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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中旬,京都的天气,异常干冷。
阴沉的天空再次飘起大雪,地面的积雪愈发的厚了起来。
四下一片洁白。
唯独穆宅张灯结彩,就连‘应国公府’牌匾上都挂上了红绸。
张扬的红,和这本是静谧的冬日格格不入。
这一天,是应国公府长房大小姐出阁之日。
一大清早,整个穆宅便热闹非凡。
穆家开设了流水席,特地宴请了从皇宫里退下来的厨子掌厨,前来道喜之人三日皆可在此品尝各式菜肴和美酒。
其场面甚是壮观,甚至比潘家小姐嫁给太子时设宴时的情形还震撼人心。
穆芷苓沿着檐廊而走,瞧着一位身子略微有些肥胖丫鬟。
那丫鬟瞧见穆芷苓,墩身行礼后,穆芷苓清楚地看清她手中拿的竟然是红封。
米之灵猛地一震,叫住了那丫鬟。
“这里头是什么?”穆芷苓冷着脸,指着她所拿之物。
那丫鬟笑着道:“回五小姐,这是红封。大夫人说今儿个大喜,发点小钱,让大伙儿也跟着高兴高兴。”
穆芷苓从那丫鬟的端盘之中随意取出一个红纸做的红封,拆开后竟是在其中发现了一锭碎银。又拆开另一个红封,竟然发现其中的银钱竟然比上一个红封还要多。
若是每一个红封之中便是这么多的银钱,如此多的红封,那得是多少。
发点小钱……
那高氏和穆宗胜眼中,这些钱只是小钱吗?
这样直接将金银封在红封之中送出去,那岂不是在昭示所有人,他们穆家的钱财万贯,如今多得只能散财了。
长房这样做……
此刻即便是在内院,也能听得外面嘈杂的声音,这一次长房如此大张旗鼓的设宴,仅仅是为了昭示对外昭示穆芷兰出嫁一事吗?
分明就不是!
虽说京都的女子出嫁有红封散钱一说,那也是极少数,甚至只是几个铜板,为了哄哄小孩子。
可看着丫鬟端着的红封的数量就不少,且红封定不止这一盘。
长房这样做,明摆着就是想让人注意到穆家的家业。
这一世的穆家没了没了前世四叔那般的张扬,如今娘亲已陆续地将名下的产业转至令一个人名下,就连高家也对穆家放松了戒备……
却不料长房竟然这般做。
穆芷苓狠狠拧眉,问那丫鬟道:“这样的红封有多少?”
那丫鬟察觉到气氛的怪异,敛了笑意,低下头去,道:“大概有两百封。”
忽地她又抬起头来,道:“五小姐,奴婢没有私藏,绝对没有私藏。”
那丫鬟以为穆芷苓此刻神情凝重是怀疑她偷了红封。
穆芷苓站直了身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我见多了。”萧玉宁快步朝这边走来,冷冷地看着埋着头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立即跪下神,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红封,哆嗦着放回其中,朝萧玉宁道:“三夫人饶命,三夫人饶命,奴婢就只拿了这一个红封。奴婢……奴婢想着这红封既然都会被人拿走,奴婢也……”
萧玉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而后转身对她身边的林妈妈道:“林妈妈,你快些去找赵管事,将剩下的红包悉数给我收回来,快些!”
林妈妈领命匆忙离去。
萧玉宁看着那丫鬟,道:“你且将这些东西送到赵管事的长房中去,那两个红封你便不用归还了,当做是对你的打赏。”
待那丫鬟走后,萧玉宁双手握紧,道:“真当我是死人吗?这个家还轮不到她们来做主,还是我说了算。”
适才她从账房回来。
得知账房此次竟然用了一万两黄金,事先明明预算是一万白银,为何突地变成了黄金。
本就在气头上的萧玉宁,再得知红封一事,更是怒不可遏。
她萧玉宁的东西,岂能由得他们这般胡来!
他大摆筵席,她即便是不赞同也没有公然阻止,毕竟这是兰姐儿出嫁之日。
这穆宗胜夫妇二人安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穆芷苓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娘亲,这长房的目的很明显……”
萧玉宁嘴角抽了抽,环顾了四周,见没人便道:“苓儿,我已经陆续将穆家的家业一点点转移,管他什么目的,穆家账房里剩下的银两并不多。我倒要看看那穆宗胜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穆芷苓看向萧玉宁。
既然娘亲这般说了,那她也放心多了。
穆芷苓回到海棠苑中,耳边顿时少了一份喧嚣,多了一份宁静。适才她瞧着穆芷兰踏进花轿的那一瞬,竟觉得心里堵得慌。
穆芷兰这一去,到底何年何月还能再见。
总觉得穆芷兰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她的身份定不一般,否则穆宗胜怎会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换取她。
那真正的穆芷兰又在何处。
突然想到前世她嫁人的场景……
她身穿凤冠霞披,一方红帕便盖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令她的视线一片红,对前方一片恐慌和迷茫。
此刻的穆芷兰是否和她是一样的心境。
穆芷兰趴在石桌上,贝壳抬起一只前脚,放在石桌上。头凑过来,伸出粉红的舌头,在穆芷苓脸颊上轻轻地舔舐着。
却在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的身后,穆芷苓转过身,那黑衣人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穆芷苓眉头一挑,深知四下没人,否则此人不会轻易出现在她身后。
“事情做得如何了?”
“已经按照穆五小姐的吩咐,一切置办妥当。”
“下去吧。”穆芷苓测过头,手轻轻地抚着贝壳的毛发,眉头却丝毫没有因为适才那男子的话得以舒展。
穆芷兰看了那些东西后,是震惊还是伤心?是记恨在心还是装作从未有过这件事。
穆芷苓不敢肯定。
可是她没有做错。
穆芷兰有得知真相的权利,难不成她还要继续一个企图毁了自己的人当做亲人?
可是即便是得知真相后,穆芷苓依然想不通,为何他要这么做。他到底得知了什么,还是说他生性便是那般残忍嗜血,即便穆芷兰是他的亲姐姐,他也不会放过?
前世的穆耀便是那般,人前是一个谦谦君子,实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在人们心中,他是高高在上的状元郎,可谁又知道他实则是一个拥有着京都所有赌坊的恶少?
他时常以面具示人。
若不是前世宋璎昭和他的讲话被她偷听道,只怕这一世她也敢相信穆耀会做出那般猪狗不如的事来。
“在想什么呢?”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肩头也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穆芷苓回过神,看向身旁的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猛地站起身,贝壳整个圆滚滚的身子从石凳上跌落下来,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穆芷苓回过神来,墩身行礼,道:“参……参见公主。”
宁和公主不大高兴了,道:“小五,这是在宫外,宫里那套规矩你怎么还急着啊。我现在可不是公主,我可是一个到你们应国公府来蹭吃的落魄秀才。”
穆芷苓这才注意到宁和公主此刻身着一件普通的棕色袄子,头发绾成一个书生样,带着一个厚厚的帽子。这样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男子的模样,可明眼人也瞧得出,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见穆芷苓愣愣地发呆,宁和公主瘪着嘴,道:“小五不欢迎我?”
穆芷苓急忙摇头,道:“公主前来,小五自是高兴的。”
宁和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那小五可有想过我?”
她的手搭在穆芷苓的肩头,倒是全然没了公主的架子。
穆芷苓没料到宁和公主会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虽说两人皆是女子,可毕竟公主现在这样的装扮……
若是被人瞧见了,说三道四地可怎么好。
“公主,男女有别。”穆芷苓邪邪一笑,盯着宁和公主的眼睛说道。
宁和公主却轻笑起来,道:“没想到穆小五也有懂得幽默的时候。不过既然你都把我当做男子了,可不要叫我公主了……”
“咳咳……咳咳……”
正当此时,院门口响起了几声轻咳声。
穆芷苓猛地转过身,瞧见哥哥站在院门口。
而她此刻和宁和公主正在院中……
穆芷苓脸唰地一下便红了,被哥哥撞见这样的场景,那可如何是好。虽说身旁之人是公主,并非是男子,可哥哥并不知情……
而此刻若是解释,只怕会越说越乱。
穆芷苓咬着双唇,不说话。
宁和公主却并未转过身,偷偷低笑着。
“哥……哥,你怎么突然来了?”好半晌,穆芷苓才哑着嗓音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穆钰神色有些凝重,收起往常眼中的温柔,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穆芷苓身旁的女子。
许是察觉出气氛的诡异,宁和公主转身。
就在她转身那一瞬,穆钰挑眉,道:“这位公子是?”
宁和公主呵呵一笑,道:“我叫郑宁和。”
穆钰听后,面色平静地道:“原来是郑公子,不知郑公子是哪里人士,可有娶妻,家中长辈是否健在?”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穆芷苓的宁和公主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宁和公主却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小生上京人,尚未娶妻,父母双亡。本想着来京都考取功名,却在半道上遇见贵府有喜事,便想着进来沾沾喜气。”
宁和公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穆芷苓强忍笑意,脸憋得通红。
公主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穆钰脸上带着晦暗不明的笑,饶有深意地看着宁和公主,朝这边走来。
穆芷苓细细瞧着自家哥哥脸上的表情,察觉出一丝怪异来。
哥哥得知她和别的男子‘纠缠’在一起竟然不恼不怒,反而神自在在的样子。
分明就是瞧出端倪,或者说,他看出来她身边的‘男子’,不过是女扮男装而已。
穆钰走至两人跟前,道:“既然郑公子尚未娶妻,父母又双亡,不如留在应国公府,娶我妹妹如何?”
宁和公主身子一震,强壮镇定,摆手道:“小生出生低微,怎能配得上穆五小姐,这位少爷便不要折煞小的了。”
穆芷苓在心中默念:公主,您就不要折煞臣女了。
宁和公主话音未落,穆耀却道:“公子适才对我妹妹做出那样轻薄之事,又不想娶她,在下便只能认为公子是一个私闯闺阁企图不轨的登徒子。既然这样,那公子……”
“慢着!”
宁和公主迈了一大步向前,走至穆钰跟前。
穆钰脸上的笑意更甚,道:“姑娘终于愿意承认了吗?”
宁和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穆钰,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她需微微仰头才能清楚地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难道这个男子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穆钰看出她的疑惑,道:“姑娘身子虽修长却太过纤细,声音虽不轻柔却太过尖锐,五官虽有几分英气却生的过分精致。再者,家妹岂能容忍一个男子无缘无故与她如此亲密。重重迹象都表明姑娘的身份。”
宁和公主听闻后,瞠目结舌,竟是无言以对。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女子,却没有立即拆穿,反倒是步步紧逼,最后逼到她自己承认。
可即便是她承认,这个人也不给她一个主导地位。
“穆钰见过公主。”
宁和公主适才是惊愕,听了这句话后,已经到了惊吓的地步。
她回过头看向穆芷苓,穆芷苓也是满脸错愕。
若说哥哥看出公主的女儿身来,那也不足为怪。可是哥哥从未见过公主,怎么会……
穆钰继续道:“公主,您手上的指环,这天下仅此两件。出自一位名叫仇百金的人之手,那人有着巧夺天工之手,却不愿轻易为人打造首饰,除非有人愿意出一百金。而出自他手中之物,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件。而公主手中这指环便是出自他之手,之前皇上花了白金替一位贵妃娘娘所铸之物……”
宁和公主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穆钰却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这世上虽有仇白金这个人,可宁和公主手上的指环到底是否出自他之手,那便不得而知了。
适才那番话是穆钰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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