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峻说的在理,如意唯有叩头谢恩,眼光含着水溶溶的酸楚:“民女一切听从陈阁老吩咐,只要能为主子报仇,如意拼着这条命不要都成。”
陈如峻宽慰她几句,便说与慕容泠,替如意寻个住处,暂时安置在府里。
就着茶汤泡饭,陈如峻匆忙拨拉了几口,便拿着这个铁匣子直接入了宫。经由崇明帝过目之后,又呈在了皇太后与楚皇后面前。
那封信明明是辛侧妃在苏睿的外书房发现,又交给了杜侧妃窝赃。前日问讯时,对一节之事,辛侧妃竟绝口不提。
想起这几个丫头在自己脸前时,个个乖巧伶俐。一旦放出宫去,却变得人大心大,杜侧妃还存了远走高飞之心,皇太后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事到如今,一条线已经隐隐将整件事穿起。杜侧妃拿到这封信,以此为要挟,想要苏暮寒助她出府,这才被苏暮寒杀人灭口。
至于为何死的是杜侧妃,而不是首先发现信笺的辛侧妃,则又是一个迷。
后宫之内风云诡异,楚皇后将杜侧妃留下的深宫秘密一并拿到母后前头,发上的九曲琉璃钗灿灿夺目,眼里有着一抹恻然:“非是女儿不想替姐夫遮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一味瞒着姐姐,日后酿成大祸,她反而更不好接受。”
太后娘娘闭目沉吟,深恼苏暮寒这个不叫人省事的外孙。良久之后,太后娘娘坐了决断,吩咐道:“明日一早,宣昭晖和辛眉一起入宫,昭晖这里由我去向她细说前尘。辛眉那边,不用跟她客气,你好生问个仔细。”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一个比一个温柔淑惠,才叫自己放心将她们安置在宫内与安国王府。离了自己眼前,都学会了为自己打算。无论是辛侧妃的知情不报,还是杜侧妃被杀人灭口,背后都离不了个利字当头。
还有白嬷嬷,提起这位老仆,皇太后心间漫过一阵难过。几十年的主仆恩情,以为是最可信任的身边人,却在背后一次一次向自己捅刀。
慕容薇查到的清梨檀里的秘密,还有每个月初一、十五小佛堂里的秘会,皇太后一直隐忍在心,想看看这位老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至于杜侧妃信里提到的郭尚宫,总不会凭着一个已死之人的只字片语便定她的罪过。皇太后颇有头疼的感觉,一并交由楚皇后去查。
宫里头风起云涌的时候,沧浪轩里也没闲着,苏暮寒与苏光复的心情在这一段更是跌宕起伏。
慕容萱那里没听说出事,两人很是遗憾了一阵子,后来又传出孟昭仪那里起了风波,险些一尸两命。
楚朝晖已经出宫,苏暮寒没有理由在宫里徘徊,有些消息便不畅通。只待苏光复在宫中的眼线通过一味凉茶楼传讯,两人才晓得事情始末。
得知孟昭仪在生死线上徘徊,苏光复很是高兴了些时候。歪打正着,若毒杀的是这位昭仪娘娘,势必会栽赃到徐昭仪身上。
徐昭仪犯下弥天大罪,若坐实了她的罪名,自己不能晋位不说,慕容萱也会受到株连。
到时,无论是两位昭仪娘娘之间,还是慕容芃与慕容萱兄弟之间,便不会像如今一样一团和睦,没有丝毫芥蒂。
后宫的水搅得越浑,对苏光复这种靠着浑水摸鱼的人便越有利。苏光复悄然传令,命宫里头的眼线们在背后使上巧劲儿,将徐昭仪打入万劫不复。
指令堪堪发出,苏光复与苏暮寒还没高兴多久,便又传来罗蒹葭银针刺穴、温水解毒、孟昭仪诞下麟儿,母子平安的消息。
这一对横空出世的罗氏兄妹,便似是从石头缝里蹦出,专等着与自己做对。
苏暮寒深切觉得,他们便是自己前世的冤孽。
皇祖母明明见不得惨白的色彩,除夕夜里自己身穿的孝衣、腰系的麻绳却刺激皇祖母不成。后头才知晓是慕容薇命罗讷言替祖母医病,明明早就好转,自己偏偏一无所知。
今时杜侧妃出手,已然做到死无对证。明明胜券在握的一盘棋,只瞅着死上一个两个人,搅得后宫里头个个不安生,却又被罗蒹葭轻易翻盘,无有一人死伤。
眼瞅着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动不得罗嬷嬷,只能由着这老太婆多活几天,见苏暮寒恨上了罗氏兄妹,苏光复便把眼光投到这对兄妹身上。
闻说到罗蒹葭还认了罗嬷嬷做义母,也与那义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与自己一个阵营的人,除去一个算一个,敌人的伤心便是自己的快活。
苏光复眼光晦涩幽暗,传了千禧教里几个暗卫进来。命他们趁着夜黑风高,夜里去罗氏药铺杀人放火,务必将那一对兄妹除之而后快。
千禧教在皇城有两个分舵,除去那个已然落入夏钰之等人视线的一味凉茶楼,还有个隐藏在桂树胡同的陈府旧宅。
当日苏暮寒桂树胡同出来,与如意擦肩而过那一幕,便是苏光复与苏暮寒在这里与千禧教的众人议事。
苏光复盘算着一味凉茶楼那边临近罗氏药铺,或有风吹草动,容易打草惊蛇,反而不好下手,便指了隐身桂树胡同的胡左使负责。
罗氏药铺在皇城中颇有口碑,胡左使得了教主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早借着瞧病抓药将药铺里外都摸个清楚。
除去罗氏兄妹,还有两个坐诊大夫、四个抓药小童。再就是罗蒹葭身边有两个丫头,连上门房杂役、洒扫的仆妇,统共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对付这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泒四五个身手一流的杀手,不过片刻功夫,便够他们杀人越货,放把火再全身而退。
胡左使制定了计划,回去便精心选了几位高手,吩咐他们三更前后行动。
是夜,月黑风高。三更天的梆子刚刚敲过,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几个黑衣人淡得似烟一般,顺着墙头翻出了桂树胡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多时,罗氏药铺的门栓被人轻轻拨松。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院门一开,四五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院子。