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聪的意外身故牵动着每个人的心,虽然根据刘昆仑掌握的证据,是克里斯在飞机上做了手脚,但他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但是似乎谋杀又是唯一的可信的解释,君子兰事件的重提,让刘昆仑和林海樱心有灵犀,对视一眼,一个恐怖的念头浮出,难道说君子兰具有控制人心的作用?
一棵植物为何具备如此之大的魔力,以当代的科学技术水平已经无法解释,如果能解开这个谜团,或许能够推动人类的进步发展,此时邵教授不能再心疼家里那盆花了,他决定贡献出家里最后一盆君子兰,做一次科学实验。
科学实验在江东大学的物理实验室进行,刘昆仑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头部带着一个半圆形的金属罩子,这是特制的记录脑电波的仪器,同时一整套从医院借来的心电监控仪器也上了,抢救设备随时待命,电脑前坐着科研人员,刘昆仑的脑电波图在屏幕上跳跃着。
一切就绪之后,邵教授亲自抱来那盆君子兰,放在刘昆仑不远处的茶几上。
“开始吧。”邵教授说,表情肃穆,仿佛在亲手打开人类进化的大门。
刘昆仑和大家大眼瞪小眼,并无困意,他强行闭上了眼睛,依然谁不着,电脑屏幕上的脑电波并无异状。
“再等等。”邵教授不死心,又让大家等了十分钟。
半小时后,刘昆仑没有任何反应,君子兰也没枯萎,邵教授沮丧的宣布实验失败,教授们收拾东西各自散去,没人抱怨,邵文渊特立独行,性子古怪,又是老校长,他做什么怪事大家都能理解。
邵教授抱着君子兰,换上老花眼镜仔细打量:“花啊花,你今天怎么掉链子了啊?”
刘昆仑已经摘下了仪器,他看到老教授这幅样子不禁乐了:“你还对它寄托厚望了啊,我寻思肯定不是花的原因,是别的我们不了解的物质。”
邵教授说:“君子兰是载体,是必须要研究的对象,也是我们唯一能入手的东西。”
林海樱说:“那倒未必,还有另一个可以入手的载体,就是他。”说着指了指刘昆仑。
刘昆仑说:“说到我自己,我倒是想到了我的身世……”他将自己的离奇身世叙述了一遍,邵教授很是震惊:“你怎么不早说,这件事疑点很多,几乎无法自圆其说。”
林海樱说:“邵校长,探寻往事的话,还得您老出马,先给我们讲讲背景故事才行啊。”
邵教授想了想说:“本来老一辈人的故事我是不愿意提的,但是事关重大,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下,你们父亲的故事。”
两个年轻人洗耳恭听。
“你们的父亲当年并不叫王化云,而是叫南裴晨,这个你们都知道吧。”邵教授娓娓道来,将两人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八十多年前。
南家是江东的名门世家,从康熙到光绪年间一共出过六个进士,南老爷就是家族最后一个进士,在京城做过翰林,外放过知州,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帮办过洋务,后来致仕还乡,回到桑梓与邵文渊的爷爷邵秋铭,还有当时一位北洋国会议员龚老爷三人合办了江东大学堂,也就是后来的江东大学。
南老爷是传统文人,除了大房之外,还娶了若干姨太太,南裴晨的生母就是一个年轻的戏子,在南家办堂会的时候被老爷看中,花了三千大洋买来的,所以南裴晨是家族中比较没有地位的庶子,再加上父亲很快病逝,所以童年和少年时代过得比较悲惨。
“但是你们的父亲很争气,学业刻苦,天资聪颖,而且有一腔报国热忱,他的生日按照农历算是1924年的年尾,按照公历算是1925年初,属鼠,他十七岁时考大学,那时候近江已经沦陷,他本可以上江大,或者南京上海的大学,离家近,条件好,但是南裴晨不愿意在敌占区接受教育,他一个人千里迢迢去了昆明,考上了西南联大,他的英语非常流利,当时飞虎队的基地就在昆明,需要英语翻译,所以他没毕业就投笔从戎,成了一名空军翻译,但是很快翻译就掌握了技术工作,在地勤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会帮着检修飞机,加油挂弹,当年的中国,最缺少的就是有文化的人,炮兵,装甲兵、空军,这些特殊兵种大老粗是没办法胜任的,于是你父亲被陈纳德看中,接受了飞行员训练,成了一名飞虎队成员。”
刘昆仑和林海樱都不是第一次听这段传奇了,但依然热血贲张,战火纷飞的年代,烈血长空的英雄,那是自己的父亲啊,多么值得骄傲的家族历史。
“抗战胜利后,南裴晨本可以继续在空军发展,当时他已经是上尉了,如果他选择这条路的话,或许若干年后在对岸扛上将星,可是他没有,就像他三年前投笔从戎那样坚决,他解甲归田,虽然没有大学文凭,但他的资历和水平都是足够的,我祖父特批他进入江大当了一名助教。”
说到这里,邵文渊无奈的叹口气:“南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风流倜傥,他本也不是这样的性格,你们知道,战争年代空军的战损率很高,经常飞出去就回不来,空军眷村里一群寡妇啊,飞行员出征前互相托付家小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经常有下属同僚继承上司妻子的典故,在这种状况下,人原来的道德体系会被打破,飞行员们又都是天之骄子,接受西方教育的很多,对于爱情是很……很随意的样子。”
林海樱不由得看了看刘昆仑,这一点上这家伙倒是继承了父亲的特点,不光他,王海聪也是这德行,游走于花丛见,片叶不沾身。
“南兄人生的英俊潇洒,很有女人缘,在江大也惹了一身的风流债,不过他遇到一个女子,从此便收了心,一心一意想娶妻生子,相伴终老,可是事与愿违,陈子锟和平解放江东,解放军进了城,那位红颜知己的家人强行做主,把女儿嫁给了解放军的干部。”
两个年轻人扼腕叹息,却不料邵教授紧跟着还有更加震撼的话。
“女子名叫邓文佳,解放军干部叫林伟东。”
林海樱惊呼出声,刘昆仑不解的看着她。
“邓文佳是我外婆,林伟东是我外公,原来,原来是这样!”林海樱无法接受如此的狗血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父亲和外公居然是情敌!而后居然又和妈妈生下了自己!
“我得捋捋。”刘昆仑说。
邵文渊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邓家是资本家,改朝换代了,总要有个保命的护身符不是,南裴晨虽然和自家女儿郎才女貌,但南家也是新政权所不容的,所以……但是这桩婚姻并不很美满,倒不是林伟东不好,他这个人年轻有为,三十岁就是正团级干部,更是相貌堂堂,有情有义,不是那种一星期不洗脚的粗鲁丘八,他选择了资本家的女儿,也是牺牲了自己的仕途的,后来在动乱中被打倒,和你外婆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几十年。”
“那我妈妈她……”林海樱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邵文渊却不直接回答:“南裴晨经此打击,一蹶不振,生活作风倒是正常了些,很快政治运动接踵而来,他是资本家的后代,又当过国民党空军,虽说没有轰炸过解放区,但是这顶帽子却摘不掉,他在单位被边缘化,索性深居简出,但还是躲不过运动,六十年代,南裴晨被打成反革命,发配大西北,我也是那时候和他再度重逢的。”
“我出生于1941年,比南兄小了十七岁,算是忘年交了,在劳改农场,他经常照顾我,我俩一个监区,互相鼓励,互相扶持,要不然也很难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啊。”
说到动情处,邵教授拿出手帕擦试一下眼角,这段回忆他不愿意多说,快进到了七十年代末拨乱反正时期。
“我们俩都平反获释,落实政策,恢复待遇,南兄和我都回到江大教书,然后他在班上见到一个女生,长得酷似邓文佳,就是你的母亲林蕊。”邵教授苦笑起来,“当时南兄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竟然和年轻人一样激情万丈啊。”
“邵教授,这一段我不想听了。”林海樱捂住了耳朵。
但是邵教授却正在兴头上非说不可:“南兄体质异于常人,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又在劳改农场受了那么多年的折磨,但是整体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三十五岁的样子,满头黑发,孔武有力,你们想啊,那可是八十年代初,被压抑了多年的人性得以释放的年代,那个力量如江河解冻,一泻千里,奔流不可阻挡,虽然你的父母互相知道身份,但是这却不能成为阻挠他们的理由,你母亲反而说,要为历史画一个句号,她毕业后不顾家庭反对,毅然和你父亲在一起了,于是有了你。”
说到这里,邵教授停顿了一下,感慨万千。
“命运在这个时候,再次和南兄开了个大玩笑,他的亲生父亲找来了,原来南老爷并不是南兄的生父,他的母亲艺名叫白玉兰,嫁给南老爷时就怀了身孕,孩子是香港人王蹇的。”
刘昆仑想到了香港半山别墅王家洋房里那尊半身铜像。
“此时王蹇已经是香港举足轻重的商界人物,国家统战的重点目标,他深感有愧于这个儿子,便将南兄接到香港团圆,当时南兄许诺,在港立足之后就把你母亲接过去,可是却黄鹤一去不复返,你母亲未婚先孕,父母不容,那是多大的压力和怨恨啊。”
林海樱说:“怪不得我妈妈那么恨他,哪怕他时日无多都不愿意见最后一面。”
邵教授说:“别说你母亲,就是我都不能原谅他,人性啊,永远是最复杂的,南兄经历坎坷,大起大落,到了香港这个花花世界,又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想不变都难,我给他写了很多信,他都懒得回,我怒不可遏,把他送给我的东西全都退回,又向他索要我送给他的君子兰,作为割袍断义永远绝交的象征,这回他倒是有反应了,托人把君子兰送了回来。”
“就是这一盆花。”邵文渊抚摸着花盆,“一晃近三十年了,爱恨情仇,都该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