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宜婪皇宫格外热闹。
喧嚣之外,暮阳再次站在密道外,深吸了口气,心下隐约觉得不安,而好奇更甚。先前,她与慕清风险些命丧此处,此次前来她更加小心谨慎。只是没想到,伏伦竟心宽至此,依旧不给密道设防。
在踏进密道的刹那,一大波飞虫迎面飞来,暮阳抬袖在眼前一扫,望着四散飞去的小虫子扑朔着荧光,心安不少。
她认得,这是紫微宫独有的流萤。
暮阳跟随流萤进入密道深处,一路行来,畅通无阻。与其说是伏伦心宽,不如说是他们敞开了门,特地让她进来。
许是到了目的地,流萤徘徊不前,萦绕在她身前。映衬在流萤的幽光中,暮阳愈发警惕:“阁下有心引我至此,何不现身一见?”
“呵,”黑暗中传来老者温和的浅笑。
音落的瞬间,密室骤然一亮,引路的流萤消失不见。八盏高立的灯笼里,流萤飞舞闪烁。随着灯笼神奇地移形换位,一位灰发长须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那老者坐在轮椅上,捻着须,温和地望着暮阳。
暮阳诧异惊呼:“老护法?”
竟是当年雪地救她一命、后又病逝的前任下幽使,左良!
想当初,左良下葬,暮阳还偷偷伤心了一阵。无息嗤笑她,居然比他这个当儿子的还在意。
而眼前,这个面目慈善的老者,除却面庞加深的沟壑,分明是活生生的老护法,左良!
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左良招手让她过来:“丫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暮阳强制压下内心的澎湃激动,缓步过去,一如多年前经常做的一样矮下身子,将手放于左良膝头。
“护法可是宜婪人?”
左良温和地点点头。
“紫微宫是宜婪安插在中原的暗桩?”
“暗桩?”左良被她口中这两字逗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起来。随后自行推着轮椅行至一面画着壁画的墙下。
暮阳瞧着,心想这应是一个连串的壁画。
第一个,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看风情地貌,应该是中原。
第二个,是男子单膝跪在王的身前,双手举过头顶,郑重地接过一卷绢帛。
第三个,是男子在无数双期盼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沙漠。
……
还没继续看下去,左良已缓缓道来一段尘封百年的往事。
宜婪是西域的一个部落,数百年来它从一个数十人的家族繁衍壮大成为如今西域最强大的小国。
百年前,宜婪部落的汗君听到一个关于中原桑央图的传说,据说得到图纸便能找到不老仙人的居住地桑央谷。
据说——得桑央图者可得天下。
于是汗君派出部落里最勇敢的男子前往中原。
然而,传说毕竟虚幻,他们希望男子能带回好消息,而这个希望在日渐消磨的时光中渐渐被遗忘。
谁也想不到,孤身前往中原的男子一步步建立紫微宫,在中原武林中壮大自己的势利。不想,却被家族遗忘。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命手底下的四大护法寻找桑央图。
四大护法在寻找途中探知紫微尊主的真正意图,内心十分挣扎。身为中原人的他们不能背叛脚下的土地,最终选择叛离紫微宫。
四大护法的叛离不免令人怀疑他们已经得到了桑央图或至少有了线索,于是百年来四大护法及其后人遭到了不死不休的紫微追杀令。
二十多年前,中原北弥月、南墨羽、中斓瓴三国鼎立。
弥月国与斓瓴国在上阳城一战后,天下人皆知,弥月的镇国王爷煊王与斓瓴皇后靖辞雪师承桑央谷。尔后,煊王更是统一了三国,开辟辛隶王朝。
彼时,宜婪部落已然壮大。在听闻这些消息后,宜婪部落终于想起当年背负族人心愿远赴中原的那个男子,于是派出左良联系上当时的紫微宫尊主紫浔。
可惜紫浔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在十八年前(辛隶三年)为救暗卫司司主江薏苒,连累整个紫微宫元气大伤,淡出中原武林。
幸好紫浔之子紫苏是个果断无情又忠诚的人。
……
暮阳万万没想到,她这一问,竟问出个惊天大秘密来!
没想到,紫微宫与宜婪国竟有如此深的联系!
得桑央图者可得天下。
不论传言真假与否,宜婪国的野心昭然若揭!
紫微宫的野心也是。
暮阳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发憷。尊主这一年多来的行径,竟不止要复仇,要颠覆中原武林,更是要里应外合,联合宜婪国,颠覆整个中原,颠覆天下!
要论了解暮阳,左良必是其中之一。他看着暮阳隐忍的神情便能猜到她七八分心思,慈善地笑笑,拍着她手背道:“阿苏命你一路向西,可谓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在吃了这么一大惊后,暮阳的脑袋委实转不过弯来去思考,尊主命她西行的缘由。
“嘭、嘭、嘭”
密道里传来类似打斗的声响,尚处于发蒙状态的暮阳心头骤然一跳,急忙看向入口,尽头处浮动着幽光。
难道是有人闯入密道,受到流萤的攻击?
左良不紧不慢地握拳咳了一声,那头流萤便四处散去。
眨眼间,一道白影迅疾地掠进来。
紧接着,也是一声惊疑:“师傅?”
师傅?
暮阳诧异的目光来回逡巡于千行与左良之间,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千菀说,千行的毒术源自西域,难道左良真是教习他毒术的师傅?
“为师没有死。”左良淡淡一句为他解惑,又甚是宽慰地抚了抚长须,“阿行现今的毒术医药修为愈发精益了。”
千行听出师傅是在说他能够抵挡流萤攻击一事,“徒儿吃过一次亏,自然要学乖些。”说着,目光不安地瞟向暮阳。
“你这亏吃得倒大……”
“师傅!”千行生怕师傅说出什么,不顾失态,急忙打断。
暮阳这回脑子却是灵光,知道老护法说千行吃了大亏是指他体内的毒,而千行的急声打断是不想让她知道过多,以免担心。
“暮阳,中原姑娘都像你这么大胆,不怕死的么?上次的教训转眼就忘了?”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伏伦走了进来,见着里边的情形也不吃惊,反而一脸嗔怪。
左良道:“天色不早,劳烦次君带他二人出去吧。”
伏伦干脆应道:“好。”
暮阳点点头,与左良告别,最先随伏伦出去。千行看着他师傅欲言又止,只得抬手作揖,随后而出。
……
不一会,明亮的密室变得空旷寂静。
左良抬头望向壁画,幽幽然开口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落在密室里并无人响应。
他低声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壁画上。
“老先生好厉害。”却不知何时,慕清风也在这密室里。此时,他堂而皇之地走出来,就站在左良身后。
左良道:“老朽再厉害,也比不得令堂先斓瓴靖后是桑央谷不老仙人的亲传弟子。”
闻言,慕清风的脸色骤然一变。
桃花目蓦然一片清明,他寒声道:“你们的目标,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