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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 临行(四)(1 / 1)

前世做过刑警的钱渊眼光犀利的很,很快发现对面的父亲黯然神伤,心思一转就明白了。

“如若与林氏联姻,五峰又因红薯得陛下赐爵,父亲不妨往京城一行,乔装打扮,不与故人相见,理应无虞。”

钱锐心头一暖,笑道:“再说吧,五峰在东南,为父还是留下的好。”

钱渊迟疑片刻,“那就再说吧……对了,江西战事一歇,孩儿即刻召张三回镇海,可能会留在军中……一旦有事,父亲、兄长可去寻他。”

“哈哈,张三是家中佃户子弟,渊儿调教的不错。”钱锐捋须笑道:“鸿儿都说了好些次了,必要单对单再来一场。”

钱渊忍不住也笑,“兄长至今对黄岩事念念不忘呢,斥张三以众凌寡。”

当年钱渊将母亲从黄岩县接回临海,留了张三埋伏,结果……钱鸿被揍的挺惨。

父子谈笑片刻后,钱锐问起女儿的婚事,钱渊细细说了一遍,“如若无意外,孩儿入京后,就与林庭机、林燫相商此事……不过也要看李时言何时起复。”

“嗯?”

“今上以权谋操纵朝局,疑心最重,李时言已然起复还好,显得磊落,若未起复而定亲,只怕陛下狐疑孩儿事前筹谋。”钱渊摇摇头,突然笑道:“此番京中大变,倒是林氏最得便宜呢。”

钱锐又拿起信纸点头称是,的确如此,这次林家占了大便宜。

吴山已然入阁为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出缺,这是个让徐阶眼红的位置,但嘉靖帝很贼的没有任命继任者,而是令礼部左侍郎林庭机暂署理礼部诸事。

不过徐阶手里也没有能补礼部尚书的人选,为此又暗地里大骂胡汝贞,如果闵如霖未死,倒是可以补上,而南京礼部尚书孙升向来不偏不倚……呃,因为孙鑨、孙铤的缘故,和徐阶走的不算近。

徐阶想拿到手的是另一个位置,董份罢刑部侍郎,只留翰林学士闲住,但董份之前最让人羡慕的是以翰林学士掌詹事府。

但嘉靖帝以林庭机暂署理礼部,加翰林侍读学士,掌詹事府……徐阶估摸着得被气的吐血,筹谋良久,最大的好处却没落在手心。

林家的收获还不止这些,林燫入裕王府为讲官,转詹事府为右春坊右中允,又得掌国子监事的太常寺卿高拱举荐,升任国子监司业。

呃,历史上林燫也的确担任过这个职位,而且后来还升任国子监祭酒。

林燫的父亲林庭机先后担任北京国子监司业,南京国子监祭酒,其祖林翰也担任过国子监祭酒,这就是后世津津乐道的三代皆祭酒。

看了这封信,钱渊都要替徐阶鞠一把泪,累死累活,筹谋数月,最后空出来的位置一个都没抢到手,内阁还多个不算太对付的吴山……最关键的是,林家父子一时风光无二,很难不让人联想起蠢蠢欲动的李默。

这下子算是尘埃落定了,事实上,从严世蕃离京之前开始,徐渭就让护卫送来一封又一封密信,期间朝局多有变动,有时候连续两天密信南下,钱渊还曾经一天接到过三封信,也不知道随园里的护卫够不够用。

朝局变动对随园的影响不算大,主要在于,严世蕃离京,严嵩败像已现,高拱欲出人一头,引尚未回京的兵部尚书杨博、尚未起复的前吏部尚书李默为援,而排斥投入裕王麾下三年之久的随园。

钱渊本人对权力没有太强的渴望,这是他抛却翰林储相之位的一大原因,所以他很难理解高拱的行为方式。

事实上有明一代,高拱是真正的独相,也是唯一的独相,张居正至少还有个冯保做牵制,而高拱虽然执政时日不算长,虽然曾被徐阶逼退,却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

别说政敌了,就是本应同盟的陈以勤、殷士儋都被被逼走,李春芳可能是明朝最名不符实的内阁首辅。

但钱渊不知道的是,原时空中,从嘉靖三十一年到嘉靖四十五年,高拱独守裕王十四年,漫长的岁月中,让裕王对高拱有着极强的依赖感。

而横空出世的钱渊在嘉靖三十四年出现在裕王面前,颇具传奇性的履历,花样百出的点子,精致的美食佳肴,平地抠饼的生财之能……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钱渊同时简在帝心,甚至是嘉靖帝亲口许其出入裕王府,这让钱渊在裕王心目中占据着不低的地位,也同时让高拱在裕王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下降。

钱锐看儿子脸上紧紧皱起的眉头,担忧的问了句,他觉得儿子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

钱渊用力搓着脸将随园和高拱之间的龌蹉大略说了遍,苦笑道:“当年高肃卿暗择在外良臣以备用,选中了叔父,再之后孩儿得陛下许可出入裕王府,不料如今却……”

三年前钱渊怒斥胡宗宪量窄,哎,和高拱比起来,胡宗宪算是气度宽宏的了,无论如何容得下钱渊,而高拱……史上出了名的难以容人。

钱锐皱眉想了会儿,轻声道:“李时言?”

“那老儿可不是听人摆布的,无论是孩儿还是高肃卿……”钱渊微微摇头,“京中局势复杂难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拿起信纸,就着烛火点了个角,看着纸张化为灰烬,钱渊轻声吟诵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钱锐细品此诗,笑道:“简朴直白,浅近易懂,却直抒胸臆,有昂然之意。”

“他日若有急事,可以此诗令游击将军杨文。”钱渊低低道:“此人不知父兄身份,但却知二舅。”

钱锐深深的看了眼儿子,默念几遍,突然开口问:“七指知晓杨文?“

钱渊脸颊动了下,半响后才道:“不知。”

一阵沉默后,钱锐吟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钱渊强自镇定,笑道:“父亲,孩儿也不是只死读书的。”

钱锐狐疑的看着儿子,他少年时饱读诗书,亲得祖父鹤滩公钱福教诲,还曾在梧塍徐氏所筑的“万卷楼”遍览古籍,虽因家事而弃举业,但眼光不俗。

所以,他实在不太相信,这阙可传世千古的名篇是自己当年那个只埋头四书五经的幼子的手笔。

钱锐微微偏头,心想倒是刚才那首“李杜诗篇万口传”有可能,颇有祖父钱福《明日歌》之风。

钱渊真不想做个文抄公,这也是被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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