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圆儿身子好了,便又耽搁了一天。等圆儿被接回了七娘在此处的院子那日,风景独好,只是马文才却要踏上回书院的路途了。
站在院前,七娘看着马文才翻身上马,他逆着光的身影宛若神祗。七娘一时竟有些恐慌,不知再见之时是否还能如昨日一般。
马文才坐在马上,顺着光看着七娘脸上的慌乱,抿了抿嘴,终是一句话也未说。扬起手中马鞭,一甩手便乘马飞奔离去。
七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圆儿过来喊她,她才收拾了心情进屋去了。
其中说不得将圆儿叫到身边来好一顿教训,又详细问了是何人救了她。圆儿一一说了,少不得又告了马文才的状。当听得圆儿被马文才推得坐了一屁股的鸡粪,七娘咬着嘴唇才勉强忍住脸上的笑意。
等圆儿说完了,七娘用帕子掩了掩嘴,便道“既如此,是要上门道谢的。”说罢便请全伯备了马车好酒,带着圆儿出门了。
圆儿年岁小,能记得也不多,只记得那位先生所在之处乃是一片桃林之中。万幸全伯记得此处确有一处桃林,便也算顺遂地找到了先生的住所。
只是去的不巧,无人在室。七娘迟疑半刻,还是打算等上一等。便带着圆儿在桃林中闲逛一会儿。
虽此时桃花未有,但桃木香气隐隐透在空气里,却叫人欲罢不能。七娘不由又往桃林深处走了一会儿,将将停下却听见圆儿一声惊呼。还道是遇见甚吓人的物事,一转脸却是面见一座孤坟。碑上写着陶渊明之墓,多得便再也没有了。
乍见一座孤坟,七娘也是一阵心悸。只那不安定在看到墓碑上所书却是没有了。因她笃定此处乃是一座空坟。只因前世偶然听起马文才提过,说五柳先生此人,至情至性却是生错了时候。若换得好时候,愿与之深交。
这样想着,便更觉此处孤坟可疑。不由又走近一步,却被圆儿拉着,死活不肯再上一步。只听圆儿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念叨“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七娘正哭笑不得间又闻林子外头全伯喊话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得作罢。带着圆儿离了此处。
出了林子,便见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头儿拎着酒缸坐躺在屋檐下饮酒。
圆儿见到他却是不怕了,几个跨步就蹦到老头儿面前,摇了摇他“大叔!我又来啦!我带着我家小姐来了!你别喝啦!”
老头儿却是翻身避过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才醉醺醺道“来就来,走就走,自便自便!”
圆儿闻言扁了扁嘴,只转脸不知所措的看着七娘。七娘也不在意,往老头儿坐着的地方走近一步,才开口道“今日前来是为答谢先生几日前仗义出手。多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那老头儿闻言吧唧了一下嘴,才睁开眼睛瞧了瞧七娘,随即便手指胡乱一指,“随意随意。”
七娘弯唇一笑,让圆儿和全伯去将车马上带来的谢礼拿来。然后便又看向仍旧独自饮酒的老头儿道“不知先生可知此处桃林中有座孤坟?”
老头儿抬酒缸的手也不停,斜眼瞥了七娘一眼,咽了口中的酒才回道“坟上写着是谁就是谁,老头儿上哪知道去。”
七娘一挑眉,不由轻笑出声,“五柳先生说不知道,那便不知道罢。”
此话一说,老头儿立马瞪大了眼睛看着七娘,嘴里还骂道“你这小女郎怎地乱说!谁是五柳!我可不认识。”
七娘也不害怕,依旧笑脸盈盈看着那老头儿“此处有菊花,又有溪流。桃林中一座孤坟,碑上题了好字,却无人打扫。小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别人了。”
老头儿身子一僵,蓦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女郎有趣!有趣!”说完又往嘴里灌了口酒才继续道“你找我作甚?”
七娘见他承认,脸上便仿佛绽开一朵花,眼睛也变成了一道弯月,道“只是听闻五柳先生高风亮节,乃是当世俊杰,是以想要拜谒。”
那老头儿闻言又吧唧吧唧了嘴,瞥了瞥七娘,“你这女郎倒是古怪非常,老头儿我空无一物,唯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是哪门子的俊杰!”
七娘抿嘴一笑,“五柳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乱世纷杂,贼寇当道,当权者不作为,普通人又能奈何?先生追求本心,至情至性,却是七娘佩服敬仰的。”
陶渊明听罢哈哈大笑,饮尽了酒便将酒缸随手掷于地上。“好!好!好!你这个女郎好啊!”
等圆儿并全伯拿了礼物过来看见的便是陶渊明狂笑着指着七娘说好,地上又散落了酒缸的碎瓷。全伯唯恐那醉鬼发起疯来伤了七娘,忙把东西放在地上就要去护住七娘。
七娘给了全伯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便要转脸对陶渊明说话,可是一转脸便发现本应还站在身前的人已经蹿到了全伯站着的位置,正在打开全伯刚放下的酒缸。
全伯气得胡子朝天飞,就要伸手拖起陶渊明。陶渊明却不管,拎着酒缸就顺势站了起来。灌进嘴里一口之后大呼一声“好酒!”说罢就甩开全伯揪住他衣襟的手往别处去了。
七娘也不懊恼,只依旧让全伯和圆儿将东西摆进陶渊明家中,便带着二人回家去了。只是之后几日便常常带着圆儿来此处找陶渊明问经取道。
只是陶渊明也并不都在,七娘便只把问题用木枝写在其院中的地上,等再去之时就会发现释义皆在其左。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七娘每日百~万\小!说读经倒也过得自在。只有一日,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响,却是熟人。只见一身着褐色短打麻衣袍的小郎君就站在门外,脸色被晒得黝黑发亮,看见七娘出来却仿佛瞧见亲人,忙上前两步,对七娘一拜“柴小姐,我家少爷命我带了口信。”
七娘认出眼前这人便是马文才身边的马统,只此时他年岁尚小,看着却是比从前还要鬼头鬼脑了。听闻他是来送口信的,便点了点头,“说吧!”
马统却支支吾吾不言,看了看全伯和圆儿,又偷眼看了下七娘便又低下了头。
七娘见此眉梢一挑,心中暗暗揣测马文才又在使甚幺蛾子。便带着马统进了前堂,让圆儿在门口待着。
马统这才满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七,速回杭畴。甚是想念。”
“……”七娘闻言呆愣住,还等着马统继续说,却见马统已经得意洋洋看着她似是在讨要奖赏。
“其他呢?”七娘眨着眼睛问道。
马统状似害羞道“无了。少爷只说了这些。”
七娘盯着马统不由就有些咬牙切齿,“只这些何不在外头就是说完!”
马统却一脸无辜道“是少爷说的,必要私下告知于小姐你!”
七娘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笑着看着马统微笑道“他可曾说过让我速回杭城所为何事?”
马统眼珠一转,为难道“小人不知……”
七娘便冷下脸来,对外头喊道“圆儿,送客。”
马统闻言大惊失色,怎地不再问一遍直接就送客了,忙求饶道“小人知道知道!莫要赶小人走啊!”见七娘依旧冷眼瞧他,身子不由一抖,只觉有冷风吹过。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小人听命随柴小姐回杭城……待婚。”
七娘闻言睁大了眼睛,猛地往马统所在走近一步“你说什么?”
马统咽了咽口水,不由倒退一步,小心翼翼说道“待……待婚。”
七娘却觉得脸上骤然如火烧一般,又热又麻。强自镇定下来才继续道“满口无言乱语!”
马统不由委屈得辩驳道“小人句句属实!是少爷让小人这么说的!”
七娘听此却气急,“这种事怎可胡说!只在毁我闺誉!”
马统闻言却眼神游移,小声嘟囔道“左右以后都是少爷夫人,闺誉有何用!”
七娘听不清楚,只听得少爷夫人,顿时脸上更红,咬着唇骂道“主仆二人没一个是好的!”
说罢就径直回了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