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天,两天,转眼便是一周。
罗程没再找阿朗西,也没让别人通过任何形式去找,就好像从没和对方接触过似的。
不过在第七天下午,阿朗西来了,直接找到镇长办公室。
看到阿朗西上门,罗程既没故意冷脸晾着对方,也没显得很是热情,一副公事公办又不失礼貌的样子。
简单寒暄落座后,阿朗西道:“镇长,我来了。”
罗程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哎……”阿朗西先自长叹一声,才又道,“镇长,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就为了这个项目,我可是花老本了,费了太多的心血。虽然我之前以做农副业为主,但主要是在区里,最次也是在镇上。可就为了种这个木耳,我把总公司搬到了荒郊野外的土坡下,和土坷垃打了五年半交道,喝的也是没经过卫生处理的地下水,又要忍受……这些先不说,光是真金白银就投入多了,当初……”
这阿朗西诉起苦来唠唠叨叨半个小时,其间也不乏掩面无语,甚至哽咽难言。不过罗程既未打断,也没表现出不耐,而是很认真的听对方讲说完毕。
“还有吗?再说说。”罗程抬手示意道。
这还不够吗?还要怎样?阿朗西心中腹诽,嘴上却说:“一想到之前的事,我就心绪难平,一时头绪乱得不行。假如真要理顺了,不说是讲个三天天夜,最起码今个一天都说不完,太苦了,太不容易了。”
“是呀,每个创业者都不容易,创业史也是一部苦累史,个别时候甚至不乏血泪。我真的很理解你们,也体谅你们的难处,更愿意支持你们的发展。只是……”
罗程迟疑了一下,又说:“只是现在地下水位实在太低,镇里不得不采取措施,不得不牺牲掉一些既有利益,需要做出牺牲的不止你我,也包括其他一些企业和个人。当然了,有些企业的有些方面就不是牺牲了,而是必须要整改甚至取缔,这个和你的项目无关,咱们暂且不说。”
“正因为考虑到你的牺牲,镇里才找你商量,想着在其他方面给予支持,尽量把你的损失补回来或是降到最低。不过你那天拿出的所谓维权书太过了,根本经不起推敲,镇里也绝不可能答应。我推断那个东西不是你弄出来的,也肯定不是你的本意,就冲你对山村教育的支持也干不出那种事。对了,那天也是话赶话,我拿这事说事很是不妥,还请谅解。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正义的人,是一个识大体的良心企业家。”
对方这一下子给戴了高帽,阿朗西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并未被迷惑,反而也回敬道:“能得到镇长的肯定,我既感激又惭愧,其实我做的还不够,也就是一个大俗人。反倒是镇长更值得尊敬,不但为了抗旱工作殚精竭虑,还为了全镇健康发展呕心沥血,更对我们这些企业人关爱有加。我相信镇长不会不管我们,更不会打压我们,一定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决方式。”
罗程笑了:“阿朗西老板,咱俩也不用互相吹捧了,也不必激将,还是谈谈具体的方式吧。”
阿朗西点点头:“好,您说。”
罗程道:“镇里是这么考虑的,对于像你这样的情况,可以考虑与你合作新项目,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给予更大支持。你觉得怎么样?”
“新项目?那也得先有钱呀。现在我的钱大都压在木耳上了,就指望这两茬把钱收回来呢,好多订单都收了。可现在镇里不让种秋茬了,这些损失怎么办?客户那里怎么办?还是先解决了当下的事,再谈是否弄新项目吧。”阿朗西还是抠住了眼前项目,却又不恳说出具体要求。
就这样,你来我往,互相出招,又扯了差不多一小时,阿朗西才说出了心中所想:“哎,本来还想着镇里能直接补钱,那样不但能找补回损失,也能考虑下步的安排。可是镇里也有难处,我也不能让镇长太为难,这样吧,镇里在纳税上能不能适当照顾一下呢?”
“什么?纳税上照顾?怎么照顾?”罗程显得很是吃惊。
“你看我在全区都有项目,光是油松镇就占了一半,每年的纳税额都不是小数目。本来今年的木耳收入就是我交税的保障,可是这一下子要半路掐断,哪还有税金可交?就是本钱也收不回来,何况还有违约赔偿呢。所以请镇里帮着协调一下,免我三年的营业税,再把去年、前年的已交税金返我一半。”阿朗西给出了具体解释。
罗程气笑了:“阿朗西老板,前面你说了那么一大堆理解的话,我还以为你这是真体谅了,可你这提出的条件根本就……就没法接呀。首先税收可是区里定,镇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权限,其次你提出的免、返金额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和你的那个所谓的维权书并无区别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就让我继续种木耳,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好不好?也省得您为难不是。”阿朗西摊着双手,显得很是无耐。
“木耳种植必须停止,这是一切谈判的基础,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罗程说的很是坚决。
“可你这也……”阿朗西嚷到中途不再言声,但腮帮却一鼓一鼓的,显着很是气愤。
罗程也没有立即接话,屋子里静了下来,一种压抑的静。
又过了十多分钟,罗程率先开口,两人又探讨起来,有时声高有时声低,有时气氛还很是紧张。
一直快到中午了,阿朗西站起身来,说道:“镇长,我再重申一下底线,返税可以不谈,但必须给我金峻岭区所有项目未来三年减税一半。”
罗程仍旧摇头:“太苛刻了,镇里根本没这个权利,也根本没有答应这么大数额的道理。”
“那就免谈,我还照样种我的木耳,我在木耳在,除非让我从这个世上消失了。”阿朗西甩出一句狠话后,绝决的出门而去。
阿朗西看着很是气恼,不但腮帮鼓动不停,走路也“咚咚”带响,根本就不搭理任何人,而是直接到院里驾上汽车,“倏”一下便冲出了院子。可其实在一上车之后,阿朗西便展露了笑容,并轻声自语道:“看你罗程这次怎么接招。”
阿朗西很是自得,出得院子后,还轻轻的哼起了曲子。他自得的是,没有完全听从朋友建议,既没有撑着不理,却又提出了绝对苛刻的条件。这么一来,不但罗程挑不出理来,而且又为捍卫自身权益找到了良方。假如罗**同意了,那么自己肯定会赚好多;假如最终对方不同意,那自己就能坚持继续种木耳,完全就是进退有据之策。
就在阿朗西自得之时,镇长室里的罗程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些苦涩。
其实在阿朗西来之前,罗程就想到了税收返还优惠,只是不清楚对方怎么想,也不清楚对方是多大的胃口,才一直没提,结果对方倒先提出来了。只是阿朗西的要求与自己想法仍然差距很大,这是非常挠头的,尤其如何说动区里也是很难的。
怎么弄?
怎么做?
想了整整一中午,在下午刚上班时,罗程拿起电话打了出去:“赵所长,我罗程……你好!现在有时间吗?……好,那我过去一趟……还是我过去吧。”
放下电话听筒,又短暂思考了一下,罗程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镇长,我过来了。”一个清瘦男子适时走来。
看到是财政所长赵财,罗程向旁侧闪身,做着手势:“说好我过去的,你倒先过来了,请进。”
“哪能让您过去,必须我到您这来。镇长请,您先请!”赵财一再客气着,在罗程返身后,才跟着进了屋子。
赵财进屋后,阻止了罗程沏茶,然后直接问:“镇长,您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是请赵所帮忙的。”罗程笑着道。
帮忙?赵财心中一怔,随即谨慎地说:“镇长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职权范围的,只要不违反相关法规,我绝对完全遵照执行。”
“是这么回事。根据镇**总体安排,现在需要一些镇辖企业转产,也就是变更项目合作[八一中文网 www.zw-du.me]条款。这其实相当于镇里单方悔约,因此需给对方一些补偿,否则工作就无法推进,也没理由要求企业。”
“目前镇里与个别企业已经接触了,这些企业反应都很强烈,一时难以接受。结果我们做了诸多工作,讲政策、摆道理,企业才算勉强接受,但也提出了补偿要求。在这些补偿要求中,都有减免税收这项,我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看看能怎么操作。”
罗程讲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也有一定难度,还需要赵所长想想办法。”
赵财此时早已眉头紧锁,听完之后更是使劲摇头:“不是有难度的问题,而是所里根本办不了。”
“办不了?”罗程反问道。
“真的办不了。”赵财点头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