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见七娘失魂落魄回到舫中,张了张嘴,还是一字未言。直至太阳西落,元朗才带着沉默不语的七娘回了府上。
七娘浑浑噩噩下了车就往院子里走去,刚在房中坐下,就见圆儿鬼鬼祟祟从房门外探头进来。七娘瞥她一眼,勉强勾了嘴角,问道“怎么了?”
圆儿环顾了四周,见只她自己与七娘二人,便放心进门,将藏在袖中的锦囊放在七娘面前。
七娘伸手拿起锦囊,一脸不解地看着圆儿。
圆儿小心翼翼看了眼门外,才低头做贼似的小声在七娘耳边道“是那个黑傻子送来的。”
七娘一愣,只不知她口中说的黑傻子是哪个。
圆儿见七娘竟不明白她说的是谁,急得直跺脚,挠头搔耳半天才终于想起那人的名字,一拍手高兴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是叫马统的!”
七娘闻言眼睛便骤然睁大了,看了一眼圆儿才颤着手去拿被安静置于桌上的锦囊。轻轻扯开了封口,里面却只躺了一只白玉指环。
七娘拿起白玉指环放在手中,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红了,半晌才勾唇一笑,模糊着双眼看着圆儿道“他还说了甚?”
圆儿见七娘红了眼眶,正不知所措间听此一问便忙道“那傻子说……说什么来着?”圆儿着急得直敲自己的脑袋,又是折腾了自己半天才如发现甚宝物似的大声道“待归!他说待归!”
“什么待归带狗的,你这个丫头又溜进去吵小姐了?”王嬷嬷端着糕点,在门外看着圆儿道。
圆儿被吓了一跳,但见是嬷嬷,也不害怕,只嘿嘿一笑,就上前去帮她端糕点放在桌上。
而七娘早已收了指环在怀中放着,连嬷嬷与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王嬷嬷此时也听说了今日马文才带兵出征,见七娘如此只以为她依旧伤神,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圆儿便退了出去。
等王嬷嬷与圆儿走了,七娘才又拿出了怀中的白玉指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低声喃喃道“混蛋……”
想来女子便是为情而生,只那一只白玉指环便让七娘又有了信心。这往后的日子,便不再郁郁寡欢,笑容也愈发多了。
柴元朗见状以为七娘终是看开了,便也松了一口气。只这一日,从鄞县传来一封书信。竟是梁山伯写来请求柴元朗援送衣食物品的文书。
元朗想了一夜,竟是决定要亲自押着货物前去。
七娘得知这个消息,竟不知说什么是好。抿了抿嘴才开口道“哥哥何时与梁山伯亲近至此,如今贼寇横行,哥哥竟是要不顾性命前去!”
柴元朗皱着眉头解释道“梁山伯此人,憨厚纯良,乐于助人却极少麻烦他人,如今竟是写了书信求援想来也是别无他法。我与他同窗一场,能帮自然要帮。我亲自前去,到了他那处兴许还能帮上些忙。”
七娘咬着嘴唇,看着她唯一的哥哥,见他目光坚定,已不是她能阻止的了。思索一会儿,便也坚定道“既如此,我与你同去!”
元朗却严词拒绝“不可!若是你出了何事我如何去见母亲!”
“那哥哥若是出了何事,叫我孤身一人如何做?可是要我千里迢迢去乱葬坑内去寻你的尸身!”七娘梗着嗓子回道。
柴元朗听此大觉头疼,再要说什么但观七娘欲哭的脸色,终是妥协了。
而程老太爷闻言竟是没有阻拦,只提了句路上小心,派了管家与这兄妹二人同去便不再多管。倒是老太太哭天抢地要阻止她的外孙儿出去。见程老太爷竟不拦着,便也连着他一并骂了起来。
“你这个老东西!小辈儿们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现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怎么能出去!你这是要将他们往死里推啊!”
老太爷皱着脸看着他的夫人,只觉头疼欲裂,但一句不言。只等老太太哭累了骂累了,才解释道“我已让管事寻了相熟的壮士护送他们同去。自会保证他们安全,何况鄞县将有军队进驻,自当不会出事!”
老太太好不容易喘过气,听此却猛地站起来指着老太爷骂道“兵荒马乱的,是你说安全便可安全的吗!也不知你这老东西被什么蒙了心竟是铁了心要送孙儿去趟那本可不必搅得浑水!”
老太爷此时却再也憋不住声,高声道“我被什么蒙了心!那不是我的孙儿吗!如今他品行未定,未来仕途不明,此时若还不搏一个机会,日后便真要与他那黑心的爹一样掉进钱堆里了!”
老太太一愣神,被老太爷一说便也明白过来,但只一会儿功夫就又横道“那你说,让我家孙女儿去作甚!我家苦命的小七啊!小小年纪没了娘,还要到处颠簸……”
“行了!”老太爷觉得再叫夫人这样哭下去他必是要早死几年,此时便也站起来,捂住老太太嘴将她按在桌上,“你可知上虞祝家祝八郎?”
老太太本对老太爷捂住她嘴的作为恼火至极,此时听闻此言却被扯开了思绪,不解道“与他有甚关系!”
老太爷坐在另一边椅子上,老神在在捋了捋胡须,“此次鄞县求援,祝家八郎也是会去的。”
老太太绞着帕子擦了擦眼睛,迟疑道“可是我们小七……”
“听闻上次小七在三墩镇遇事便是被祝八郎所救。”老太爷得意地看了看老太太,说完就要去拿桌上茶盏,却被老太太一巴掌打在手上。
只听老太太哼哼道“你倒是厉害了,这些事才与我说道!”
老太爷讪讪收回手,捋了捋胡子,装作忘了甚事,大喝一声“哎呀”便扶额夺门而出。
而老太太在房中却噗嗤一乐,笑出声来。此事便揭过。
元朗与七娘便顺利成行。所幸程管家一路同行,倒是为他们挡去了不少麻烦。
一日后到了鄞县,眼见城门紧闭,待他们走近了,才有人喊话询问。不一会儿便见梁山伯带着衙役前来相迎。
七娘对他并不是很熟悉,但也下了车驾与他见礼。等到一同进了府衙却是吃了不小的惊。站在府衙前堂迎接他们兄妹二人的竟是女装扮相的祝英台。
“柴兄柴姑娘,别来无恙。”祝英台笑意盈盈地对柴元朗并七娘见礼道。
“你……祝……怎会……”柴元朗吃惊地都结巴了,只磕磕绊绊地说了些不成句的词。
祝英台抿嘴一乐“还是祝英台,柴兄不必紧张。”
倒是七娘面上淡定回了祝英台一礼,只她心中起的波涛骇浪无人知晓便是了。
等到晚间用饭之后,坐在与祝英台并行的房间之中,七娘才有了实感。只她从未想过,女子竟能扮男装上书院的,难怪了,难怪马文才上一世对她念念不忘。还当他真有怪癖。想至此,七娘不由噗嗤一乐,只觉自己好笑至极。
“柴姑娘,我能进来吗?”正思索间,门就被叩响,七娘赶忙站起身去开门。便见祝英台抱着一床被褥站在门外。
七娘赶忙上前去接住一边,与她一并将被褥放在床上。祝英台便笑着道“山伯今早才收了信得知你们要来,这些被褥便是今日才拿出去晒过了,若是有甚不对的也只能请你担待着了。”
七娘扶着被褥的手一顿后才继续动作,便也笑着回道“无妨的,我也不是甚精贵的人。只是要祝小姐做这些事,七娘倒是受宠若惊了。”
祝英台闻言一愣,状似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才继续笑道“叫我英台便是,来了此处我便不是甚祝家小姐了。”‘
七娘不解地看向祝英台,见她仍旧灵活动手将被褥整好,想来是常做的,又想及方才所言才懂是何意思,此时便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也不再说话。
等床铺整好,祝英台便告辞离去,七娘站在房门前望着祝英台袅娜的背影,竟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只是到底可惜什么,却是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