,但依然保有一直以来那种纯净的眼睛。
叹道:“有些话,其实不用说出来的。”
魏秋叶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孟昭道:“我当然知道。”
魏秋叶露出不信的眼神:“你知道我想说我喜欢你?”
孟昭叹了一口气:“当然知道。”
魏秋叶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昭道:“我一直就知道,大学时候就知道了。”
魏秋叶啊了一声,慌乱的站了起来,脸色通红,这才反应过来该害羞。
捂着脸,带着责备的口气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
孟昭道:“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魏秋叶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该悲伤,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可他现在都这样了,欣喜和悲伤又不可遏止,尤其是羞涩让自己很不适应。
各种复杂的情感冲击之下,魏秋叶脑子混乱,恨不能在地上跺脚,却又突然悲从中来。
“是啊,说了又有什么用,你都要死了!”
说着哇哇的哭了起来。
孟昭不由苦笑,这师妹的的性子太过直率,死这种事直接就能说出来。
性子直率的人都干脆,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魏秋叶就从羞涩中过去,重新坐在餐桌旁。
这回吃饭都文静了起来,仿佛一个淑女,只是可以扭捏出来的矜持,显得那么别扭。
根本心不在焉,一个问题折磨着她,那个问题最终还是脱口而出:
“师兄,那你喜欢我吗?”
孟昭本能要绕开话题,却突然变了主意:“你这样漂亮的女生,怎么会不喜欢!”
魏秋叶面露喜色,却又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了。”
孟昭道:“还能是哪个喜欢,都是一回事。”
魏秋叶反驳道:“因为漂亮脸蛋产生的好感,怎么能跟人品性格的相互吸引相比呢?”
孟昭道:“等你将来结婚了,你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魏秋叶不肯放过:“我就要现在知道。”
孟昭道:“好吧。女人的心态我不懂,但从男人角度来看,其实都是一回事。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无非是以慾望和激情肇始,至于所谓的人品、性格或者更冠冕堂皇的才华等等,不过都是附加的分数,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和借口,将慾望和激情粉饰的纯洁和高尚一些而已。”
魏秋叶再次大羞,嗔怪道:“讨厌啊师兄。说什么激情慾望啊。你怎么这么露骨?!”
孟昭顿时羞赧:“不是我说的露骨,是你想的露骨了。你这脑子整天想什么呢?”
孟昭所说的激情和慾望,当然不是指生理上的激情和慾望,否则他也不好意思在单纯的魏秋叶面前说出来,不然怎么看都像浪荡子调戏小姑娘了。
魏秋叶却不任何孟昭的说法,反驳道:“那你跟嫂子也是这样,你娶嫂子不是因为爱情,也是因为激情跟慾望吗?”
孟昭叹了口气,也就是魏秋叶,才能这么口不择言,提起自己的亡妻。
但孟昭此时也没什么可避讳的,点了点头:“一开始也是。没结婚前,谁懂爱情了。甚至以我的理解,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激情和慾望的粉饰而已。”
魏秋叶反问道:“师兄,你这么深沉啊?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存在吗?”
这个问题让孟昭严肃了起来,很认真的想了想。
“我还是相信的,我也相信我有过,我曾经十分确定的感受到过。只是我对爱情的看法,跟激情澎湃的少男少女挂在嘴边的爱情含义不一样。如果爱情是哪种不顾一切,不讲道理,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的传说的话,我不认为那是爱情,那不过就是激情。如果爱情是经历过激情之后的沉稳的、深刻的情感的话,我认为这就是夫妻之情。如果一个人没经历过夫妻生活,自然也就不会懂得爱情。”
魏秋叶冷哼一声:“你是说我们这些没结婚的人,就不配谈爱情吗?”
孟昭道:“不是不配,是不懂。”
魏秋叶不服气:“我懂,我就爱你!”
孟昭苦笑起来:“这只能说你是真不懂。”
俩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当俩人之间长久以来相隔的朦胧之纱解开之后,得到的感觉,并不是俩人设想过,准确是魏秋叶设想过的那样,不是果断的拒绝,也不是激烈的接受,最后是及不接受也不算拒绝,反而是一种否定。
于是尴尬始终存在,并随着时间,越来越凝重。
俩人都感觉到了这种气氛。
“我早说你不该说出来的。”
孟昭叹道。
魏秋叶委屈道:“你以为我想说呢,我都想了一晚上了。我觉得我不说你太可怜了!”
孟昭奇怪道:“你这是什么逻辑,你不说出来我可怜什么?”
魏秋叶道:“你都要死了,我觉得我如果都不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很可怜!”
孟昭感慨:“看不出来,你还这么自恋!”
有交流,气氛多少会好一些,孟昭不想破坏这种节奏。
接着道:“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魏秋叶问道:“去医院吗?”
孟昭摇头:“先去看看孩子。”
魏秋叶哦了一声,然后麻利的收拾起来。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答道:“那不能从大门走了,外边都是人。”
“什么人?”
孟昭一问出口,自己就想到了答案,必然是那些以记者为主的闲杂人等。他都忘记了,他现在还是一个新出锅的英雄,热气还没散,得有一段时间被人关注呢。
点点头:“好。你去开车,我偷偷从后门走。”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魏秋叶走出正门,拒绝跟堵在门外,试图采访的外人交流,接着抢在几个试图强闯进去的人之前锁上门,在不断的拍照声中,她一边低头躲着镜头,一边快速的上了自己的车。
这一切都看在对面二楼楼顶的刘姐眼中。
刘姐看到魏秋叶后,一种很特别的情绪产生出来,觉得那个看似正经的治安大队长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但她也能理解,男人嘛,都这样。只是她有些意外,魏秋叶这种年轻漂亮的小丫头竟然肯做出这种荒唐事。她又不可能缺男人,却愿意跟别的女人一起,跟孟昭乱搞,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想到孟昭的放纵,刘姐颇有些伤感,看起来那么健壮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说病就病,还得了绝症。
孟昭按照计划,等在后门前,直到听到汽车喇叭声响,然后才打开后门,迅速走出去,车已经停在了这里。
同时,后门外也有俩人在等候,看到孟昭和魏秋叶仿佛发现了狗屎的苍蝇一样,扑过来疯狂的拍照。
车子发动后,他们还追出了几十米。
孟昭和魏秋叶显然都没有这种经历,但同时也都不太喜欢这种待遇,既无奈又烦闷。
加上孟昭此时心思复杂,突然间一句话都不想说。
心思复杂是因为要去看孩子,看孩子就得见父母。
其实他早就想孩子了,当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孟昭就突然十分想念孩子,也想念自己的父母。当天就想去看看孩子,可却又心生胆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害怕见到孩子,害怕见到孩子后他忍不住会哭。等电视台曝光了他的事情之后,他开始更加担心见到父母,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孩子欺骗家长这种事他不是没干过,但他总觉得骗不过去,不管多么成功的善意欺骗,他总觉得那是父母善意的假装被欺骗,不说破而已。
其实又何止家人,医院的那一份诊断,让一切都不一样了,让孟昭再也不知道如何给你别人相处,只是家人尤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