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因为小王爷的变化而凝结,我有些不知所措,回看画像,却原来他盯着的是“练”字。
我轻声试着问道,“因为阿练?”
“阿练?你叫他阿练?”他苦涩道,“他,你跟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只道他问的是画中我们一起的时候,于是回他,“个把月前,他自女真回来。”
“你知道吗?他画这画是在告诉我,告诉我,”他看我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扔了手中的茶杯,甩身离开,而这一路走得踉跄,先后碰到了书桌,门,和楼梯,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我突然反应到雨开始下大了,喊子凌给他伞,子凌跟着冲到院门口,人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在楼上看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到雪貂身边,坐下来把它重新抱出来,“睚眦,小王爷其实心地不坏,就是不太成熟。阿练明明识得他,却跟我只字未提,阿练老练,小王爷老实,小王爷这次必是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然而,我是不是那个帮凶呢?”内心隐约有种罪恶感。
小王爷冲出桃庐,直奔兰海,黑压压的大团乌云和兰海在不远处已连成一线,密实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大雨瓢泼似的下起来,萧腾沿着海边疾驰了一路,直到滑倒在雨中的沙滩上,他抽出佩剑一通乱刺,脸上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皇兄,从小你就处处胜过我们,你得父皇器重,你得大梁江山,你得谋士武将拥护,你得天下子民爱戴,你统统拿去呀!为什么就连桃子也要是你的?就因为你比我先识得她吗?你画她就为了告诉我她是你的人吗?我帮她建桃庐,帮她打理生意,我对她付出的心思何曾比你少?你让我和将士同寝同宿接受特训,不就是为了不让我与桃子见面吗?你不公平!!”萧腾在雨里嘶吼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懑。响雷过后,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上空,如同心里的撕裂的伤痕,萧腾把剑猛插在地上,你不让我接触桃子,我却偏要和她一起,我就要把她在猎场上带到你面前。
兰陵饭馆,浑身滴着水拖着剑的萧腾走了进来,目光呆滞,动作迟缓。小二赶紧迎上来,“这位客官,里面快请,您看您这湿的,里边有火盆,外衫除了,我帮您烤烤。”
小二伸手等着去接衣衫,却被萧腾一把推开,“上酒,五斤。”他眼睛斜倪过去,手里一把森森冷剑,吓得小二一个激灵,“好,好,喝点小刀暖暖身子。”
大半天的光景,桌上一字排开,已是一列酒壶。
“什么时辰了?”萧腾喝罢最后一壶,问小二。
“酉时了。”小二赶忙应道。
萧腾摸出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小二不敢近前,只招呼道,“客官您小心,慢走!”
大雨过后,街道上慢慢恢复了人流,小王爷往日风采全失,头发散乱的不成样子,衣服已经半干,身上还有摔倒的泥污,脸上全无生气,在街上走两步便退一步,一身的酒气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走着走着,肠胃一阵翻江倒海,萧腾冲到墙边一顿狂呕。
可巧是间裱画画廊门前,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正走出来,被溅了一身的污渍。女子看着萧腾,微蹙了眉头,却没有做声。婢女在屋内付了款跟出来,寻声看到一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家小姐平日最为干净……”说着还伸手推了一把萧腾,萧腾全无反击之力,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坐在呕吐物上,婢女看了嫌弃地掩住鼻子,还想再责备两句。
“算了,”白衣女子阻止道,“人生难免失意时,不要与他计较了。我们走吧。”说着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又回过身来,掏出白色丝绢递给婢女,又看看萧腾。婢女会意送过去,萧腾醉眼目视远方,并未伸手。婢女一把塞到萧腾手臂上,转身走回小姐身边,扶白衣女子上了马车。
萧腾这才低头看看怀里的帕子,提了一角举起来,角落处绣了一尾兰花,一阵风吹来,萧腾手一松,帕子便随风飘去。
坐了一阵,萧腾再次起身,往皇城走去。一路跌跌撞撞走回皇宫中正殿已是亥时。殿前灯火通明,旌旗飘飘,已经集结了三路300将士,左路为首二王爷萧坚,右路为首高止战副将梁勇,中路为首本是萧腾的位置。军前萧衍一脸严肃,止战侧立在旁。
看到迟归重醉的萧腾,萧衍怒火中烧,强自忍耐,“你可知今日夜训几时集合?”
“戌时。”萧腾说完打了个酒嗝。
“你可知今日夜训内容的重要性?”萧衍再问。
“三军战至仪同,只留精锐。”萧腾答。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目无军纪,重醉迟归!”萧衍喝道。
“不就是一场春猎吗?不是应该练练骑射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把大家集合起来没日没夜地练习?为什么要练阵法,练格斗,练夜行,还要翻山越岭?不要跟我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大道理!皇兄,你敢说你困住我,我们,没有私心吗?”本来还理直气壮,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却又低了下来。
“我有什么私心?!”萧衍怒道,“你知道你面临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吗?知己知彼你做到了吗?面对一群生在马背上的人,你就练练骑射就足够了吗?怕是你再练上十年也不是人家对手!违反军纪还不知悔改,你当我大梁律法是儿戏吗?来人——”
二王爷萧坚对着萧衍一拱手,赶紧劝道,“萧腾你说什么胡话?还不赶紧归队。”又对萧衍道,“皇兄,还望皇兄念在阿腾初犯的份上,放过他这一次。虽是饮酒过量,可他还是心系集训,晚归而已。”
萧腾哼哼两声,“怕是他早看我不顺眼,今日正得了机会,军法处置,要置便置,我不求饶。”不知死活地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