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咬着唇,定定看着梁山伯道“你当如何待我?”
梁山伯惨白着脸,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道“英台……我……对不起你”
祝英台的眼眶便骤然被泪水盈满,却还强忍着不掉下眼泪。只见她抿了抿嘴,勉强露了个笑脸。“你无须说这样的话,是我自己太傻。”言罢就要走。
梁山伯闻她此言,手早已攥紧了,又见她走得决绝,心一揪,不由又吐出口血来。祝英台见此哪还管得了其他,只打呼喊人来救他。
只是闻声而来的除了此间衙役还有梁母。她眼见自家儿子口吐鲜血倒在祝英台怀中,就要上前去撕扯祝英台,“你这个狐媚子!与你牵扯上必是我梁家上辈子造的孽!我儿三番两次为你忤逆于我,如今竟是要为你舍我这老母而去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上前,就被身后的衙役架开了。祝英台脸上表情变也未变,只抓着梁山伯的手定定望着他,等大夫前来确认只要好好调养才松开。
梁母虽对祝英台有怒气,但也知儿子身子重要,此时便也压低了声调喝道“你这贱人还愣着作甚!还不去为我儿熬药!”
祝英台却理也不理她,径直出门走了。直气得梁母在原地跺脚,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又颐气指使衙役前去熬药。身边衙役虽觉得这梁母颇不上台面,但碍于是大人的母亲便也忍了。
这边祝英台回了院子便见祝英齐背着手站在院中,显然是站了许久。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是一言不发绕过祝英齐回到房中去了。
祝英齐见此叹息一声,开口道“我已将事情都处理好,你且收拾收拾,今日就走。”
祝英台背对着他,不敢回头让他看见被泪水浸湿的面颊,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进屋关上了门。
祝英齐站在院中听着英台房中传来的哭泣声,也觉胸闷难当。只是他也别无他法。这样想着就要转身离开。
谁知身后早就站了一人,倒叫他也吓了一跳,“柴公子,你站在此处可是有事?”
柴元朗讷讷一笑,为他不小心看了人家家事而不好意思,听此一问又忙道“是有一事想请祝公子相助!”
祝英齐一挑眉,心中隐隐有所预料,但面上半分不显,“不知祝某能帮你何事?”
柴元朗见他已经同意一半,忙继续道“实乃不情之请,还请祝公子顺路将我家小妹带回杭畴去。”
祝英齐心中早已料到,不由也为七娘叹息一声,口中却道“只是七娘她……”
柴元朗却摇手打断他。“祝公子莫言了,如今战乱四起,此地又不知要遭遇何事,叫她走也是为她好,何况长兄如父,她不听也得听。”
祝英齐张了张嘴,却听身后一声俏生生的女声喝道“我不走!”
转身一瞧确是七娘皱眉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前,“哥!来之前便说过,你在哪我便在哪!”
柴元朗见七娘如此骄横,也皱眉道“莫要任性!你也看见此地兵马纵横,未几将要遭祸,而你一个女郎,尚无缚鸡之力,连自保都无可能,怎可与我一样!”
七娘咬着唇,犹自生气,反驳道“那有如何!马文才带兵前来自是为了保住此处!”
哪知柴元朗闻言怒火雄起,跨上一步喝道“他那样本就罔顾人命的人,谁知会保几人!如今你不走也得走!”
七娘还要反驳,却惊闻外头人声鼎沸,竟是在喊“大洪水来了!大洪水来了!”
柴元朗与祝英齐对视一眼,便各自奔去拉着自家妹子,拉着她们就冲出县衙往附近高地去了。只祝英齐要带祝英台走时,祝英台却执意要去寻梁山伯。
祝英齐拗不过她,只得将祝英台托付给柴元朗,自己又去寻梁家母子。
等他到了那处,只见梁母坐在地上嚎哭,直喊“老天无眼啊!竟是要将我梁家灭种于此!”
祝英齐冷着脸,面无表情进去就将梁山伯背起要走,而那老妇却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不住拍打道“你要带我儿到哪去!你休想趁机坑害我儿!”
祝英齐怒极,一脚踹开那老妇喝道“你若是不想死在这处便自己跟上!”说罢就背着梁山伯奔出门外,只是被那老妇一耽搁,洪水早已进了县衙,眼见就要漫过来。祝英齐无法只得将梁山伯扔到院中的一棵树上。
只那老妇他却是不得不管,要将她扔上树却见她哭天喊地不敢,情急之下便扯了自己腰带将这老妇绑在树上,生死有命,且看她命数如何了!等将这梁家母子处理了,祝英齐才自去寻了一棵树躲着。
而另一头柴元朗带着七娘和祝英台早已并城中百姓躲在一处高坡上,此时焦急等着祝英齐出来。只是他们听闻大洪水来时早就不剩多少时间,身边众人都觉祝英齐与梁山伯活着的机会少之又少。闲言碎语便如风四起。
祝英台红着眼睛望着县衙的方向,若是……若是哥哥没有出来,她便以死谢罪。
七娘站在祝英台身边也望着县衙方向,心中也不免为祝英齐担忧。又见祝英台一副家破人亡的惨样子,不免开口恶毒道“洪水未退一切还未定你就露出这幅模样,看来也知道是你将自家哥哥送上绝路了。”
祝英台闻言忍住的悲意骤然奔泻而出,伏地大哭,“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害了哥哥!”
七娘却不放过她,“你在此地嚎哭,就算人没死也要被你哭死了!”
祝英台声音一噎,倏忽抬头看她,抽泣道“你说什么?”抹了抹眼泪又道“你是什么意思?哥哥不会死是不是?”
七娘斜她一眼,又望着县衙道“县衙房屋未倒,院内有树,祝公子又会武,自当无事。只你那情郎有没有事谁知道呢。”
祝英台流着泪眨了眨眼,半晌,突然站起来揪住七娘衣襟道“不错的,哥哥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七娘却拂开她的衣袖道“莫要与我来说,你这般的人儿我这样的下等人家可高攀不起。”
祝英台却执意拉着她不松手,哽咽着道“谢谢你,七娘,谢谢你。”
七娘这才不去推她,仍由她拉着自己。一边柴元朗见此不置一词,只皱着眉望着被水淹过的县城。
这时突然从身后军营里让开一队人马,只见马文才带着人马终于赶到。七娘见他定定看了自己一会儿才挪开视线,也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心中原有的些许不安此时倒是消散了不少。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见马文才独自走到她的面前。竟是不顾众人目光,一把将七娘拥入怀中。七娘只听他在耳边庆幸道“我回了军营才听闻大洪水到了,万幸你无事。”
七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拥在怀里,恨不得立刻钻进地洞里去,但听得他此言,又按捺着性子任由他去了。想来他也是极担心的。
而柴元朗此时气得几欲晕厥,这马文才竟是如此卑劣不堪之人,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坏了自家妹子的声名!
“快放手!”柴元朗上前一步就要扯开马文才。
放在从前马文才自当一甩袖就将柴元朗这般挑衅之人扔出去,此时却因了他是大舅子,便只得顺势松开了七娘。
七娘见哥哥还要上前打人,忙上前一步拦着,“哥,如今大洪水在前,其他事便放一放吧!”
柴元朗铁青着脸喝道“此人坏你声名,此等事如何能放!”
马文才闻言挑眉,竟是对着柴元朗一揖,大声道“吾今日在此立誓,必取柴氏七娘为妻,若有所欺,此生不得善终!”
其余一干人等皆为之喝彩,唯柴氏兄妹二人被马文才这突如其来的誓言震得懵了。
只是柴元朗是气的,柴七娘是哭笑不得的,只是再要说什么,倒显得他们故作清高了。
马文才勾唇一笑,在众人恭贺声中,拉着七娘就往军营里走了。
柴元朗只得咬着牙跟上,祝英台在他们身后也不知能去哪里,便也慢吞吞跟上了。
马文才安排士官为百姓搭建帐篷,又将军粮分了半数救济灾民。等一切稳定下来,大洪水也不再汹涌了。进城救人的事便也提上日程。
马文才选了一百名会水的兵士让其进城救人,又派人去隔壁县强行抢了几个大夫待命。
等一切准备就绪,救人的兵士也进了城,马文才便前往第一线坐镇指挥。
坐在马文才的营帐中,七娘知道有人进城救人了才松了一口气,抿着嘴看了看祝英台惨白的脸色,终是拿着杯茶水上前道“喝了。”
祝英台抬头勉强露了笑脸道“多谢你。”
七娘却别扭地看向别处道“只是不想再多个病号要人照顾。”
祝英台抿嘴一笑,“嗯”
她不笑还好,一笑倒更让七娘觉得别扭,于是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还未坐下又见柴元朗还是一脸不高兴坐在那处,心中直叹气,手上便不得不又倒了茶水放在柴元朗面前。
柴元朗瞥她一眼,愤愤喝了却仍旧不说话。七娘也不理他,只随意坐在他身边,托着腮静等着好消息。
柴元朗见她真不理自己,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对马文才的怨怼更上升了一个高度。
这般各怀心思坐着等了不知几个时辰,便见外头有人冲进来道“救出来了!大人被救出来了!”
祝英台眼睛骤然发亮,立马就往医舍冲了过去。柴元朗来鄞县本就也是为了帮助梁山伯,此时听闻他被救出来自然也是要去看看的。
于是一行人皆往医舍去了。
祝英台进了医舍,恰好见祝英齐帮着其余几人将梁山伯放在床板上。祝英齐回身见祝英台站在门口处看着他,叹了口气,让开几步道“我帮你把他救出来了……”
还未说完,祝英台已经冲上前抱住了他,带着哭腔在他怀里道“对不起,八哥,对不起,还好你没事。”
祝英齐一愣,继而便将手搭在祝英台头上宽慰道“傻丫头,你是我家小九啊。”
一句话倒激得祝英台如孩童般哇哇大哭,直弄得祝英齐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